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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陈小小

2017-05-23 洪流 法律读品

来源:作者投稿。“法律读品”投稿邮箱:89189002@qq.com


第一次见识陈小小,是在刑场上。


那是我刚进法院不久,在澜源县参与执行一个故意杀人犯的死刑验明正身。死囚是一个故意杀人犯,因为怀疑自己的妻子与别人有染就把她杀了。


死囚身体很强壮,对即将执行的死刑表现得满不在乎。他被武警摁着双肩跪在地上,还不停地东张西望,这让后面的武警很是恼火,使劲地勒他脖子上的绳子让他喘不过气来。法医陈小小先摸了摸他的后心口,用白粉笔在他蓝黑色外衣的后心口部位画了个圆圈,对后面带着墨镜的武警射手说了句照着圆圈里打,扭头就离开了。


随着刘大队大喝一声预备放,射手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响了,枪声在潮湿的亚热带空气里显得清脆洪亮,让刑场上早已有思想准备的人们也不禁脖子一缩。死囚伴随着被子弹从前胸处贯穿射飞的血肉扑倒在尘埃里,出气变得沉重而短促。


大家都沉默而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大约三十秒,陈小小回到死囚旁边,蹲下去用戴了橡胶手套的手指翻了翻死囚的眼皮,又摘下手套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下试了试,摇摇头说了一句还不行。陈小小低头看了一会儿手表,又在不断呻吟的死囚的背上摸了摸,重新画了个圆圈,站起来对刘大队说换第二射手。


下了刑场,我对老庭长说,陈小小年纪不大啊,咋在刑场上这么老辣。


老庭长笑了,说老辣哪样老辣,她第一次跟着大法医上刑场时直接就跑克一边吐了。


中院法医室只有两个法医,一个是主任郭大浩,一个是陈小小,时间长了,中院的人懒得叫他们的名字,就把进法院早的年纪大的郭大浩取个绰号叫大法医,把后来进法院的陈小小叫成小法医。


陈小小单眼皮,高鼻梁,白皮肤,烫个波浪卷,长的耐看,身材也好。很多男人第一次见到她都暗暗为她咽口水,然后一听说他是法医,那口水就停在了咽喉半中央老半天下不去。


陈小小以前在澜源县医院外科上班,找了个做生意的老公,结婚五年了也没孩子,后来和老公离了婚,不再想呆在当地,就让前夫找了关系调到中院当了法医。中院的法医是个清闲活,平时没啥事,遇到死刑执行时就必须到刑场上去面对腥风血雨。陈小小来法院当法医时本只想把法医作为一个离开澜源的跳板,但没想到后来在中院呆了好多年。


陈小小来到中院后,有不少好心人帮她介绍对象。


有一次,一个离了婚的王老板经人介绍,和陈小小一起吃饭。因为有朋友介绍了陈小小的背景,王老板吃饭时也没多问陈小小的工作,只是和陈小小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后来陈小小对王老板紧勒在白衬衣下的大肚腩和在饭桌上不停抖动的肥腿失去了忍性,就直接问王老板如何看待法医的工作。王老板笑笑,说法医是脏了点,但问题不大,以后你不消再克上班了,我的钱养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小小笑笑,说能有人养我么太好了,法医咋个脏法?


王老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你也认得,这个,这个老是和死人打交道,还是比较吓人呢。


陈小小说,你一个大男人,怕死人嘎?


王老板脸涨得通红,说我这把年纪了,咋会怕死人,我是说,老和死人打交道有点晦气。


陈小小笑笑,换了话题,说王老板,你的身家,请我吃饭只点这几个家常菜,酒也是本地自烤酒,你给是舍不得嘎?


王老板脸更红了,说陈法医,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你想吃哪样喝哪样?


