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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人工智能诗集都已问世,我们该如何在感情上区别人类与人工智能?

2017-05-29 新京报

我们该如何维护诗歌与灵魂的界限,又如何在感情维度上区别人类与人工智能呢?


全文4065字,阅读约需5分钟


“少女诗人小冰”最近出版了一本新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这本诗集的亮点在于,小冰不是一个具体的诗人,而是微软人工智能机器人。


《阳光失了玻璃窗》
作者:小冰
版本:湛卢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7年5月


她曾经使用化名在论坛发表自己的诗歌,评论者都没有怀疑作者竟然不是真人。这次,微软干脆出版了小冰的诗集,139首,让它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发表诗集的非人类作者。


就像这几天备受关注的AlphaGo对阵柯洁一样,人工智能一次次冲击着人类对自我的认识。这一次,它进行着前所未有的创造性活动——写诗——我们姑且称其为创造吧。不过与AlphaGo不同,小冰的诗歌远远没有取得同等辉煌的胜利,小冰的诗歌,明眼人目前都能看出来其中的苍白乏力,然而,人工智能,它终究是会进化的,今天是小冰,明天或许就会出现小冰2代或3代,或许终有一天,人工智能完善到终极阶段,向世界输出一本像模像样的诗集。


所以,我们该如何维护诗歌与灵魂的界限呢?我们又如何在感情维度上区别人类与人工智能呢?


首先,我们一起读两首小冰的诗作——


我的爱人哪

 

快把光明的灯擎起来了

那里有美丽的天

问着村里的水流的声音

我的爱人在哪

 

因为我的红灯是这样的幻变

像是美丽的秘密

她是一个小孩子的歌唱

那时间的距离



抚养着她的冰冷的心

 

在热的太阳光下

抚养着她的冰冷的心

在这一个人的灵府

隐合于大众的金色的回音

 

在人间似卜居于无光

你们的心地早已冰冷的风暴

我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心

不过是幻梦的


——摘自《阳光失了玻璃窗》


看到小冰的诗歌,会让读者的传统认知变得困惑:这是真的诗歌吗,我们又如何判断一段文字是否属于诗歌?


的确,这些诗歌符合格式,风格近似,因为它目前只学习了中国现当代诗人的诗歌(外壳),所以阅读效果比较单一。但它终究是永远年轻的人工智能,像“超能查派”,有极强的学习力,在未来它可能掌握所有的风格,所有的语言,即使是迥异的惠特曼,兰波,特拉克尔,希尼……只要一个芯片它就能掌握世界上所有诗人的风格。然而,问题是,它能创作出第n+1种风格吗,它能否创作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没有原型的风格?


这个问题,就涉及到了诗歌的本质。做诗和写诗,是不一样的。有了模板,套路,格式,什么人都能做诗,而人工智能拥有运算优势,会做得更快、更多。但写诗,没有任何模板可以参考,因为诗人们最终向读者呈现的并不是诗体文本,而是灵魂。

 

灵魂,是人与人之间最深邃的理解方式,我们生命的所有秘密都埋藏在灵魂之内,犹如秘密花园。灵魂的探寻宛如一场孩子的寻宝游戏,我们沿着断断续续的踪迹,探寻土壤深处的秘密;灵魂犹如时间胶囊,它不会死亡,不会生锈,当我们最终剥去表面的土壤,发掘出灵魂最真实的样子时,我们便会因为抵达了理解生命的深处而心生狂喜。艺术作为灵魂的花园,让我们避免了“攻壳机动队”式的对灵魂无限追问的死循环,让我们得以触摸灵魂的实在。


而我们作为人类,其生命的所有节奏、跃动也与灵魂相呼应,的确,我们无法战胜AlphaGo的算法,但AlphaGo永远不能替代一个棋手身上的魅力,正如射门机不能替代足球场上的前锋明星,我们不会崇拜它,因为它不会在竞争的过程中有任何表情,也不会在胜利后有任何令人激动的表现,它无法打破功能性的界限。小冰也是如此。它能做诗,但它不能写诗,不能主动去感受这个世界,做诗,无论于它还是与我们,都没有什么意义。


而对于诗歌的本质,下面的两段文章,会阐述更多的思考——



如果不能给你眼中的世界赋予一个诗的形式,

你本来就不必写诗


撰文  |  王敖


王敖,北大中文系1999届的毕业生、耶鲁大学文学博士、美国卫斯理大学教师、安高诗歌奖得主、《读诗的艺术》的编译者、吉他手。


写得好的诗人都会在每个词上用力,转动并把握方向。不仅是驱使它们去表达什么,还要看你为它们做了什么。如果这方面做得不够,具体写什么题材,经验和思想都是附庸风雅。借用奥登的话说,写诗就是要给你使用的语言带来荣耀。这不是说要诗人们去做语言游戏,无视生活经验,推卸现实责任。而是说,如果不能给你眼中的世界赋予一个诗的形式,你本来就不必写诗。


实际上,只要有点写作才能,谁都能看着新闻写首诗。写得好可以当新乐府,写得不好,一本诗集就是点缀了感慨的故事会。说到底,生活经验和思想是什么呢,在进入诗歌以后它们都属于一个意义发生的过程。它们并没有在写之前就完全定型,也不会在写完之后立刻停止。如果有人把这些东西绝对化,就容易在诗歌里自缚手脚。写诗会变成给僵化的诗歌习气站桩,无论他如何号称先锋,活动范围都不超过20公分。

 

对一个诗人来说,尽量多接触各种类型、风格的诗是必需的,包括动手去写。这是一个学习过程,很多诗也不难实现。


就像一个爵士演奏家,给他其他类型的音乐,他也能胜任,并且可以融合进自己的理解。但他真正擅长的,仍然是自己发展多年的音乐类型和表现方式。读某些作品的时候,我们的头脑也会不自觉地预演自己在那个方向上的行进,如果没有多少挑战性,有时候都不会读完。即使你也能写,也不代表那是真正的进展。


