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六万的Galgame和它没卖出去的设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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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上周，包括弊站在内的多家游戏媒体转载了一则关于“《三色绘恋》开发商山百合擅自出版网络游戏被罚”的新闻。
新闻指出，武汉山百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近日因擅自出版发行网络游戏《三色绘恋S》以及通过淘宝网店销售与《三色绘恋S》游戏相关周边产品，违反了《网络出版服务管理规定》，被武汉市文化和旅游局处以没收涉案出版物（即《三色绘恋S》设定集）和违法所得、删除网络出版物《三色绘恋S》并罚款总计6万元的行政处罚。
企查查显示，在今年12月22日执行处罚之前，在去年12月17日，山百合已经因为《三色绘恋S》被罚款过3万元；而引起评论者广泛讨论的则是那个“违法所得”的数字——1184元。
在这条新闻里，惨淡的1184元收入和6万元的罚金（以及被没收的、尚未售出的542本设定集）形成的数据对比过于强烈，让许多评论者对山百合产生了一种悲悯的情绪，加上最近Steam商店发生的种种问题，人们产生一些联想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我看到有不少人抱怨起了关于游戏审查的尺度啦、铁拳砸下的目标和力度啦等等一系列讨论——不过在谈这些之前，我觉得还是先弄清楚《三色绘恋S》的来龙去脉比较好。
事实上，《三色绘恋S》是2017年在Steam平台发售的中文文字恋爱游戏《三色绘恋》的续作（或者说补充作品），讲述了本篇剧情发生一年之前的故事。我在《三色绘恋》刚刚发售的时候就玩过这款游戏，后面又跟着某虚拟主播重新云了一次，不过时间久远，已经不太记得具体的故事内容；唯一留下印象的是稍微有些矫情但还不算太离谱的文风和让人想冲进屏幕给他两拳的男主。
不过，这部作品最终在多平台获得了（在这类游戏中）极高的销量。当然这和它6元的超低定价有很大的关系（这也成为了当时人们担忧“国G定价是否会受到影响”的源头），不过相对较高的制作质量自然也是其“破圈”的重要原因。
而《三色绘恋S》的“出道”之路就坎坷得多。游戏在2019年1月就开始预热，在12月就和当年具有话题度的国G《泡沫冬景》联合宣传，但是由于过不了Steam审查（原因是含有儿童色情内容——事实上，《三色绘恋S》确实包含未成年角色的恋爱内容。据信，一些尺度稍大的镜头甚至发生在兄妹之间）以及当时发生在武汉的新冠疫情影响，一拖再拖，最终只能在官方网站和手机游戏商店发布多平台版本，以免费游戏的形式通过兑换码将完整版提供给购买过《三色绘恋》的玩家。
也就是说，按照互联网上能够查询到的信息来看，山百合显然没有来自《三色绘恋S》游戏本体的任何收入；那么被文化旅游局没收的1184元，大概就是所谓“非法出版物”的销售所得了。
目前，《三色绘恋S》的官网已经下架，游戏获取渠道和相关周边销售渠道也已经关闭。
从程序上讲，这事儿其实真没啥问题。《三色绘恋S》本身需要通过网络获取，且为了保证游玩者真的购买过《三色绘恋》本体，你在游玩过程中需要保持全程联网，很显然这也满足了“网络游戏”的界定。至于那些设定集——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同人作者和画师的“个人志”，在前几年，非法出版这些作品为一些创作者招致牢狱之灾，甚至成为了新闻报道中的“时代特点”；这么一看，只有罚款大概还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当然，系列粉丝、或者是Galgame玩家因此草木皆兵也是可以理解的：一方面是，他们预告的“三色绘恋”系列新作《三色绘恋TrueEnd》正在制作中，玩家们担心新作的制作进程会因此受到影响；另一方面是，在今年九月，山百合牵头成立了一个类似于Galgame万事屋性质的企划“LoveStoryProject（简称LSP）”，在这个前提下，有些人开始把这次的“铁拳”当做是某种糟糕的信号。
什么是LSP呢？
根据他们在微博发出的声明，LSP意在“借助从事Galgame制作十年的相关经验，与不同的优秀编剧、制作人和团队一同钻研资金、技术、传播、最重要是成长的解决方案，携手打磨更多有趣而独特的产品。”
文档中提到，“这个计划的视野并不在于扮演研发、发行、渠道等任一传统角色，因为网络时代有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将制作者和玩家直接联系在一起。”
简单来说，LSP希望进行的是利用业内的人脉和经验，为中文恋爱游戏制作者（具有一定门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当然，据一则采访视频所说，在企划早期，这种帮助是无偿的。
你会发现，在当代游戏工业迅猛发展的同时，国内的Galgame——或者更广义地来说，文字游戏——的制作过程依然处于一种相当蛮荒的领域之中。
