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三杰”为何称龙、虎、狗？
“北洋之龙”王士珍：维持会长
袁世凯麾下有三员大将，人称“北洋三杰”龙、虎、狗，说的是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比较起来，段祺瑞和冯国璋在历史上露脸的机会多，名声大。而号称“北洋龙”的王士珍，相形见绌，登台倒也常登台，但绝少唱主角。每每到了过渡时期，就被拉出来，顶个角色，然后就谢幕了，好像一个“维持会长”。
但是，至少在“三杰”问世的时候，王士珍的名头挺响的。此人办事稳重，富有条理，为人谨慎，待人诚恳，求起来方便，救人急难，颇有人缘。无论在什么时候，办什么事情，只要人选提的是他，基本上不会有人反对。所以，一直到清末，在“三杰”之中，王士珍的地位最高。辛亥武昌起义之后，袁世凯东山再起，重组内阁，陆军大臣没用段祺瑞，也没有用冯国璋，用的是王士珍。
跟冯国璋一样，王士珍政治上相当保守，对清朝感情颇深。陆军大臣的椅子还没坐热，南北议和，清帝退位。王士珍立马辞职，回老家正定吃大馒头去了。这期间，只要有人去劝驾，他都穿着清朝的朝服接见，让来人先参拜清帝赐给的“福”字，然后再说话。所以，一直到1914年春，他都在老家待着。然而，这一年，做陆军总长，帮老袁度过转型时光的段祺瑞，不再被看重，老袁要自己亲掌军权了，这时候又想起了王士珍。派自己的长子袁克定亲赴正定，劝王士珍出山。袁克定说，如果王士珍不跟他去北京，他就不走了。
为人浑和的人，总是磨不开情面，况且，袁世凯怎么说也是他的老主公，待他不薄。于是，王士珍只好出山，做了袁世凯大元帅统帅处的办事员。这个办事员，比当年的各部总长级别还高，但是，充其量也就是袁世凯的军事幕僚。最妙的是，陆军总长段祺瑞也是一个办事员，做了这个办事员，陆军的掌军大权，也就被收了。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做了总统，王士珍的老把弟段祺瑞做总理，俩人闹起了府院之争，争到不可开交，黎元洪一激动，把段祺瑞的总理给解职了。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北洋系的将领立马炸窝，对我们老大如此不客气，就是羞辱我们。大家纷纷表示抗议，不仅要独立，而且声称要进军北京。
黎元洪慌了手脚，马上表示，我不是对北洋系来的，下一任的总理，一定找北洋的人来干。先找徐世昌，徐世昌不肯，再找王士珍，死活堵在门上就不肯走了。但是，这回王士珍也没法答应，因为答应了黎元洪，就等于得罪了老把弟。没办法，实在磨不开情面的王士珍，推荐了李经羲——李鸿章的侄子。这个纨绔子，觉得北洋系就是从淮系演变的，他当然可以镇得住，居然答应了。
再后来，冯国璋代理总统，跟段祺瑞也弄得不可开交，段辞职之后，冯国璋死拉王士珍接班，王士珍居然答应了。因为一来段是自己辞职的，二来冯国璋是北洋自己人，还是他的老把兄。在整个北洋政权的历史上，这样的事儿，王士珍干了很多次。一旦有空缺需要填补之时，人们就会想起王士珍。王士珍一般都给面子，送往迎来，成不了事儿，也败不了事儿。
唯一一件他真乐意干的事儿，是张勋复辟。张勋进京复辟，这事儿王士珍其实知道，事先的策划倒是没有他，但是，真到了复辟时刻，王士珍却很激动，跟着张勋进宫，很主动地跑上跑下。而且私下电告他的门生，一向听他话的第七师师长张敬尧，带了一个旅前来参加复辟。由于来得匆忙，上朝的时候，连里面的军裤、脚上的靴子都没换下来。
复辟之后，论功行赏，王士珍变成了六个议政大臣之一，排在张勋之后。可惜，复辟第三天，段祺瑞就在马厂誓师，宣布讨逆。见讨逆军势大，王士珍又见风使舵，让张敬尧赶紧走人，随后，他也溜边了。最后清算，段祺瑞说，王士珍是被裹挟的，无罪。
谁都不得罪，老是磨不开面子的王士珍就是这样，无灾无害地过了一辈子，每次出来过渡维持，官儿都不小，但什么事都没干过。好事没有，坏事也找不到他。
“北洋之虎”段祺瑞：自视甚高的棋手