另一种情况是,有的诗接近某一个时代语言的最大值,蕴涵异常丰富,就像会活动的城堡,从各个方向进入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观。那些伟大诗人的顶峰之作,不要说现在,将来也写不了。但它们会提示你,它的某一个维度,就像从木星的光环里抽出了一束异彩,可以带你飘去另一个你向往的地方,让你去另求新声,并重塑自我。如果你能大概看到那种境地,但还达不到,这时候还是冷静一点吧。



德里克·沃尔科特

诗集与诗人本质的“构建能力”


撰文  |  王家新


王家新,诗人,批评家,翻译家。1957年生于湖北丹江口。著有诗集《纪念》《游动悬崖》《王家新的诗》《未完成的诗》《塔可夫斯基的树》,诗论随笔集《人与世界的相遇》等,翻译集《保罗· 兰诗文选》等。


就写作而言,让我佩服的,是沃尔科特在其晚年还依然保持的“主题写作”能力和构建能力。《白鹭》为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92年)数年后出版的一部诗集。说到底,“诺奖”只是一个外部的评价,而诗人自己却需要有一部书来“回顾自己、总结自己”,《白鹭》正是这样一部诗集。它不是即兴的、偶发的、盲目的写作,而是调动了一生的资源,集中写一个大的主题(虽然它又是复调的,多声部的),这个主题即是时间的主题、记忆的主题、晚年的主题,最终,人的拯救的主题。当“白鹭”为他出现的时候,他活过的漫长岁月,他的哀伤,他的渴望,都为此做好了准备。


《白鹭》

作者:  [圣卢西亚] 德里克·沃尔科特 
译者:  程一身

版本: 广西人民出版社 2015年6月


当然,《白鹭》丰富的意义,它所纷呈的美,它在艺术上的创造,都远远超越了个人传记的层面。正如那类变动不居的涉水飞禽,诗人也在过去与现在,神话与现实,永恒的古典之美与当下的衰败之间穿行。他随物赋形,从容而又满怀好奇。很多诗人都写过晚年主题,但沃尔科特展现给我们的,其色调要更丰富,也更动人,这正如他自己宣称的:“纽约的每个人都生活在情景喜剧里。/我生活在一部拉美小说里”(《在乡村》之二)。记得扎加耶夫斯基这样说过“我站在路侧。我不是要知道,我要看见”(大意),而沃尔科特把这一切表现得更为急切。他也像晚年的米沃什一样,有一种感官的贪婪。实际上,对女性之美的渴望和赞美贯穿在这部诗集的许多诗篇中,它真实而又感人地表现了一个近80岁的老年人的生之留恋。


这就是诗人给我们留下的印象,他不断地上路,不断地变换场景。他置身于时间和空间的无穷中,要尽量捕捉到广阔世界的美。他要抓住那一个个瞬间,以达成他所说的对“恩赐”的领受,并以此对抗时间的消逝,人生的虚无。


人生的依据在于身体,而诗歌的魅力在于想象,在于“语言的欢乐”。“一位女神/典雅的躯体,她短暂的访问愉悦了尘世”(《在意大利》之二),诗人知道什么才是能给他也给读者带来至高愉悦的东西。层出不穷的精彩的比喻,是沃尔科特的一个标记,而在这一切之上,他还展开了更为奇异的想象力,并由此带出了激越的音调:


在夜里,星星

是渔人遥远的篝火,不是辉煌的城市,

热那亚,米兰,伦敦,马德里,巴黎,

而是捕蟹者的火把……


(《消失的帝国》之二)


多么动人!这已不是一般的想象,这是存在的提升和转化。这是一个诗性宇宙的敞开!

 

这就是“沃尔科特的旅行”。他不仅要为自己重新找到生活的勇气和力量,他也要以语言的神奇创造,赋予古老的传统以新的活力。诗人来到荷兰:“我想重画/佛兰德人这些红润的脸庞,即使它已被/弗兰斯·海尔斯、鲁本斯、伦勃朗画过”(《在阿姆斯特丹》之二)。我们不要忘了,沃尔科特同时是一位画家,“反复赞美出没在那不勒斯/一堵陶砖墙上的光”,就是他的神圣职责,他要使那“无法把握的黄昏”的每个角落“都闪耀着一位业余画家的丁香紫与橙黄”(《在意大利》之十二)。而“奇迹”会显现的,它会响应这样一位诗人的语言召唤和魔法:“他们从画中涌出……/他们沉默的语言突然变得喧闹”,而“那个/逗留在商店门口阴影里的人,瞄一眼,/简直是一位棕褐色少女或在温泉入口的普洛塞尔皮娜”(《在卡普里岛》)。普洛塞尔皮娜,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这是罗马神话中的冥后,而一位当代的俄耳甫斯凭借神力把她重又带回了人间,并且带到了“温泉入口”。

 

在一篇评介沃尔科特的书评《潮汐的声音》中,布罗茨基一开始就这样说道:“因为文明是有限的,因此,当不再拥有中心文明时,每一种文明的生命都有一刻露面。在这样的时代,使文明免于崩溃的不是军团而是语言,如罗马文明,或更早,古希腊时期的希腊。在这样的时代,保存文明的工作乃是由外省人,由身处边缘的人们完成的。与众所相信的相反,边缘地区并非世界结束的地方——而正是世界阐明自己的地方。”


这样的话不仅十分精彩,也从一个更大的范围阐明了沃尔科特这样的诗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导语撰文:宫子  编辑:小盐  引用文章原发表于《新京报·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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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首发自新京报公号“新京报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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