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的一次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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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在朋友圈上投个票吧！我女朋友的妈妈的闺蜜的姑姑的单位评选优秀员工，支持一下！”收到朋友的微信，其实一开始我内心是拒绝的，最终还是答应并投了票。
在微信朋友圈里，投票已经成了和鸡汤、美食、晒娃并驾其驱的常规项目了。今天我们来聊聊投票这事儿，就从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一次耐人寻味的投票说起。
先介绍一下这次投票的背景资料。
地点：杏子林
投票人：丐帮弟子
被投票人：乔峰
证人：马夫人
旁观群众：段誉、王语嫣、阿珠等
投票内容：是否罢免乔峰的帮主职务
乔峰的契丹人身份被公开后，徐长老、全冠清等反乔派发起了不信任投票，理由是身份冲突——汉人第一大帮的帮主不能由契丹人担任。在决定丐帮命运的关键时刻，挺乔派的奚长老发起了信任投票。
奚长老发布了投票动员令：“谁愿跟随乔帮主的，随我站到这边。”
接下来的事很有意思，奚长老不是让丐帮弟子填票或举手表决，而是“左手拉着宋长老，右手拉了吴长老，走到了东首。”
投票不是自由自愿吗？怎么可以拉着人站队呢？如果宋长老或吴长老不愿意呢？ 没有问题。宋长老和吴长老都是老干部了，政治觉悟相当高，不会做出掉链子、甩手不干的幼稚行为。
“跟着大仁分舵、大信分舵、大义分舵的三个舵主也走到了东首。三分舵的舵主一站过去，他们属下的帮众自也纷纷跟随而往。”
为什么三个舵主没人拉也自动走过去？因为他们是奚、宋、吴三长老的手下，是挺乔派的，他们要站队。在官场上，不站队是很难混的。
舵主都站队了，手下能不跟队吗？“自也纷纷跟随而往“。一个“自”字传神至极，入木三分又不着痕迹。
从前文中乔峰处理叛乱，代过插刀的情节看，丐帮有着严密的组织和规则。然而，在投票过程中，即便如全冠清这样的阴谋家也未提出契丹人不能当帮主的帮规，可以推断并没有这条帮规。
投票不按帮规，按什么？按利益，按人情。规则不重要，重要的是站队。丐帮弟子的投票标准，不是帮规，而是队伍。不站队和站错队，后果都很严重。所以，丐帮的这次投票旗帜鲜明，阵营分明，讲的是集体主义，不允许个人主义。
杏子林式投票，在微信朋友圈里比比皆是。现在卖个什么东东，评个什么优秀，都搞微信投票。什么司法创新、司法网红纷纷来扎堆投票。
前两天，收到一朋友电话，“我们检察院参加全市检察院优秀微信视频作品评选，在微信上搞投票，领导说了大家要积极主动投票，广泛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兄弟，帮个忙呗！”
我能说不吗？如果说不，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直接被拉进人情黑名单。而且说不有意义吗？你不拉票别人拉，你不投票别人投。你坚持的正义成就了别人的不正义。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劣币驱逐良币的游戏。
这个游戏，就像一场公开、盛大的考试作弊。表面上，评选从系统内走向系统外，避免了暗箱操作；实际上，作弊从系统内作到系统外，进入了更大的暗箱。很讽刺的是，投票的结果其实是由不关心结果的局外人的人数和参与度决定的。说白了，就是看谁更会拉票。这样的投票公平吗？有意义吗？
我也拉过票，我明白拉票与被拉票的无奈。问题不在于投票者和拉票者，而在于设计者和组织者。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公正的投票结果，要的只是一场公开的秀。
微信投票，就是一场貌似民主，实则裹胁的秀。投与不投，拉与不拉，看似自由，其实不然。人情网络的辐射经过互联网的放大，使我们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失去了个人的自主决定权。
你可能会说，不就投个票吗，点一点就好了，又少不了一块肉，是不是小题大作了？是小事，也不是要你签《威尼斯商人》的割肉协议。
然而，大千世界本就是由无数的小事组成的。如果在小事上没有自由表达意见的权利和自由，在大事上就有吗？王宝强的离婚也是小事，却成了全国人民共同关心的“大事”？
站在王宝强这边，还是站在马蓉这边，已经成了一场无形的网络投票。即使你不站队，也会被口水淹没。“邓超，你还是不是宝宝的兄弟？宝宝受了那么大委屈，你也不吱一声，你还是人吗！”可是，邓超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不是他的自由吗？凭什么，他就一定得说什么，说了还必须按“主流民意”说？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我们可以如此自由的表达想法。在鸡犬相闻的时代，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我们表达想法时如此的不自由。在社交网络的时代，你不说话都有人来管你。
再看看杏子林投票的结果：东首五成，原地三成，“其余帮众则心存犹豫，不知听谁的主意才是。”
没有绝对多数怎么办？有拳头多数。“或出拳脚，或动兵刃，数十人便混打起来。众长老大声约束，但各人心中均有所偏，吴长老和陈长老戟指对骂，眼看便要动手相斗。”
投票成了帮派内斗的闹剧，成了追逐私利的角斗。当意见不能自由、民主地表达时，分裂自然不可避免。
尽管乔峰牺牲个人利益，主动退位，并苦口婆心地劝道“倘若有谁以一拳一脚加于本帮兄弟身上，便是本帮莫大的罪人”，但他个人的牺牲不能阻止丐帮的事实分裂。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外和内分的丐帮，一日不如一日，帮主选举也变成了赤裸裸的武斗，选出了游坦之这个傀儡帮主。
一场伪民主投票，分裂了丐帮，逼退了乔峰。
无数伪民主投票，分裂了社会，逼退了自由。
乔峰是英雄，可他最终在一场汉人还是契丹人的被投票中，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喜欢悲剧，不想做英雄。
我只想说，走开，投票，“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吃饭，旅行，看书，写文，不行吗？
不行，真的不行。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