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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明光河

腾冲报社 腾冲新闻网 2022-07-24




彼时少年,寒暑两假,便会奔着外婆家而去。外婆家在距离县城七十公里之外的腾北,是个“川长坝窄,水冷草枯”的苦寒之地。



在轰鸣的客车上摇晃半日后,爬过丫乌山,视野变窄,狭长的坝子中,一条河流蜿蜒而来,带着中缅边境原始森林的肃杀之气,冰冷寒凉,绵延不息,一路逶迤向南。河面粼粼排开,即使是深秋隆冬,也不见水汽蒸腾,有的只是静默清冽。河里出产白鱼,大概因身长腹白而得名,它们对水质的要求极高,寒冷的水流让它们生长缓慢,肉质肥厚鲜嫩,腥味浓重。白鱼顺流而下,成为沿岸村民餐桌上不可多得的美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外婆家的村社恰在河边,开阔的河流在梅雨时节常常改道,充沛的雨量夹杂着河水犹如洪流一般汹涌而来,冲刷出大片大片的沙土地,低洼的,是河道,沉淀的,是河滩,常常是一季雨过,村里人就又开始忙碌地张罗着给新的河道架桥,偌大的河坝到处是河水改道留下的滩涂。而光着脚在河滩上疯跑,提着赶笼到各个支流赶鱼,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



赶笼是竹子做的,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它的编制过程,可惜都无缘亲见,如今塑料制品充斥,要想见到那些古朴的手艺,恐怕更难了。



把赶笼固定在河道最窄的地方,张大的笼口对着上游,笼口的下方和左右两侧,用沙土埋实,细长的笼管和笼尾浸没水中,笼管中设一极小的入口,让鱼能钻进却难游出,笼身用石头土块压住,以防被水流冲走。准备妥当,拿着一个笼冲跑到上游,顺着水流往下赶鱼,笼冲上挂满废旧的金属物件,摇晃起来铿锵作响,利用这种声音,把藏在石头下水草间的鱼儿全都赶着往下游走,直到把它们“送”进赶笼,这个时候,马上把赶笼提起来,竖直站立,抖一抖,拍一拍,便可听到笼中跳跃的鱼儿噼啪作响了。捏住笼尾,逆着它编制的方向一扭,笼尾打开,大大小小的白鱼瞬间抖落,收获的喜悦便四溢开来,欢呼雀跃地把鱼儿拾进水桶后,便又去寻下一个架设赶笼的河段了。



倦了,便去沙棘丛中懒坐,或躺在金黄绵软的沙地上看那沙棘叶缝间细碎的碧蓝天空,口中胡乱地塞着酸甜的沙棘,有时一两只鸟会从水面扑棱而过,短暂地打碎耳旁的风响,有时看着村民赶着牛群泅水而过,听着那汩汩不变的水流,不觉间会进入梦乡。渴了饿了,掬一捧河水入口,再淌水而过,到岸旁菜园偷摘两个黄瓜,若是碰到菜园主人,便猫似的逃走,现在想来,那河水的清冽,黄瓜的清甜,仿佛是我童年最美的味道。



村里人家,不是低矮的围墙,就是稀疏的竹篱,人家与人家之间尽可相望,东家的长短,西家的去来,都是那么的磊落自然,裸陈相对。等到炊烟渐起,食物的香味随炊烟弥漫开来,氤氲在空气中,馋嘴的孩子就该回家了。现在想来,那袅袅升腾的炊烟里曾经隐藏过我们多少隐秘的愿望呵。



清冽的河水滋养了我的童年,也滋养了万亩水田。湿冷的腾北,作物生长缓慢,周期漫长,产量微薄,可是,靠着河流,世代种植水稻的村民从未因缺水而饿过肚皮。人们在河水冲刷的肥沃土地上种植玉米、山药,混合着米饭,填饱了那个饥荒的年代。




今时而立,二十多年,弹指一挥,再来到河滩,那成片成片让我们疯跑的沙滩早已难觅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房舍,烟囱粗大,烟雾缭绕,黑瓦白墙,方正整齐,问过之后才知道,那是“烤窑”,是烤烟叶的地方,那大块大块的水田,早已成为旱地,被种植上了一行一行碧绿肥厚的烟草,有风吹过,田野间的塑料薄膜猎猎作响。追求裹腹的时代已然过去,经济作物铺天盖地,近可相闻的鸡犬被高大整齐的青砖白墙隔开,家长里短的闲坐被紧闭的朱红铁门截断,靠天吃饭的村民仿佛一夜之间摆脱了贫困,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在这面貌一新的村寨里穿梭,迎面走过的人们似曾相识却又不再相识。



而我的河流呢?带着隐隐的期待和不安,穿过层层房舍,走过光滑平坦的水泥路面,在路的尽头,我终于看到了那条我日夜思念的河流,河岸高高砌起,高大平整,已没有了旧时的滩涂模样,一座宽阔稳固的石桥取代了过去的独木桥,连通了两岸的水泥公路。许是河岸高大的缘故,河床显得很深,河水也显得特别幽深沉静,只不见了当年那些铺排开来的粼粼波光。我想,有了这样高大结实的河岸和石桥,河水许是不会再改道了吧,村民们也不必再赶着牛群淌水而过了吧,而我们,那种光着脚丫在各个支流间随意穿梭的时光也不会再有了!





文:孟梅周

图:解宏伟 刘鹏

编辑:李燕滔

审稿:申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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