陈小小说我想喝茅台。


王老板说没得问题,就转身叫服务员上茅台。


陈小小眼看着服务员把一瓶茅台拆了,把自己眼前没喝过的本地自烤酒泼在地上,空杯子放到一边,直接把装了茅台酒的公杯端起来,仰脖咕嘟咕嘟干了,说王老板,我有事先克了,你慢慢请。然后站起来扬长而去。


剩下王老板看着可以装三两酒的公杯发呆。


除了介绍对象的故事,更多的是关于陈小小风流香艳的传说。


陈小小的到来,让中院那些被岁月摧残了容颜和腰身的大妈大婶们很不开心,所有关于陈小小风流香艳的传说,基本上都源于这些大妈大婶。有说在沧普市最豪华的酒店撞见陈小小,看见陈小小穿了很暴露的衣服在酒吧里;有说看见陈小小在飞机场旁边云鬓散乱跟一个陌生男人散步的;还有的说有天早晨看见了有个男人从陈小小的单身宿舍出来。这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故事,也让法院乏味的日常生活有了点新鲜感。


因为工作关系,陈小小跟刑一庭的人慢慢地熟悉起来。



刑一庭的徐副庭长是上海知青,后来知青返城时也曾动过回沪的念头,先回了上海一趟,看到家里人挤挤簇簇的可怜样,叹口气就回了云南,不再动回乡的念头。徐副庭长平时说话不多,也不爱喝酒,爱钻研业务,老婆是医院的医生,所以对陈小小的工作很是理解,时间久了,两个人彼此间就有了好感。


有一次徐副庭长下去景北县开庭,顺带着执行一个死刑案件,陈小小也跟了去。开庭时候,陈小小百无聊赖,就坐在旁听席上听徐副庭长审案子。案子是个故意杀人案,被告有两个,陈小小听了一会儿,大概也知道两个被告会有什么样的刑期,明白这两个被告都死不了,而且第二被告会判的比较轻,最多也就三年左右。


案子到了最后陈述阶段,徐副庭长问两个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第一被告说请求从轻处罚,徐副庭长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问第二被告,第二被告说请求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看法官给能判个缓刑。徐副庭长说缓刑?死缓嘎?


第二被告听了脸色就变白了。


陈小小在下面捂住嘴笑出声来。


执行完毕后,景北县法院请中院的人吃饭。徐副庭长不爱喝酒,就没站起来去敬酒。不一会儿景北县刑庭的罗庭长过来,说你们中院呢人这次下来的几个咋个软叽叽呢,酒也不喝,整不成嘛。徐副,来,整一杯。徐副说罗庭长你知道我不喝酒,我以茶代酒喝一杯吧。罗庭长听了不高兴,说你们老庭长来电杆来牛三来有哪个不喝酒,你徐副庭长不要以为自己是上海人就瞧不起我们边疆人嘎。徐庭长讪讪地笑,说这个跟我是不是上海人没关系,我酒精过敏。罗庭长说算了算了,徐副,你这样子么只能算是半个男人嘛。来你喝茶我喝酒,我们干一杯。徐副笑笑不说什么就端起了茶杯准备喝。


这时候陈小小站起来说罗庭长,徐副不能喝我来喝,我平时不喝酒,你说咋个喝就咋个喝。罗庭长端起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眼光从酒杯转到了陈小小身上,说陈法医,只听说过英雄救美人的,没听说过美人救英雄的,你今天演呢是哪一出呢?


陈小小说我想跟你喝呢罗庭长,你是英雄不是。


罗庭长呵呵笑,说你们中院咋个男的不跳出来倒是女呢跳出来,不有领导风度嘛。


陈小小拉下脸,说既然说我们是领导,那我要跟你喝酒你喝不喝?


罗庭长有点不屑地看看陈小小,说陈法医你说咋喝我跟着你喝。


陈小小说要喝就多喝点,然后在邻桌拿了两个钢化玻璃杯,开了一瓶自烤酒,咕嘟咕嘟分到了两个杯子里,说来罗庭长你选一杯。


罗庭长看着两个装满酒的杯子脸色有点惊讶,嘴里呵呵地叫个不停。


徐副庭长脸色有点变,说陈法医你整哪样,这个一杯就有半斤呢。然后就伸手来端两个酒杯。


陈小小啪地把徐副庭长的手打回去,说徐副,喝不成么就算毬了,被人家说成这样也不出气,你这种男人给整得成?