许多制作者对于游戏的预期仅仅是“回本就行”。蓝莲安在《他人世界末》的制作感想中直言“全职做（这类）游戏就是死路一条”，而她的游戏在广受好评（甚至成为管人金游）的情况下也仅仅卖出了15000份（Steam平台），“把上一部游戏的收入作为下一部作品的启动资金”似乎是一个很难实现的期许。
由于游戏受众小、预期销量不高，即使是较低的成本也无法吸引很多的投资。在这个前提下，中文文字游戏大多依赖个人或者社团的自发创作；而不论是美术、文案还是配音演员都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个较小的固定圈子——比如，你会在几乎所有的国G里看到某几位配音演员的名字。
和世界上很多其他的地方一样，相对较小的圈子带来了温暖的联结，也会有很多因为“草台”而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比如，就在前段时间，邀请了一些主流媒体、以“提高曝光率”为目的主办了“2021中文恋爱游戏大赏”的“莫言国G”在赛后被指暗箱操作，在一系列鸡飞狗跳和唇枪舌剑后选择原地自爆，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回到山百合和LSP上。根据那则采访，他们建立企划的期望就是“让系列能够做下去”。你能从他们第一期选择的作品看到这种倾向：《葬花·黑暗桃花源》和《恋爱绮谭》的续作都在其中（这也是近年来口碑较好的两部作品），还有蓝莲安在《他人世界末》之后的下一作《恶魔鉴定守则》，以及他们自己的《三色绘恋TrueEnd》；另外提一嘴，里面还有前两天我锐评过的《彷徨之街》。
作为一个圈外人，我事实上并不知道LSP在这些作品的制作中起到了什么作用，或者说，参与到了怎样的程度。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在几位从事类似工作的相关人员的微博中，你能看到他们的工作日常：联系画师、联系CV、联系程序，中国的、日本的、马来西亚的——大概就是在这样的东奔西走中，制作组的故事和世界被笨拙地构建起来，展现在为数不多的玩家群体面前。从这些记录里，我看到了一次又一次艰难的拼合。
一位前述的从业者在“工作随笔”中的两个观点我非常认同。
其一是，我们并不缺少优秀的美术，缺少的是好的故事和能把故事讲好的文案；但是事实上普通玩家在选择这类游戏的时候购买的标准却通常是人物立绘是否满足自己的性癖。文字游戏看的是故事，卖的却是画——在低成本的运作下，在这种矛盾中，制作者会如何选择？
紧接着上面一点，也许这类游戏并不需要更多的曝光和宣传。在“草台”不可避免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提升游戏质量比用美术风格宣传、或是邀请主流游戏媒体参与评测更加重要。《彷徨之街》就是这样的例子——我认为她们在宣传上花了太多的工夫。
不过很难形容这种感受——你看，我写了一篇文章，狂喷《彷徨之街》的文案，然后过了几天她改了，比我预期中要好一些（并没有谁影响了谁的意思）——站在玩家和评测者的角度，这些改动也许并不足以对你的评价产生什么影响；但是作为从业者，我总是忍不住放低我的“预期”，为这些在草台中诞生的游戏奉献出一点善意。
在看到《三色绘恋S》和山百合被处罚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想到铁拳和大手。我想，大手确实是存在的——但它很可能并不是政策的打压或是大厂的垄断，而是这种游戏形式在现代游戏工业的冲击下不可避免的衰落。人们更愿意把故事写在受众更广的ACT或是RPG中，把对话写在二次元手游的活动文本里，而不是一头钻进一旦Steam真的被降维打击就直接拉闸的Galgame里。
国产文字游戏制作者们，离“工业”二字还很远很远——远到甚至我想不到任何“破局”的道路。我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中文文字游戏（尤其是恋爱游戏）产业还将在同样的圈子和同样的模式里继续运行下去。
但我依然希望它以目前的形式维持下去，保持良好的生命力。就我自己来说，我在一年里的某些时刻总是会关注一下文字游戏，买上几款看上去还不错的国G——现在想来，我总是愿意以较高的容忍度看完这些故事。文字游戏的本质大概就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表达与聆听——总有人需要表达，也永远有人愿意聆听。
显然，山百合不至于因为这次罚款而伤筋动骨，看起来《三色绘恋》续作的制作和LSP企划的运行看起来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论如何，祝愿LSP企划中的作品（以及不在其中的其他中文文字游戏）在2022年顺利孵化。我衷心希望能在这些作品里收获思考和感动。
不过在此之前，各位制作人在进行动作之前还是多关注一下相关法律法规——希望下一次在热搜看到Galgame的时候，不是在说没卖出去的周边有多少份，罚款有几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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