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要不是家里有困难，谁TM愿意出来做律师啊？
来源：作者投稿。作者单位：四川和骏律师事务所，原题：《律师那点事》。“法律读品”投稿邮箱：89189002@qq.com
昨天，在某个律师聚集的群里，看到很多律师抱怨“免费咨询”。看来，免费咨询不是我一人的痛。
律师确实不好做，就如一个同行微信上写的“这年头，要不是生活困难，谁TM出来做律师啊？”
律师，首先是专业人士，是工匠，需要专业技能，需要具有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其次，律师还得是销售人员，要把自己推销出去；最后，律师还是售后服务人员，解决的问题不能有后患。
---而免费咨询，就如超市里的试吃，难以避免。问题是，你不给人家试吃，就不知道哪些是真正的顾客。更大的问题是，有些“顾客”，在你这里试吃前，已经在别的摊摊试吃遍了——他的午餐，就剩饭后甜点没有着落了，他基本是打着饱嗝来找你蹭吃的。
就问你烦不烦。
我以对法律崇高的信仰发誓，虽然我们律师面带着职业的微笑，但我们内心真的是崩溃的——法律要不管我早就想kick your ass了！
但是不行，因为这个“顾客”往往是你高中同学的初中同学、你二表姐妯娌的邻居、你同事的前同事的表婶、你大学师兄的大舅姥爷、你曾经上司家的那条斑点狗的第二任主人……人家吃的满意的，你算躲过一劫；一提钱你算完了，那谁谁当个律师，整天就认个钱字，屁大点事也好意思提钱，西装革履人五人六的……
还有些“顾客”是陌生客户，让你充满期待，但提的问题如下：
●律师我能问你点问题不？（你倒是问呀，搞留言，电话费舍不得出吗？）
●哎是律师哇？问你点事……（您好，我姓朱，请至少完善您的称谓。）
●律师您好，我是个困难户，我要上访，我给省长写了信，内容如下：（目测1万多字）请给我们做主啊！
●律师我买手机让人给骗了1000多，我要起诉，你咋收费？（呃，最低收费5000，法律规定的。）啊？你们律师比骗子狠多了！去死吧……
●律师你好，想请教个法律问题，盗窃罪最多判几年？（你百度一下吧）
●律师我跟我老公分居两年了，他住次卧，不同意离婚，咋弄？（协商不成可以起诉。）——哦起诉啊，已经起诉了，然后呢？（需要帮助可以请律师协助）——哦律师啊，已经请了的。（那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没有没有！我就是看看别的律师跟我请的那个律师说的是不是一样。
●律师我这有个纠纷，你要收多少钱？（请问是什么纠纷？）合同纠纷。（请问什么合同？）事情是这样的（说了5分钟刚开头）……（您好，听起来很复杂，建议您带上合同及证据到事务所面谈）面谈？收费不？
●律师我有个问题打搅你一下（我看钟晚上23：00了），法律上关于抚养权是怎么规定的？
……
展开来说，恐怕下个礼拜见了。
免费咨询，尤其是各种奇葩的免费咨询，不胜其扰。也难怪各位同行怨声载道。
在深圳，有同行呼吁所有律师一致对免费咨询说不-----但事实上，行不通。你不提供，总有人提供。律师群体是个跨度极大的行业群体，有人卖玉石，也有人卖砂石；有人卖小叶紫檀，也有人卖泡桐朽珠------坐不到一桌来。
这个世界性难题的根本桎梏，首先在于律师内部。
其次，在于市场需要。总有“顾客”认为自己是天生的武学奇才，看几盘搏击的录像带，就信心爆棚地打算自己戴上拳套去KO专业搏击选手了。
在那个律师的讨论群里，我思考良久，写下这么一句话：
律师提供服务，收费是本分，而如何收到费才是本事。
顿时鸦雀无声。
如我，对于免费咨询我一直坚持两点：
1、客户是上帝，要热情、平等对待每一位客户，全心全意为客户提供最专业、最有效的服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2、付费的才是客户。
当事人最爱问，但律师最不愿回答的问题：这个官司能不能赢？？？
看着当事人热切、期盼的眼神，我多想能轻拍你的手臂，铿锵有力地回答你：
放心吧，一切都在我掌控中，这个案子你100%赢，我已经练好了葵花宝典、一阳指、六脉神剑，在庭上我一个眼神就能秒杀对手，震慑法官，万无一失----找我你就找对了！
但我不能这么承诺，事实上，任何一个稍有职业操守的律师都不会这么承诺。这也是《律师执业管理办法》明文禁止的事项。
但当事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问题，换个说法：那……你有几成把握？