袁世凯临终之时，为北洋选择的接班人是段祺瑞。其实，还在几个月前，袁世凯和段祺瑞关系闹得很僵。对复辟帝制不感兴趣的段祺瑞，被投闲置散，搁在西山养病。袁段两家一直密切的来往也有中断之势，袁世凯送来的参汤，段祺瑞都不敢喝了。然而，到了帝制终结、一病不起的时候，袁世凯还是选择了段祺瑞做他的接班人。不仅在帝制运动中蹿上跳下的袁克定被无视，连北洋的元老徐世昌、“北洋三杰”之中的王士珍和冯国璋，也没入袁世凯的法眼。
袁世凯一生，一步棋走错，全盘皆输，但是他识人天分之高，却依旧无人能及。他看得很准，当时的天下，能够接班的也就是段祺瑞了。此人的大局观和政治头脑，在北洋系的众将官中，首屈一指。
徐世昌在晚清位极人臣，威望极高，虽然跟北洋系关系密切，但毕竟跟武人有几分隔膜。让他接班，在一个武人跋扈的时代，恐怕压不住。而王士珍是个杰出的参谋人才，人缘好，办事能力强，却缺乏政治眼光。冯国璋是战将，领兵打仗没有问题，但同样缺乏政治头脑。只有段祺瑞，大事从不糊涂，肚量大，跟北洋众将关系密切，不是师生就是部属，而且留过洋，有世界眼光。
段祺瑞在天津会议时的合影。左起：梁鸿志、冯玉祥、张作霖、段祺瑞、卢永祥、杨宇霆、张树元，站立者吴光新
其实，在“北洋三杰”之中，袁世凯最为看重的就是段祺瑞。辛亥之年东山再起，只有段祺瑞最为了解袁世凯的意图，在这一年波谲云诡的风云变幻中，段祺瑞与袁世凯配合默契，顺利地把袁世凯送上了临时大总统的宝座。袁主政之后，段一直担任最重要的陆军总长，替其掌握着军权，也帮他度过了掌权之初的艰难岁月。
在这个过程中，段祺瑞对袁世凯一直初衷不改，甚至也不是像后人说的那样，他坚决反对袁世凯称帝。只是，段祺瑞从来就不是一个马屁精，他办事有自己的风格和个性。登上极峰的袁世凯，马屁被拍多了，对颇有个性的段祺瑞，就渐渐不满意了。尤其令袁世凯不满意的，是段祺瑞凡事都听徐树铮的，而徐树铮则是一个好玩权术、行事胆大的“小扇子”，很不合袁世凯的口味。更重要的是，登上极峰的袁世凯，一旦位子坐稳了，独裁程度加重，对军权不能直接掌控，总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成立大总统统帅处之后，段祺瑞的实权就开始丧失，徐树铮更是被排挤，段祺瑞就是想恋栈都有困难，两人的关系，没法不变糟。
段祺瑞一生，没有别的嗜好。不抽大烟，不好麻将，也不好女色。对于钱财，一辈子都不沾，无论手里过多少钱，从来不给自己家买一亩地、一栋房。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下棋。在他的府邸，总有几个围棋高手，做陪他下棋的清客，每月在陆军部开支。打败日本所有围棋高手的吴清源，就是受他的资助东渡日本的。
在当年的中国，凡是跟段祺瑞对弈的人都会让着他，只有吴清源不让。但由于此前段祺瑞几乎打败过国内所有的顶尖高手，所以，尽管败给了吴清源，他依然以为自己棋艺很高，只是下不过吴清源而已。其实他不知道，人家都是让着他，而且让得很高明，令他无从知晓。但是，打败了段祺瑞的吴清源，却令段祺瑞特别高看一眼，这也说明了其气量还真是不小。
段祺瑞用人不疑，他最信任的人是徐树铮，此人替他办了不少事，但也惹了无数的麻烦。甚至可以说，段祺瑞后来的失败，多半是因为徐树铮的独断专行，但是，一直到徐树铮被人害死，段祺瑞对他的信任都没减少半分。
其用人手笔也大，只要他手里有钱，从来不吝啬，要多少钱给多少钱。他自己不贪钱，但对于所用之人贪腐，却睁只眼闭只眼，能满足尽量满足。正因为如此，在他的帐下，有能干的，也有只会说大话且特别贪钱之辈。真的到了要较真章的时候，他手下这些饭桶，不坏事才怪。
比起他的主公袁世凯，段祺瑞不仅气场不够大，而且用人方面有特别大的缺陷。袁世凯也将钱给自己所用之人，但却有约束，钱每每可以用在该用的地方。段祺瑞却像是在乱撒钱，每每撒在了水里。虽然说他有政治头脑，大事不糊涂，但是所用之人不当，在关键时刻坏事，依旧会导致失败。说起来，他是过于自负了。其实，无论于围棋，还是政治，他都不是真正的高手。
“北洋之狗”冯国璋:抠门办不了大事
