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大会最强擂主彭敏：再美的诗也换不来一平米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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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词大会》上，彭敏与武亦姝同台“争霸”

彭敏的手机从未如此繁忙过。

三天之间，无数个陌生号码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接了若干个电话之后，他就权当没看见，任手机振动。重复的问题反复回答，有些话都成了套路。

在2月7日落幕的《中国诗词大会》上，80后的《诗刊》编辑彭敏得了亚军，复旦附中高一女生武亦姝获得冠军。实际上，一个月前节目已经录制完成，但那时的他，压根没想到，节目播出后，会火遍大江南北。

2013年开始，他参加过七八档文化答题类的节目，甚至连夺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和中国成语大会的年度总冠军，但都不及此次传播火爆。

第二季《中国诗词大会》全国收视率

关于爆红原因，分析众多，有说因为冠军是00后天才高中女孩，有说是因为节目前所未有地制作精良，有说是因为善于借助网络平台推广。当然，不管哪一类分析文章，都会带上一个理由：浮躁的社会中，太需要一股诗意的“清流”来涤荡。

媒体反复引用《中国诗词大会》嘉宾、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蒙曼的话：“中国人的诗心一直在，但需要被激活。”她认为，“大会”系列的走红其实暗合了社会中本就埋藏着的了解传统文化的需求。

诗词大会和同期热播的《见字如面》被誉为“荧屏清流”：清，涤荡心灵，成为这类文化综艺节目的天然色彩。

但在一阵热闹喧嚣的美好中，彭敏还是难掩些微挫败感。对他而言，与诗意相对地，在现实中，他焦虑地希望在现实中得到更多成功。

与屏幕上光鲜亮丽、侃侃而谈诗词不同，走下舞台的彭敏，在北京的身份更多地是一个80后北漂、文艺青年。

他身上的光环众多：北大才子，曾经遍揽各种校园文学奖项；两次大会总冠军，是知识渊博者中的佼佼者；背诗机，哪怕在中文系同窗餐桌上诗词接龙中，也从未落败；《诗刊》名编，甚至有人赞他为中国最善于鉴赏诗歌的编辑。

由彭敏、李剑章组成的pm2.5组合获得第二届中国成语大会年度总冠军

但这些身份从未让他真正摆脱从湖南山区考学出来后，便几乎与其形影不离的不自信。一开始，他会自嘲自己的身高；工作时间久了，经济上的拮据成为他最大的伤口。

尤其是北京房价，在他2009年研究生毕业后几年间的一骑绝尘，更令他觉得现实如魔幻一般。

他也曾经尝试走进魔幻里，最终因为对社会规则的不谙和市场的疯狂，被迅速击退。

2013年，房价议论飙涨，身边很多人都在买房。在两个朋友的撺掇下，他也凑了一笔钱，北京的买不起，就去河北燕郊买房。在看了第一套房子之后，他就决定要买，马上交了首付。

但在等待银行批贷的两三个月里，房价已经上涨20%，房主反悔了：以银行贷款批不下来为由，单方面撕毁了合约。经过一段时间撕扯，最终，彭敏拿回了首付。这时候房价又已上涨很多，彭敏打消了继续买房的念头。

三年过去后，燕郊的房价翻了近三倍。而北京市区的房子，更让他觉得望尘莫及。这成了他的心病之一。每次同学聚会，听大家谈论房价问题，他笑笑随便附和，心里不是滋味。

诗词大会之后，很多人羡慕于舞台上饱读诗书的选手们，想象着他们各种各样可能的美好生活。但对于已经在北京读书工作15年的彭敏来说，现实的无奈一直萦绕：再美好的诗句也换不来一平方米房子。

现在，彭敏还租住在望京一间三居室的主卧里，自己每月工资的40%都拿来租房。对比之前，有一点他十分满意：从前租房他的书大多胡乱堆在墙角或床底下，这回他第一次自己去宜家买了两个齐整的书架，“正是这两个书架让我的房间一下子雍容了起来”。

但念及家人时，他的愧疚和焦虑又止不住涌上来。一年前夺得成语大会冠军之后，他在接受凤凰文化的采访时描述过一件租房往事：

“我是一个二房东，我在一个朋友的公寓里住着主卧，把其他几间租出去。刚接手这套房子的时候，我在巨大的客厅里做了一个隔断，隔出来一间20多平米的大屋和一间12平米的小屋。现在想来这大概是违法乱纪的行为，但物业只管征收了我几千块钱的‘装修管理费’，并没有过多干涉。

可是没想到，两个房间都住进来人后，过了几个月，他们又来找事了，严令我拆除隔断，我不从，他们就停了我的水电。本来这样的斗争持续几天也无妨，但恰好，那几天我爸妈第一次来北京看我，生生地赶上了。

那个下午我打了很多电话寻求援助还是没能解决问题，于是到了晚上，在炎热的夏季，我们一家三口就只能浑身冒汗地挤在我黑暗的房间里渡过长夜。这就是我，一个曾经凭着耀眼的学历给他们带来各种骄傲的儿子，第一次请爸妈来北京玩的经历。那次之后，我妈明确表示，只要我不买房，她就不会再来北京。”

有时候，诗意成为他聊以慰藉的良药。如同一款名为《星际争霸》的游戏一样。于北大读研几年间，夹在未曾谈恋爱而渴望获取爱情、求得人生成就感中的彭敏，有许多凌虚蹈空的想法，又往往无法得到现实回报与认可，时常陷入苦闷。

