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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笔记:走入乡野,寻访城市,复旦创客尝试用教育连接湘西与上海

栾歆 复旦青年 2021-12-07

编者按


正值全面小康决胜之年,复旦青年由东到西,依地势拾级而上,前往中国地理阶梯上的三个节点——湖南、云南、西藏,探访中国全面小康之路。同时开设精准扶贫专栏,以纪录片和图文的形式,讲述复旦人在扶贫中创造的中国故事。本篇是精准扶贫专栏的第九篇。


这一趟写作营的小营员叶子在当时的学员日记里写道:“我们爬过山里孩子每天上学走的泥泞陡坡,我们像村民们一样,坐在山江镇的烈日下赶集,我们去到不同的村庄,和老人们像朋友一样交谈。生活在城市的我们,需要这些经历来支撑我们回答‘What's China Like’这样的问题。”


复旦青年记者 栾歆 主笔

复旦青年记者 王思凡 吴文恬 报道

复旦青年记者 朱月萌 编辑


在湘西,傍晚的凉灯村天空清亮,一抹晚霞浸染了初露山头的月亮。苗家土砖房前的院落里正举行着一场长桌宴,十几个来自上海的孩子围坐在一起,村秘书王如金正在给他们讲述苗寨的历史。这是这群孩子第一次来到中国的乡村,从前在城市里长大,他们对于乡村的想象,只停留在书本和影像里。 上海,清晨的菜市场,几个孩子正摆放着刚刚从城市郊外的批发市场来的蔬菜,一会要和菜场摊位里的其他叔叔阿姨一样,扯着嗓门尽快把新鲜的蔬菜卖出去。他们来自湖南湘西的苗寨深处,第一次来到上海,见到课本里的东方明珠。在此之前他们对于城市的想象,仅仅来自于在外务工家人的口中。 带这些孩子们跨越大半个中国,或走入乡野,或寻访城市的,是一家由复旦校友创办的社会企业“乡村笔记”。自2017年9月创立起,从乡土研学到城市职旅,他们试图“用教育连接城乡”,也见证着大山深处的变化。


▲凉灯村村支书秘书王如金家里的长桌宴/图源:乡村笔记“乡村日记”视频截图



落点



从凤凰古城向西20公里,再攀登一座海拔一千米的高山,可以抵达一座悬崖上的苗寨——凉灯,在苗语里意为“老鹰落脚的地方”。 这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凤凰县最偏僻的贫困村。早年间没有通路的时候,想要从山江镇上进入村子里,需要徒步3个多小时。18.3公里的上山公路,每隔几十米就是一个陡峭的U型弯道。 整个寨子自然形成五个聚落,散落在高耸的悬崖之间。村民几乎都是龙姓,世代耕耘着不到千亩的耕地和稻田,在2010年时仍然维持着仅千元出头的人均年收入。青壮年大都下山打工,留下的八百余人多是老人和儿童。 扎根于此15年的画家黄于纲,在作品里将这座村庄的色调绘成“隆重的黑墨”。熏黑的苗家矮房里,柴灶、火塘和床铺挤在一起,“积年累月,灶台、柜子、桌椅、碗筷乃至床和屋顶,都被炊烟熏得只剩黑色。” 2001年,凤凰县委、县政府把凉灯村列为全县十大边远特困村之一,选派干部入村扶贫。随着脱贫攻坚工程的稳步推进,近年来,凉灯村的境况有了较大改善。2017年,凉灯村终于结束了肩挑背驮的历史,修通了与外界连接的水泥公路。往返镇上的班车也随之开通,村民到镇上的集市进货卖货更为便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因此有机会走出深山。


▲凉灯村/图源:栾歆


凉灯村通路通车的这一年,汪星宇刚刚从纽约大学硕士毕业。他是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2014届毕业生,此时正在四处寻找条件尚可的古村落,为自己刚刚创立的团队“乡村笔记”寻找“乡土研学”项目的落点。 创立“乡村笔记”的想法源于一次对公益扶贫项目的反思。2017年夏天,汪星宇前往湘西的农村帮老乡卖腊肉,没想到“自己干得起劲,老乡却没啥动力”。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和一位当地老师聊起扶贫,才得知对方并不喜欢这个词语,“会让人觉得没有力量。” 这促使汪星宇转变了思路:扶贫、支教固然都是好的,但如果用居高临下的心态去做这些事,抱着“你们很穷,所以我们来帮你”的心态,不免会遭遇一些抵触的情绪。帮老乡带完那批农货之后,他尝试换一种扶贫方式,不再去把产品向外推销,而是把城市里的人带到村庄,带他们回归乡村生活,从而把乡村特色与文化传播出去。 湘西民俗学专家、吉首大学文学院教授田茂军为团队开出了一份湘西古村落名单,其中包含十几个村落。汪星宇和团队注意到了凉灯村。 此时,随着水泥公路的修筑完成,凉灯村的基础设施已经得到极大改善。为了发展乡村旅游,保留原汁原味的古村落,政府专门拨了扶贫款用来翻修村里特色的苗家土砖房,改造成带有卫浴设施的客栈。村秘书王如金甚至带头推翻了自己新修的水泥楼房,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村子里走一走,看到凉灯的青山绿水。 顺着悬崖上凿出的水泥公路一路盘旋,汪星宇和同行的伙伴来到了凉灯。那时,村里新翻修的客栈还未曾接待过游客。经过沟通,汪星宇一行人决定将这里作为乡土研学项目的试点。在政府扶贫款支持下翻修的卫浴设施齐全的苗家客栈,终于等来了它的客人。 

