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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平庸、焦虑、高墙与出走

劳伦斯 JZPOST爵士邮报 2020-01-01

一个人,如果一年之中可以矫情一次,我觉得最好选择新年伊始。人们从不在乎你在这一天下什么决心,做什么宏伟的计划;你自己也可以很快忘记这一天说过的话。


这几天里,我琢磨着新年写点什么,脑海里总是有这么几个字挥之不去:平庸、焦虑、高墙与出走。



▶1. 平庸


一年前,我在伦敦,带正在英国读高中的女儿,去拜访一位我研究生时的同学,他在那里一所大学做市场学教授。回去的路上,女儿突然问我:爸爸,你是intellectual(知识分子)吗?


我踌躇了半天,对女儿说:爸爸不是,但年轻的时候,曾经想是的。


回到酒店,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来看去,整个身形和面孔抽象成两个字:平庸。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立志做经济学研究。出国以后,去伦敦经济学院听宏观经济学的课,发现都是数学公式,完全不懂。后来赶紧改学会计,这个比在学校当助教工资高,而且不需要数学,只需要算术,能应付加减乘除就可以了。


然而,这些年发现,中国的经济学家大都成了预测大师,出去讲课,挣很多钱。公众号上有很多他们讲话的记录,吸引眼球的大都是标题党式的东西。我有时甚至会想,如果我当时继续学经济学,今天或许可以挣更多钱。当然,后悔的不只是没有当经济学家,还有太多太多。


其实这很悲哀,人生选择的权衡,最后落到了一个钱字。

我在同学群里,经常可以看到有人转发文章,大抵是我们60后、70后如何赶上了好时候。这话不假,我们这代人里面,从高中直接考上大学的人,日子过得都不错,而不要忘记的是,这部分人只占我们当年应届高中毕业生大约百分之三。我们的同代人中,更多的人成了中国第一批进城农民工,中国第一批下岗工人,中国第一批“阿姨”,甚至,中国第一批“小姐”。


年终聚会,除了房子、股票、孩子上学等规定动作,大家免不了要谈2019的经济下行。我不知道这些对于我那90%多的同辈人意味着什么。自从告别经济学研究,我就失去了对宏观统计数据的兴趣,更不会去试图想象那些数据背后个体生命的悲欢。多年来,我关心的,只是与自己职业有关的利润表、资产负债表,以及股票的K线图。我和周围很多人一样,是中国四十年改革开放的既得利益者。对此,我们不需要内心有愧,我们只是被时代的大潮裹着走。我们被这个大潮夹裹着,我们被自己的贪心指示着,被自己偶尔的良心发现欺骗着,早就没有了方向感。


没有方向、只有贪心,我们其实早已归于平庸。


 ▶2. 焦虑


最近有很多大腕言论,讲2019年会如何如何困难。其实,讲悲观的东西,对经济学家来说,风险最小,收益最大。风险小是因为,如果明年不好,那是他们预测对了;如果明年还不错,他们可以说是领导听了他们的话。收益大是因为,大家都太焦虑,都想寻找些灵丹妙药。


贩卖焦虑是很多行业的营销手段,保健品行业、幼儿教育行业、演说行业莫不如此。中产阶级是焦虑症的高发人群,这个现象,中外皆有。


叔本华说,生活中大部分的烦恼和困扰,究其根源,都是由于焦虑。所有的矫揉造作、妄自尊大、虚荣、自负,也都是因为焦虑。而人们之所以频繁地焦虑,无非是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和别人相比怎么样。

凡是衣食无忧之外的焦虑,都是人类贪婪、虚荣的天性使然,不足同情。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人生努力的方向应当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句话其实很无耻。人应该是生而平等的,而人活着的意义,也不是要和别人比,不是通过感觉比别人好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海明威说,超越别人没有任何高贵之处,真正的高贵,是超越过去的自己。

后中年人群的同学朋友圈,比较喜欢谈论国事,忧国者甚多。我基本不参加这样的讨论,对中国的未来,我很乐观。16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农村到北京读大学。在那之前,我没有坐过任何机动车辆,我们那个地方,甚至都没有拖拉机。几十年里,作为个人,我亲身经历了从农业社会到后现代社会整个的进程。能经历这种反差,是我们这一代人最珍贵的人生体验。


我相信以我们中国人的致富冲动、勤劳、和精明,只要市场经济的方向不变,人们一定会越来越富裕;我相信我们这个社会越来越具温情,而人们不应该习惯性地用“世风不古、江河日下”这样的语言来冲动地评价某一个恶劣的社会事件;我更相信政治生活方面的退步或转向,终究是不可以持续的。



莱昂纳德-科恩唱到:万物都有裂缝,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现在的中国已经打开了无数扇的窗户,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堵住这些光。