那段时间里，《星际争霸》成为他的避风港，“它营造出一片独立的天地，供我逃避。诗词、文学于我，也是如此。也许社会有社会的铁血规则，但诗词、文学当中也有它们的浩瀚乾坤”。

对现实的焦虑和对诗意的向往，矛盾地在彭敏的身上结合。“我曾经是一个很出世的人，现在则变得比较入世。我希望自己的诗意建立在稳固的现实基础之上，而不是自己搭建的空中楼阁。”

有人一本正经地问过彭敏：诗意到底对日常生活有什么用？

彭敏一本正经地回答：诗词、成语、汉字这些传统文化，是一种无用之用，谈不上什么对生活本身的益处，但绝对能够塑造我们的灵魂质地和精神结构。对传统文化的接受和热爱，会让人具备不一样的精神气质和生存状态，我们生活中充满了单向度、单一价值，而传统文化能塑造出更丰富立体的人。

但在日常生活中，喜欢打牌、打台球、不时会去网吧打通宵游戏的彭敏，会把自己对传统文化的浸染刻意掩藏起来，不表现在言谈举止之中，“因为我害怕别人视我为书呆子、怪胎。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既坚持自己热爱，又让别人舒服的人。我有我的精神底色，但不会变得酸文假醋”。

至于现实的焦虑，他在不断尝试用诗意的路径突围。虽然这是一条成功率更低的道路，但幸运地，他正在挤进这极少数的可能性里。

他会告诉朋友，成语大会夺冠曾带给他一段美好的日子。从前，他永远生活在一种奋斗的焦虑中，因为对自己当下的生存状态感到不满，于是每时每刻都想着努力。有段时间，他排斥娱乐休闲，朋友约也不去，甚至觉得吃饭也是个沉重的负担。而在成语大会夺冠之后，他感到，似乎有了一点停下来享受享受生活的资格。

2016年，他跑了很多学校和书店做讲座，坐火车和飞机奔驰在山川湖海之间，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面得到了很大的拓展，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介入到种种复杂的情境中去。

对他来说，能够不那么焦虑地让生活慢下来，就是最大的诗意。

古典诗词，无用之用有大用

作者：彭敏，《诗刊》编辑、央视《中国成语大会》总冠军，谷棣采访整理，来源：环球时报

央视与国家语委、共青团中央共同举办的《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春节期间强势回归，在社会上掀起一股不小的古典诗词热。我作为第一场、第七场、第八场的擂主，又成了大家眼中的“背诗机”。

我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喜欢古诗词，渐渐走上“文艺青年”的不归路。在拿下《中国成语大会》总冠军以及这次在《中国诗词大会》崭露头角前，我曾意识到古典文学的“边缘”地位，甚至常常感觉人生被诗歌这个爱好所拖累。直到2013年参加河北卫视《中华好诗词》，才有了些成就感，后来又参加过七八个类似节目，尝到文学爱好的甜头，也有了用武之地。

我也注意到网络上有一些对此类电视节目的质疑。有人说，“不就是考死记硬背吗，这对我们沉下心来传播传统文化到底有什么用？”有人说，英国人读莎士比亚的也少了。

中外有相似之处，高雅艺术在当代社会的传播中会遇到困境。物质化的日常生活，总让人觉得诗歌特别是古典文学有些“虚头巴脑”。但在文化繁荣的背景下，随着国家相关政策的倾斜和权威主流媒体的推重，整个社会重视传统文化的现象回流，人们的“文学无用感”在减少，对中国文化的敬畏之心在增强，学文学、爱文学的人和古典文学本身的地位都得到提升，其传播也就水到渠成。

一个爱好文学的民族同不爱好文学的民族是有明显差别的，就像一个饱读诗书但不够富有的人和富有但缺少文学修养的人站在一起，他们所体现出的风貌、气质完全不同。诗歌可以重塑国民性格和灵魂气质，这就是“无用之用有大用”。

对青少年来说，诗词是弘扬传统更好的媒介，它篇幅短小，可随手拈来几首，不必非要去翻《全唐诗》。它不同于大部头的经典文献，没有说教意味，更容易提升人们的审美，浸染灵魂。

最近看到北大校友朱华颖诗集《最远的远方》中说，“诗歌并没有走向没落而是必将复兴”。在我看来，诗歌并没有没落、萧瑟、凋零。这几年随着微信平台盛极一时，像余秀华这样有着特殊身份的诗人向大众输出了一批接地气的诗歌，又推动了诗歌热。“为你读诗”“读首诗再睡觉”“诗刊社”等微信平台，都拥有庞大的粉丝群。这些现象带来的并不是诗歌虚假繁荣和无效繁荣。

前些年，正是易中天、于丹等人的通俗讲解带火了《三国演义》和《论语》。诗歌同样如此，在持续传播的过程中，还缺少代表性的灵魂人物。社会上需要有一批传播诗歌的佼佼者和权威的学者。

我内心也存疑，这股传统文化热能持续多久？毕竟我们的民族性格中还有太多重实用的成分。如果电视台不再播放诗词大会这样的文化节目，这股热也可能就过去了。单纯谈古文字，对现代人来说仍有隐蔽之处和难度障碍，在大都市的繁忙生活中，古典与现代对接需要综合的方式。如果用功用主义心态看，诗歌还是无用，但心中装着成百上千首古代诗词、散文的人，审视世界和看待生活的方式就不再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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