走入乡野



2018年7月,乡土研学项目第一次走进凤凰县凉灯村。来自上海或其他城市的十几个初中或高中的学生住在了村秘书王如金的家里。 在城市长大的孩子们第一次来到只在书本或影像中看到的中国农村。王如金带着孩子们干农活,挖猪草、捡干菜,爬野山、抓螃蟹,享受自然的乐趣。走到村口那棵1020岁的紫薇树,王如金给他们讲述苗家的历史和凉灯村的脱贫史。孩子们还用王如金家里的大锅灶尝试了炒菜。他们把长桌和板凳搬到土砖房前的空地,在晚风中围坐,体验了一把苗家特有的长桌宴。拿起老乡们自家产的土鸡蛋,孩子们还研究起了销路,第二天拿到镇子上去售卖。 在凉灯村度过的一天一夜,是乡土研学项目之一“湘西写作营”的重要部分。通过记录民间的生活日常、文化信仰和传说故事,孩子们学着掌握创意写作方法和非虚构写作技巧,也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中有机会了解最真实的乡野和乡土品格。 这一趟写作营的小营员叶子在当时的学员日记里写道:“我们爬过山里孩子每天上学走的泥泞陡坡,我们像村民们一样,坐在山江镇的烈日下赶集,我们去到不同的村庄,和老人们像朋友一样交谈。生活在城市的我们,需要这些经历来支撑我们回答‘What's China Like’这样的问题。”


▲“湘西写作营”学员在王如金家里做饭/图源:乡村笔记公众号

 

研学营期里,孩子们在老乡家吃住,临走时也常带着茶叶、辣椒等农产品。回到上海后,若是惦念起乡野味道,就请老乡快递过来。在乡村笔记的内容负责人、复旦大学2016级政治学与行政学系本科生刘恩保的眼中,“这种联系是可持续的。” 除此之外,比起这些实实在在的收入,刘恩保认为,“乡土研学”更看重的,是通过采风调研和劳动实践,让孩子们了解当下的乡土中国。他觉得,对城市的初高中孩子来说,建立城乡平等心最为重要,带孩子们以学习的姿态走入乡野,是“希望让他们未来做每一次人生选择的时候,都能多0.5秒的念想,会想到农村”。 孩子们的到来让村里的空巢老人有了心理上的陪伴,也让外出务工的村民意识到了自主经营客栈、发展乡村旅游的可能性。 2019年3月,画家黄于纲把驻扎在凉灯15年的见闻和画作整理成书《凉灯——山那边的中国》,出版后在美术界引起了不小反响,许多游客因此慕名而来。在凉灯村民龙成凤的家中,也有几幅黄于纲的画挂在土墙上。 龙成凤今年五十多岁,从前一家人都在外地打工,妻子在凤凰县,两个年长的孩子在杭州,最小的孩子在外地读大专。他没上过学,但能讲一点普通话。听闻近两年政府在扶持凉灯苗寨保护,便在去年十月从外归来,开始着手经营自家的客栈,取名“长卿饭店”。他自己种菜,养本地土鸡、土鸭,还收拾出了十个床位,招徕零星的客人。 2020年8月,乡村笔记第三次带队来到凤凰县凉灯村,几十个来自不同城市的孩子住在了龙成凤的长卿饭店和村秘书王如金的家里。如今的长卿饭店里,清洁设施已经一应俱全,王如金的家里也有了两个亮堂的卫生间,还装了一个供孩子们休憩的榻榻米。村里还新增了四五户人家正在进行卫浴间的改造。 王如金期盼着和孩子们这样的一期一会,他非常想让外面来的伙伴们能多来几回,多住几晚。而这一趟到来,除了采风调研和文学写作,孩子们也开始自己制作旅游宣传短视频,为农产品上线电商平台进行文创设计。这些学生成果虽然稚嫩,但也都在逐渐落地之中。


