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你，是我的计谋；不睡你，是我的温柔
文 / 红肚兜儿
图by Natalia Ivanova
一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会像所有上流社会的贵族一样，体面精致地活着，举办宴会，穿梭在酒杯与华丽服饰间熟练客套，与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生子，平淡而完美地过完一生。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会以为自己的未婚妻是共度一生的最佳人选，她是上流社会精心培育的花朵，美丽温驯，裙子上的每一条皱褶都合乎礼仪。
然而，有些相遇是平地惊雷，是惊涛骇浪，是晴空万里之上，忽然劈开一道令人惊撼的裂缝。
她站在19世纪的纽约街道上，撑着一把伞，眼神跳跃地抚摸城市里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她曾远嫁欧洲，成为万人迷，画家们争相为她画像，她聪明又叛逆，当婚姻不再让她感到幸福，她选择了离婚。
她站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与众不同；她像一条鱼，在上流社会的清水里放肆游荡，激起一团泥沙；剧院里，每一张优雅的脸都在窥视她，她仍随着舞台上的剧情，问他，“你说第二天他会不会送她一束黄玫瑰？”
第二天，他找遍了整个城市，黄玫瑰都卖完了。第三天，仍是如此。当黄玫瑰终于出现在街头，一切已经不一样，他们的爱情像那些忽然了无踪迹的黄玫瑰一样，被这城市无形的黑洞吞噬。
人们筑起屏障，隔在他和她之间。未婚妻装作毫不知情，一脸纯真地说，“我怀孕了。”他已经决定要逃离的腿，突然陷进泥沼，一场贵族式的虚华景象像病毒一样侵蚀了他。
他第一次体会了爱情，也第一次被无情现实一刀剜去。
她坐在马车里，刚寄给他的那封信就像暴风雪一样在脑海里飞旋，她想，无论如何，见最后一面吧，让我把自己给你，哪怕立刻被抛弃，我也不想留遗憾。
然而，这个遗憾一留就是几十年，他们都经历了生离死别，都变得衰老平静。他终于跨过半生鸿沟，坐在她窗下。窗台花朵开得正鲜美，而她的身影没有出现。
二
相爱的人一定要在一起吗？
这部老电影《The Age of Innocence》（纯真年代），是一场欲求不得的爱情，他和她终是一生残缺。爱情曾让他们长出翅膀，决意飞离这一场俗世红尘，却又被那些强硬冷漠的手狠狠按下，带着伤口一直活到老。
人们盼望大团圆结局的爱情，而悲剧收尾的爱情有另一种吸引力，那就像风平浪静中的一股激流，风和日丽时的一场急雨，让你慌乱甚至痛苦，但那种对灵魂的刺激，也使你永生难忘。
只有失去过爱情，才能懂得爱情。
遇见一个合适的人，一帆风顺地谈恋爱，准确地踩着人生的鼓点节奏，结婚生子，一天天波澜不惊地过下去。爱情逐渐像植物标本，失去水份，被小心保存，两个人左手摸右手，但也不松手，然后老去，再无奇迹发生。
那就像深睡眠一样完美，也一样没有知觉。当你走在一条平坦安全又绝对正确的路上，就注定体会不到在崎岖中跌倒流血的痛苦，也体会不到痛苦里夹杂的那些瞬间出现的天崩地裂的快乐。
人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们奉行“礼貌性上床”，机会出现时，要不顾一切抓住；就算没有时空机器，我们也不愿放弃初恋，就算物事人非也要补上当年缺掉的那一“炮”；我们不肯忍受欲求不得的爱情，宁愿要一场不露痕迹的肉欲，也不要后悔一辈子。
我们是一感冒就赶紧吃药顶住的人，不想遭一点儿罪，不想受一点儿伤害，如果一场爱情令你心碎神伤，你只想赶快开始新一场，以便忘掉这一场。
有时听人们说，现在的爱情就像蔬菜水果一样，失去了味道。喜欢，就马不停蹄来一发；讨厌，就挥挥衣袖天各一方。那种爱情里的纠结折磨，那种百转千回幻得幻失，那种失去之后终身伴随的伤口，越来越少。
男人说，我要童颜巨乳。女人说，我要小鲜肉。他们并不在意，肉欲升腾之前，陷入暧昧里的滚烫灵魂；肉欲熄灭之后，像钉子一样锲进肉里永生携带的回忆。
三
为了得到喜欢的人，可以千方百计。有姑娘说，“一个男人追我三年，只为睡我一次。”睡了，得偿所愿了，便判若两人，下个路口再见。
睡是一种结果，为此，有人不择手段，有人蜜语甜言。而无一例外，人们都举着爱情的幌子，我爱你，才要得到你，如若不然，这一场欲念汹涌要如何收场？明明动了心，却又不靠近，是不是傻？
也许，睡了你，是我的计谋。但是，不睡你，是我的温柔。
睡了之后，所有幻象破灭，所有激情褪温，现实世界的残酷法则降临，要么天亮说晚安，要么试着继续下去，在朝夕相处中露出棱角互相磨擦。互不相让的，就此别过，去睡下一个；磨到圆滑的，嵌在原地，细水长流。
我们大都这样毫无意外地过完一辈子，所以，那种欲求不得的爱情故事才显得如此动人。
我深深地爱过你，就像眼前的幕布忽然被揭开，之前看见的一切都丧失了意义，只有你，让我灵魂开始震颤，让我想屈起双膝，和你藏在这个世界的背面，再也不出现。但是，我走向你的第一步，大地便开裂，天空压下来，我看着你远去，却无能为力。
我深深地爱过你，然后失去了你，以至于，后来所有完美生活都有了缺口，所有爱情都貌合神离。这一生，每次半夜无意间醒来，第一个想起来的人，是你，除非死亡，否则我无法忘记你。
我深深地爱过你，但是得不到你，我们都放弃了生路，然后在死胡同里忍到永远，想起这些我就会心疼，无论我过得多么舒适，生活多么美满，一想起你，就会心疼。
那些到手的爱情，终将被我们遗忘。
痛苦比快乐更容易让人铭记。人生一世，应该有一场欲求不得的爱情，用来维持思念的能力，用来保持心疼的症状，用来旁若无人地回忆。
让你在被时间冲涮得面目全非时，仍能揣着一个纯真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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