旁边几桌听到这边要拼酒,都涌过来帮着拍手叫好。徐庭长勉强端起杯子,说陈法医,酒有点多,我分三口喝完嘎。


陈小小笑笑,端起了自己的一杯,说我先干为敬,然后咕嘟咕嘟地把自己那杯灌下去,脸色马上变得艳若桃花。陈小小抹一下嘴角,指着罗庭长说你给老子喝掉。


罗庭长脸上有点挂不住,说陈法医凶呢嘛,端起玻璃杯勉勉强强分几口喝完了,低头直犯恶心,赶紧抱了抱拳,说佩服佩服,然后在哄笑声中就逃出了餐厅。


陈小小微微笑着坐下来接着吃菜。


此后陈小小在全区法院声名大噪。



中院法医室有三个办公室,其中一间平时是房门紧闭的,据说当年大法医曾在里面的手术台上解剖过尸体。陈小小来了法院后,动过考法学本科的念头,有时候下班了就自己呆在办公室读书,也不管旁边的解剖室是否有点阴森森。


有一次老酒醉田少雄晚上值班在办公室里转,转到一楼法医室,发现有两个人影,就问是谁。听见徐副庭长的声音说是我,田少雄有点犹疑地问,那另外一个呢?就听见陈小小说田法官。田少雄松了一口气,说你们半夜三更地不要在这里吓人了,还不下班。徐副庭长说老田,我帮陈法医解答一下法律问题,马上就走了。


田少雄说你们真呢是解答法律问题嘎?


两个人呵呵笑,然后一前一后出了办公楼。


我离开法院去读书前,庭里摆了一次酒,徐副庭长把法医室的大法医和小法医都叫过来一起吃饭。那天大家都喝得很开心,大法医先倒下了,陈小小喝的也有点多,舌头开始大,说洪流,你以后读了书给还会回来呢?


我看看老庭长和徐副庭长,说我当然会回来。


陈小小说回来搓鸡巴,法院整不成。


老庭长呵呵笑,说陈法医,你是说单位整不成还是单位里呢人整不成?


陈小小忽然就哭起来,说单位整不成,单位呢人更整不成。


大家忽然就有点伤感,都把眼光去看徐副庭长。


徐副庭长表情有点尴尬,去拍拍陈小小的肩膀,说小小不要哭啦,整不成就换单位。


陈小小依然呜呜地哭,说我命苦啊,遇到的男人都整毬不成。


电杆诡异地笑,说小小,为哪样是都呢。


陈小小止住了哭,忽然换了话题,说我原来觉得医生和法医没啥本质区别,医生救人命,中院的法医也可以减轻死刑犯的痛苦,但其实还真是不一样。你们说我给是你们刑庭杀手呢帮凶?


老庭长说咦咦,陈小小,你找不着老公么拿我们出气给是?哪个职业都要有人做呢嘛。你以为我们想做这个职业嘎?


陈小小听了不说话,泪眼婆娑地又去端酒杯,被徐副庭长抢下来,说孙婻电杆,你们先把小小送回家吧,她今天有点高了。


饭局结束,大家各自回家,徐副庭长和我走在后面。徐副庭长说洪流啊,能出去就不要回来了。我是想回去都回不去了,你如果有本事出去就千万不要回来。


我不语。


陈小小后来找了个昆明43医院的医生接了婚,最终离开了法院。


陈小小离开后,老庭长说,小小那么硬气的女人也离开了法院,法院真呢是整毬不成啊。小小也是命苦,离开澜源时靠的是男人,上昆明靠的还是男人。没办法,败也男人,成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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