所以,无论从个人层面还是国家层面,焦虑是平庸而无力的。而行动,哪怕是微弱地呼喊,哪怕是静止的反抗,都要比焦虑更具有力量。


可曾记得,崔健在一个冬天呼喊,我们的病就是没有感觉。焦虑是一种浅薄的情绪,而不是一种深刻的感觉。或许,我们需要的是到雪地上去撒点野。


▶3. 高墙


一年前,女儿给我介绍了Instagram,这是谷歌旗下一个图片分享的应用。这款应用,在国外几乎所有国家都非常流行,可是在中国被屏蔽了。从英国回来后,我下载了一个翻墙软件,每天晚上,不管忙到多晚,都要打开Ins,浏览一下我关注的那些内容 – 美术馆、博物馆、音乐会、世界地理、时尚杂志,等。那些图片,都太美、信息量太大了。我北京有个朋友也这么做,她把每天的这个功课称为“洗眼睛”。


小的时候,在农村生活,翻墙有两种人,一是偷盗,二是偷情,总之都是偷。习惯了会发现,翻墙其实不难,偷也有偷的快感。但这种快感,远远逊于荒谬感 - 你无法不对监管者的智商产生敬意。


国际商业界有一个专门的词汇,用来形容金融机构部门之间,为了防止作弊和利益冲突,而需要建立一道信息的防火墙。这道墙,长期以来被西方人成为“中国墙”。我们中国人,善于筑墙,在全世界是最有名的。



有些墙是要翻的,有些墙是要被推翻的,而且有些墙是需要被融化的。


我弟弟是我们老家城市里政府部门的一个小干部,我们虽然是兄弟,但因长期所处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不同,观念上差别比较大,所以交流起来比较困难。我有时会开一个心酸的玩笑,说他是统治阶级,而我是被统治阶级,我们中间有一道墙。


村上春树有一个演讲,他的大意是:体制是抽象的,是冰冷的,是一面高墙。而我们每一个人,不分民族、宗教、阶级,都或多或少分别是一个鸡蛋,具有无可替代的灵魂和包拢它的脆弱的外壳。我们其实都需要面对这面高墙,而高墙是那么坚硬,那么冰冷。人性是可以超越体制的,是因为我们自己和他人灵魂的无可替代性并可将其温煦聚拢在一起。村上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以拿在手中的活的灵魂,高墙却没有。不能让高墙阻隔利用我们,不能让其自行其是。我和弟弟其实都是卑微的蛋,总有一天,良知、亲情和人性的力量可以融化那道挡在我们中间的墙。


今天,我们还要面对很多墙,甚至远在美国,特朗普还要再建造一道新的边界墙。但我永远记得,30年前,柏林墙被推倒的日子。



▶️4. 出走



伍迪艾伦在电影《午夜巴黎》讲了一个故事,美国小说家吉尔到了巴黎,他梦想穿越回到1920年代,那是海明威、菲茨杰拉德、毕加索、达利等群星闪耀的时代;他在那个时代遇到一个美丽的女文青,却希望穿越到此前半个世纪雷诺阿、高更、图卢斯-罗德里克那个时期,她认为那才是巴黎最好的岁月;而在高更眼里,文艺复兴才是真正的黄金时代。


我的朋友问我,如果可以穿越,我愿意回到哪个时代。我对她说,我还是想留在现在这个时代。这未必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肯定不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我的同辈人很多都怀念八十年代,对此,我经常不以为然。八十年代,我从青春期的少年,长大成人,但身高一直没有超过一米七。那个年代,女孩子找男朋友,身高是第一考虑因素,低于一米七,被认为是二等残废。当年我的外号是“阿常”,就是常败将军的意思。


但是,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敢于接受一无所有、敢于反抗命运、敢于放弃,敢于出走。出国潮、十万大军下海南、以及后来的下海潮,都是这种勇气的体现。崔健的歌,最代表八十年代年轻人的心声。他在《出走》中唱到:望着那野菊花/我想起了我的家/那老头子,那老太太/咿呀。。。


我们希望留在当下这个时代,但未必希望留在同一个地方。又如崔健所唱:我有着双脚有着双腿/我有着千山和万水/我要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过去几十年,人们基本上听不到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表示不满或不解,60后、70后、80后,好像都没有怎么被前辈们抱怨过。而现在,有很多声音,说90后怎么怎么样,懒散、贪玩,等等。我觉得这是好事,我们至少可以向往,终于有可能再次看到,一个年轻人开始反叛、不再循规蹈矩的时代。


没有什么东西比平庸更糟糕。凯鲁亚克写道:我要再和生活死磕几年,要么我就毁灭,要么我就注定铸就辉煌。如果有一天我在平庸面前低下头,请向我开炮。


所以,我的朋友们,请不要停下你的脚步,不要期待万众景仰,不要沉醉于花的迷香,不要忘记大海的方向。


在路上,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2018年12曰30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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