在“北洋三杰”中，“北洋狗”冯国璋年纪最大。冯国璋是直隶河间人，出身农家，小时候日子过得挺苦，所以，即使后来发迹，也是能俭省就俭省。最喜欢吃的，也不过是家乡的大馒头，如果能放点肘子，就觉得很幸福。每次袁世凯吃这个，都要派人给冯国璋送一份儿。
进入民国后，冯国璋是个大人物了。坐镇东南，一举一动，牵动全局。本该能干点大事的，但是，由于他的抠门，好些都办不成。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想退回去做总统，反袁势力不答应。局势动荡，各省的军头心下慌乱。由于冯国璋像个老大，大家说好了到冯国璋这里开南京会议，商议对策。可是，冯国璋舍不得花钱招待，结果被徐州的张勋抢了风头，南京会议变成了徐州会议。
袁世凯一死，黎元洪接任总统，“北洋虎”段祺瑞任内阁总理，实际当家，而冯国璋则被选为副总统。身为副总统，坐镇东南的冯国璋，理所应当是各省督军的老大，但“武林盟主”的位子却给徐州的张勋坐去了。接下来，张勋复辟，不旋踵失败，黎元洪不好意思再做总统，离职到天津赋闲，冯国璋接茬做了代理总统，窝子从南京搬到了北京，进了中南海。结果没过多久，就觉得钱紧。
按说，总统的工资不低，而且还有各种特别经费，但是，跟富裕的江南比起来，冯国璋总还是觉得日子紧巴。有人建议说，中南海里有大量明清放生的鱼，捞起来能卖不少钱。于是，中南海里的鱼就这样没了，北京大小馆子都在大吃其鱼。一时间，好事者纷纷以“南海鱼”与“北洋狗”作对子，调侃冯大总统。
这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政坛上的大事。对于冯国璋来说，最大的事就是他和段祺瑞谁说了算。按道理，虽说段祺瑞讨伐张勋复辟，赢得了“三造共和”的美名，但是，毕竟手里头没有一兵一卒。而冯国璋麾下的“长江三督”——江苏李纯、江西陈光远和湖北的王占元都是言听计从的嫡系，且身边又带着由禁卫军改编的第16师。军阀时代拼的就是实力，而讲实力，冯国璋绝对占优势。
张勋复辟失败后，孙中山和广西的陆荣廷与云南的唐继尧搅在一起，另立政府闹分裂。冯国璋主张和平统一，而段祺瑞主张武力统一。段祺瑞武力进攻第一拨失败，冯国璋拉下脸来，任由段祺瑞辞职后，好不容易央求老把弟王士珍出来做总理，但要派人去南方联络，冯国璋却不肯出钱，一个劲儿让王士珍想办法。结果，王士珍也不肯帮忙，转过来又让段祺瑞占了上风。
在段祺瑞手下大将徐树铮调来张作霖入关、以武力相威胁的时候，冯国璋只能假装南巡，坐火车跑路。结果，走到蚌埠，被亲段的安徽军头倪嗣冲带兵截下，只好乖乖地回来，从此做了段祺瑞的“俘虏”——一个盖印的代总统。
按照民国的体制，总统是要由国会选举产生的。段祺瑞折腾出了第二届国会，目标之一就是选出一个合其心意的总统。冯国璋也没闲着，也在拉人准备竞选正式大总统。结果，还是舍不得花钱。他让内阁总理钱能训拉拢议员，给了人家一个自己开的银号里的存折，里面有5万元，但需要打五五折，只能取出来2.75万元。
这点钱，连徐树铮安福俱乐部的一顿夜宵都不够。最后，冯国璋发现，钱虽然陆陆续续也花出去不少，但几乎没有议员肯投他的票。无奈，只好下台回老家吃大馒头去了。说起来，冯国璋确实钱也不多，跟众多军头一样，虽然他也经营了好些现代产业，但是，抠门的人干这种事都干不好，经营得越多，赔得越厉害。死的时候，他留给儿子的股票基本上都是空的。
新上任的总统是徐世昌，也是北洋老人。徐世昌会做人，也会坑人。自己做了总统，却下令两个做过冯国璋警卫部队的师依旧归冯国璋调遣。其中一个师是当年禁卫军演变来的，鼎革之际，冯国璋对这个师有过承诺，不离不弃，冯国璋也就不好拒绝。这样一来，已经退休、没有地盘而且年迈的冯国璋，时不时地还要为这两个师的军饷费心。操心多了，来回奔波，感了风寒，遂一病不起。
冯国璋为人厚道，重然诺，出格的事干不出来；再加上抠门，舍不得花钱，所以比不过老把弟段祺瑞，一辈子都矮他一头。
（选自：凤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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