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树先生》：树先生的觉醒与逃避

Original 2015-11-27 郭欢中国好书

文｜郭欢
GUO HUAN
看韩杰这一部超现实主义力作，总有个人影在我心中晃来晃去。他们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树先生为什么叫树先生，片子中没有专门说，而在评论界，大概有三种说法，一种是他走路两只手向两侧圈起来，呈现W状，似是树叉；第二种是他“成半仙”以后常会呆在树上；还有一种是以被断根的树来隐喻一个失去了土地，失去了爱情亲情等营养供给的农村底层混混。这些与“阿Q是光头，脑后留着一条小辫子，这Q字不就是他的形象吗？”等等关于阿Q名字来源的说法，几乎如出一辙。

树先生调戏小护士和阿Q调戏吴妈，树先生和阿Q都以进城为人生转折点，树先生被村长媳妇儿的弟弟二猪逼着下跪时说的那一句“兄弟，刚才外面人多，哥不对……”和阿Q被人揪住辫子的时候说的“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等都给人异曲同工之感，仿佛树先生就是当代中国版的阿Q。

但树先生又不是阿Q，阿Q以调戏小尼姑来满足“精神胜利”的需求，但树先生帮刮到二猪车的小庄说话却显示了其不愿欺凌弱者的善良本质。树先生对于劳动和爱情的诚挚追求和阿Q仅仅为生计和生理需求所困顿也是截然不同的。阿Q醉醺醺地倒在朋友新房大床上，紧紧攥着艺馨的手说“我活着没意思”时，他表现出了一种追问生命意义的自觉意识，这与阿Q津津有味地和王胡比谁身上的虱子多、谁咬虱子咬得响，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命状态。

树先生是觉醒的，阿Q是麻木的。但他们共享了同一个命运，种种不幸接踵而至的人生悲剧，深受上层群体的盘剥压迫，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却无法得到起码的人格尊重。在这样螳臂当车无力回天的大环境中，觉醒者比麻木者更痛苦，因为他们深知此路不通，却不知路在何方。“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正是觉醒者灵魂孤寂和痛苦的悲歌。

树先生也有过幸福甜蜜的时光，那是他和小梅谈恋爱的时候。他说“你知道吗？当我们相视的一刻，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相思是烟，相忆是酒，你就像那烟酒，搞得我烟不离手，酒不离口！”他曾经那么炙热地追求过幸福，也曾经把小梅娶回家，他离幸福曾经那么近，却终于被残酷的现实一层层拨了皮、抽了筋，露出血淋淋的穷困潦倒和生计惨淡。

我总觉得树先生内心深处是有着超出现实太高的理想和抱负的。尽管影片的最后，他指着一片废弃的煤矸石口出狂言说要造原子弹，把中国的四大发明变成五大发明的时候，矿业公司的老板用“任重而道远，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呀”这样的寒暄回应对他的荒谬报以不无鄙夷的嘲笑。我却宁愿相信，树先生所言非虚。作为农村最底层的混混，动辄言要造原子弹，与一个当初剧组在跑龙套、想混个群演都费劲的王宝强，心中却怀抱着要当明星当天王的梦想，与你我这样的无名写手午夜时分还在电脑上敲键码字，梦想着哪一天成为中国的莎士比亚，许也只是一百步与五十步的差距吧。为什么树先生的梦想说出来，就要被我等自诩的文化人当疯子傻子一般嘲弄与讥讽呢？

他们说最后树先生疯了。我却觉得他没有疯。他只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出路。为他内心深处的浪漫主义情怀无处释放，为他踌躇满志的才华没有用武之地，为他在令人窒息的生活中苦苦挣扎却徒劳无功，为他对自然的敬畏、对人性的怀念被日渐挖空的矿山和利欲熏心的权贵们扭曲，他最终选择了逃避现实，进入臆想的王国。他们说小梅的回来是树的臆想，也许是吧，但是对于已经活在自己臆想王国中的树先生来说，现实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