这个……一般来说，结合现有证据，如果对方没有什么重大不利证据的情况下，在法官公正审判的前提下……我觉得胜诉希望还是可以乐观的……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而你，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你的神情里已经透出了怀疑和不信任。
更要命的是，隔壁老王律师正在摇旗呐喊：包赢！选我！选我！不赢包退款！
果然，你开始收拾桌上的材料，说你要再考虑考虑。
赵传的歌声在耳边适时响起：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其实，在职业律师眼里，决定一个案件胜诉与否有诸多因素：
1、案件基本事实是否清楚
2、证据能否证明该事实
3、证据材料是否充分、完整、无争议
4、证据有争议的话，举证责任在哪方
5、律师诉讼策略是否可行，思路是否清晰，是否最佳方案
6、法官如何认定事实和证据
7、对方诉讼策略和节奏是否可预测
8、当事人有无隐瞒的、自认为无关的不利情况
9、有没有案外因素在影响（比如维稳需要、政治任务）
10、典型案例对此案有无消极影响
…………
但是，在有些当事人那里，决定案件胜诉的往往只有三个因素：
法院你有没有关系？
法院你有没有关系？
法院你有没有关系？
诚然，中国是个人情社会，人熟好办事，司法领域也不例外。
刚好曾经做过几年审判工作，我可以负责地回答：有关系，也许你的事情能进展的快一些，流程方便一些，但绝不足以对案件结果产生实质的影响。
一线审判法官任务繁重，普遍的职业素养还是值得信任的，绝大多数人不会为了一点“好处”去颠倒黑白。道德是否崇高倒在其次，主要是犯不上为某个案子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尤其是现在越来越严格的错案追究制。
所以，不要迷信关系。
决定案件输赢的根本还在于你自己。尤其是你的证据是否扎实，法律依据是否充分，你请的律师能否权衡一切利弊并选择最佳方案。
另外，输和赢，不是绝对的。
不像电影里那样，代表正义的佐罗收起双剑矗立风中，代表罪恶的缓缓倒下，血流一地。
不是的。
事实可能是这样：正义佐罗的剑被折断了，靴子也破了洞；代表邪恶的asshole虽然中了剑，但仍然没有倒下。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相互精疲力尽，对着喘气瞪眼。
我举几个栗子：
1、根据现有证据，你基本输定，对方主张你支付违约金20万，经过律师力争，法院酌定赔偿5万。（那么，请问你是赢了15万，还是输了5万？）
2、根据证据，法院判决对方支付你20万货款的可能性极大。但对方从领传票开始就提出管辖异议，穷尽一切手段“拖死你”。法院调解要求你放弃部分诉请，只收15万，但对方当场支付。(你觉得你是不是亏了5万？正义打了折扣？）
好，你坚持原则，寸土不让。你的律师也鼓动你绝不放弃。然后，上诉、二审、胜诉、执行……大半年过去了，对方财产转移的差不多了甚至破产清算，执行局给了你一纸《终止执行裁定》。你拿着20万的胜诉判决，却一分钱也没收到。回头看，你赢了你输了？
3、你拿着《退股协议》对抗执行，说公司债务已经跟合伙人谈好了，跟你无关。执行法官不认。隔壁老王律师说你得打个确认之诉，要求法院确认《退股协议》具有法律效力。然后，老王收了律师费，你也拿到了胜诉判决。你扬眉吐气地拿着判决甩给执行法官，说看见没，《退股协议》有效！法官笑了：是有效啊，我没说它无效。我不认，是因为它不具有对世效力。
你懵了：啥对视效力？
4、一份合同，因种种原因履行不下去了。隔壁老王律师承诺此案不赢不收钱，到法院以欺诈胁迫为由主张撤销，被法院驳回诉讼请求。而换个提法主张合同解除，要求违约金，法院却支持了诉讼请求。你疑惑了，同案不同判？何故？
………………
凡此种种，不一而论。
决定输赢，因素太多，实在不是律师靠个人魅力个人口才就可以完全把控的。
看待输赢，也要换些角度，有时，省时间了也是赢；少输一些，也是赢。
如果一定要承诺，我觉得优秀的律师应该能达到这个标准：
不承诺别人做不到的你一定能做到，但确保你做不到的别人也做不到。
其实，这是个极高的标准。
尽人事，穷尽一些智慧和策略，真心把客户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来考虑。
听天命，顺其自然问心无愧，对得起收下的费用及同行的检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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