▲凉灯村的“长卿客栈”/图源:栾歆



寻访城市



在带着来自城市的孩子们去往湘西的过程中,汪星宇和团队认识了王珊珊。她是村秘书王如金的女儿,也是后来乡村笔记新的项目“城市职旅”的梦想发起人。 这个脸上总带着笑意的乡村女孩,在13岁时就走出深山外出打工。十年间,她到过杭州、广东、福建,进过家具厂、电子厂、塑料厂,也当过服务员。在和汪星宇谈及读书时,王珊珊流露出羡慕和遗憾,“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那么早辍学去打工。” 在凉灯村里,还有许多孩子像珊珊一样,还未完成学业就辍学外出打工,做着挖树苗、搬箱卸货等体力活。 这也成为了乡村笔记创立“城市职旅”项目的原因。“既然能带城市里的孩子来到乡村,就也能带乡村的孩子去到城市。”刘恩保介绍,不同于针对城市孩子的“乡土研学”项目的收费模式,“城市职旅”希望免费带农村孩子去往上海等大都市,打破乡村与城市之间的壁垒,弥合城乡之间的信息差,为像珊珊一样的乡村孩子提供更多的人生的可能。

▲王如金(右1)和女儿王珊珊(左1)/图源:乡村笔记公众号


资金方面,公益机构募资、爱心企业赞助和对口扶贫援建地区基金会的帮扶是“城市职旅”项目重要的资金来源。除此之外,“乡村笔记”试图用城市家庭的研学付费来平衡乡村孩子的进城支出,将“乡土研学”的部分收益用于“城市职旅”。 城乡之间的隔阂比团队想象的要深。城市职旅负责人肖雪记得,乡村笔记曾接触到一个来自湘西的小男孩。因为父亲被癌症夺去了生命,男孩从小就立下了学医的梦想。肖雪为男孩联系好了复旦大学医学院的参访,无奈母亲觉得大城市里不安全,并不同意儿子外出。即使肖雪每天给那位母亲打一个电话,男孩最终也没能成行,这成了城市职旅团队心头一直留存的遗憾。 尽管面临着不被信任的情况,“城市职旅”项目的探索还是如期展开。2019年1月,乡村笔记将13个来自湘西乡村的初中生带到上海,这是“城市职旅”项目的第一期。 来自湘西的孩子们第一次感受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许多孩子们甚至是第一次乘坐地铁。肖雪介绍,在参访地的选择上,医院、教育机构等地是首选,因为通常教师和医生是乡村孩子们的认知里未来最想从事的职业。除此之外,乡村笔记还会选择科技企业、服务行业以及其他当下新兴的产业代表。一周时间内,孩子们参访了接近20家上海企业。 肖雪回顾城市职旅的第一次探索,承认当时还只是一次非常理想化的粗浅实践。团队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带孩子们尽可能地体验更多职业,让他们们从中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但事实上,许多行业的前景变化莫测,孩子们的心思也极易发生改变,预期效果几乎不能达成。 在后来的川西、大理“城市职旅”中,项目增加了更细致的生涯规划课程,通过简历制作课和模拟面试会来帮助孩子们设想毕业后的能力状态和求职情景,“不管想法怎样变,了解自己、了解不同行业的方法和做规划的方法是可以一直适用的。” “城市职旅”还希望带给孩子们对城市生活的真实体验。孩子们住青年旅社,走棚户区,在街头访谈路人,聆听各行各业的精英分享他们从小镇乡村一路打拼的历程。志愿者带孩子们清晨三点起床去城市郊外的批发市场进菜,再去社区里的菜场卖菜,体验普通人在城市生活的辛劳。 肖雪认为,乡村笔记之所以要带来自乡村孩子们去到城市,并不是为了让他们看看城市有多少繁华,好快点离开家乡。相反,他们想让孩子们明白,“要想有好的生活,无论在城市,还是在乡村都需要自己的好好努力。” 龙朝芝是第一期“城市职旅”的成员,去年,读高一的她第一次来到上海。回来后,她常在手机上搜索和上海高校有关的一切,她已经定下了目标:到上海读大学,学习心理学专业。另一名“城市职旅”成员石云海才进高中,和许多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爱打篮球,还在家里做得一手好菜。面对追问,他笑得腼腆,歪着脑袋想了许久,说,“做厨师,或许还想出国。” 对他们而言,未来,似乎还很遥远。 

微信编辑丨刘心玥

责编丨甲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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