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历史的过滤器——怀旧心理分析

本期编辑：董倩

文章作者：涛声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怀旧，是一种怀念过去经历的心理活动。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最容易怀念过去的时光。于是有人将怀旧看作是人老的标志，人越老怀旧越多，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我整理过去10年写的文章，先从《插队回忆》开始，至今已经发表了20多篇。这不就是怀旧的表现么？应该是人老的缘故吧。但有人因此说我“生活在过去”。我想这个说法不够准确。因为毕竟《插队回忆》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我要进入新的主题，哪能还老是“生活在过去”呢？

有些事让我一直感到困惑。比如说，有年轻人来读我的《插队回忆》，留下的评论竟然是：简直太浪漫了！真可惜我没有赶上“上山下乡”，太遗憾啦！这实在让我感到震惊！怎么会那样呢？本来我写的是“伤痕文学”，明明是诉苦，是抱怨。可是读者的阅读效果和我的初衷为什么会形成如此巨大的反差？不是太奇怪了吗？

思考良久，我的结论是：我是用今天的心情，今天的观念，来描述当年的生活，因此造成了明显的偏差，误导了年轻人。

怀旧，是一个过滤器。它可以将负面的记忆过滤掉，隐藏起来；选择记起的却正面的经历。不仅如此，它还会将正面经历夸大美化。所以怀旧会扭曲历史！这是真的吗？恐怕是！

在今天的美国，据说有51%的人认为，从上世纪50年代起，他们的日子过得是每况愈下，越来越糟。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把具体的统计数据摊开了，比较一下，得出的结论恰恰相反。为什么会那样？有一种常见的现象，当人在遭遇困难麻烦时，最容易怀旧。一怀旧，就会想到“昨日是多么美好！”，而相比之下，眼下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那么实际情况真的如此吗？未必。那就是怀旧这个“过滤器”在起作用了，造成对过去的记忆产生了扭曲。

我们的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多少人还在怀念几十年前的生活啊！他们眉飞色舞，信誓旦旦地说，那时的猪肉是多么好吃，3、40元的工资就可以养活一家人，看病不要钱，小孩上学差不多等于免费，住房都是分配的，几乎不用花钱，官员都是为人民服务的，非常廉洁，等等等等。但他们却偏偏选择“过滤掉”最基本的真实情况。比如那时如果你没有肉票可以买到猪肉吗？有那么一点工资的家庭日子过得挺舒畅吗？有多少人能够上高中呢？官员真的没有腐败，或者没有腐败的欲望吗？人一旦戴上玫瑰色的眼镜来回望过去，就会失去正常的判断力。由此可见，怀旧的扭曲力太强大了！

当年上山下乡插队的人，如今都6、70岁了，已经到了怀旧的时间。有人一怀旧就要“青春无悔”，就要继续发扬“知青精神”。一想起自己当年在伟人的指挥下，意气风发，造反有理，战天斗地，扎根农村干革命，那是多么光荣，多么神气！那种自豪感已经久违了，多么珍贵！既然自己的“革命贡献”，都是建立在伟人“一贯正确”的基础上，所以必须坚持伟人永远伟大，甚至更加伟大。他们对于网络上明显编造拼凑出来的所谓“哈佛教授”，“著名国际领袖”发表的赞叹伟人的“丰功伟绩”的文章，马上拿来作为“权威证据”，而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明白，一旦伟人不再伟大，则他们自己的过去就没有光荣可言，这绝对无法接受。自己曾经付出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看看今天自己所处的困境，只有怀旧！因为唯有怀旧才可以给自己带来一点点安慰。谁想要来剥夺？绝不允许！

但如此怀旧，完全不顾事实真相的怀旧，到底能够走多远？要知道历史是无情的。凡是假的总要被抛弃，不会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人在痛苦时最容易回首往事。说到底，那是对现实的逃避，逃避到自己构建的过去的虚幻美好之中去，寻求一种安慰。

但从心理健康角度看，人的确应该在回忆往事时，记住欢乐，忘却痛苦。那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自我保护机制，是健康积极的心态。试想，要是人老是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对于人的身心健康的危害必然是极大的。

钱钟书先生说过：有些人搞创作，往往想象力枯竭。而写起自传来，总爱把好事往自己身上囤积，一味往自己脸上贴金，而一生中犯过的错误却一笔勾销。

怀旧是大家经常进行的心理活动。怀旧时的自我保护机制是自然发生的，无可指责。但是人毕竟是有思想的，对于自己过去的行为需要反省，才能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和判断。

在怀旧时，对于过去负面的东西，要认错，要道歉，要丢掉历史的包袱。对于过去正面的东西，不能夸大，不能美化，应该实事求是才好。要让怀旧这个保护机制真正发挥作用，这两方面都要做好才行。因为唯有如此，人才能够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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