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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大师和他们的门徒

2016-06-24 魏邦良 水煮历史
摘   要

民国时期,大师云集之状貌,令人神往!大师之大,不在学历高上,不在地位显赫,而在其治学之严谨,更在其门徒之耀目。师徒深情,足令当世汗颜!


胡适与吴晗


吴晗入学后,史学系主任蒋廷黻第一次和他谈话就劝他专攻明史,而吴晗对秦汉史更有兴趣。一时拿不定主意的吴晗写信给胡适,胡适回信建议他听蒋廷黻的话,专治明史,胡适的理由如下:“秦汉时代材料太少,不是初学所能整理,可让成熟的学者去工作。材料少则有许多地方须用大胆的假设,而证实甚难,非有丰富的经验,最精密的方法,不能有功。晚代历史,材料较多,初看去似甚难,其实较易整理,因为处处脚踏实地,但肯勤劳,自然有功。凡立一说,进一解,皆容易证实,最可以训练方法。”



胡适与高梦丹(左一),郑振铎(左二),曹诚英(右一)


胡适的建议坚定了吴晗治明史的决心,而他的这一决定也让胡适大为满意。胡适相信自己的眼光,知道只要经过一番打磨,吴晗这块“璞”很快就会成为“玉”的。为了让吴晗尽快入门,他给吴晗写了封长信,详细谈了研究历史的具体方法……


在信里,胡适把自己治学的看家本领和盘托出,表明了他对吴晗寄予厚望。吴晗读了这封信,感动且叹服,在回信里说:“先生所指示的几项,真是光耀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坦途。”


说干就干,吴晗立即将胡适的指示付诸行动:“在上星期已托人买了一部崇文本《明史》,逐日点读。另外做了几千张卡片装了几只匣子,分为(1)人名(2)书名(3)记事三种,按类填写;比较复杂的就写上杂记簿,准备先把《明史》念完后,再照先生所指示的逐步做去。


在胡适无私而精心的指导下,吴晗学业上突飞猛进,不到几年时间发表文章60多篇,有不少文章堪称大手笔。由于成绩出众,成果丰硕,吴晗毕业那年,有两所大学抢着要他。胡适高兴地写文章宣传这件事,鼓励更多的学生能像吴晗这样埋头苦读。




陈寅恪与季羡林、周一良



抗战中流亡西南的陈寅恪(中)


季羡林晚年曾这样回忆他听陈寅恪授课的感受:“陈寅恪先生讲课,同他写文章一样,先把必要的材料写在黑板上,然后再根据材料进行解释、考证、分析、综合,对地名和人名更是特别注意。他的分析细入毫发,如剥蕉叶,愈剥愈细愈剥愈深,然而一本实事求是的精神,不武断,不夸大,不歪曲,不断章取义。他仿佛引导我们走在山阴道上,盘旋曲折,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最终豁然开朗,把我们引上阳关大道。读他的文章,听他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无法比拟的享受。在中外众多学者中,能给我这种享受的,国外只有亨利希·吕德斯,在国内只有陈师一人。”


可以说正是在陈寅恪吸引下,季羡林才最终选择了梵文作为自己的毕生主攻方向。


周一良原来并非陈寅恪的学生,因慕其大名才跑到清华偷听他的课,结果听完第一次,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他是这样描述初次听陈寅恪课的感受的:“抱着听听看的心理,到清华三院教室去偷听了陈先生讲魏晋南北朝史。第一堂课讲石勒,提出他可能出自昭武九姓的石国,以及有关各种问题,旁征博引,环环相扣。我闻所未闻,犹如眼前放一异彩,常常为之所吸引。听完这一次,就倾服得五体投地。我对其他几位同来偷听的同学说:就如听了杨小楼一出戏,真过瘾!”




吴宓与钱钟书



1940年代西南联大外文系师生合影。后排右边第一位站立者为外文系主任叶公超,席地而坐者右边第二排第三人为吴宓


吴宓关心爱护学生,但不摆师道尊严的架子。偶或,弟子无意中出言不逊,他也不计较。


比如钱钟书在一篇文章,拿老师的恋爱开玩笑,吴宓看到了心情黯然,但他还是原谅了弟子的一时莽撞,依旧在诗中对钱钟书做了极高的评价:“才情学识谁兼具?新旧中西子竟通。大器能成由早慧,人谋有补赖天工。源深顾(亭林)赵(瓯北)传家业,气盛苏(东坡)黄(山谷)振国风。悲剧终场吾事了,交期两世许心同。”


作为老师,吴宓无论是上课还是课后批改作业,都非常认真细致。一次他检查某学生作业,发现该生把《伊利亚特》拼写成“Illiad”,多写了一个l,就为该生改为“Iliad”,还有一次,该生把尼采拼写成“Nietsche”,少写了一个字母z,吴宓又为他做了修正:Nietzsche。


一次上课,他用英文这样介绍自己:“My Chinese name is Wu Mi; my English name is Mi Wu .”一句话逗乐了大家。还有一次,他开场白是这样:“我姓吴名宓(在黑板上写上这两个字),我字‘雨僧’,这个‘宓’下边没有‘山’字,不是秘密的‘密’,‘宓’的意思是安静,三国时有个人就是这个‘宓’字。陕西泾阳人。今后我每天下午都在古典文学专业阅览室,同学们都可以去那里找我。除书上的疑难,凡古书上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一番友好的话语立即拉近了和学生们的距离。




李叔同和丰子恺



李叔同将出家时,与他的学生刘质平(左)、丰子恺(右)合影


李叔同出家后,虽很少或不再对弟子耳提面命了,但他的一些举止行为却依旧让丰子恺从中受教获益。


一次丰子恺寄一卷宣纸给弘一法师,请他写佛号。宣纸多了些,他就写信问丰子恺,多余的宣纸如何处置?又一次,他寄给弘一法师的信邮票多贴了一些,他就把多的几分寄还给丰子恺。后来丰子恺寄纸或邮票,就预先声明:多余的就奉送给老师。


丰子恺曾请老师去家中便饭,请他在藤椅上就做,弘一法师总是先摇一摇藤椅,然后再座。每次都如此。丰子恺不解问老师何以如此。弘一法师答:“这椅子里头,两根藤之间,也许有小虫伏着。突然坐下去,要把它们压死,所以先摇动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让它们走避。”


以上几件生活琐事貌似寻常,却让丰子恺心灵受到极大震动,他意识到在做人认真方面,自己和老师还有很大差距。所以,无论做人绘画,自己不能存丝毫的懈怠之心。



钱穆与严耕望



左起:严耕望、钱穆、余英时


钱穆与严耕望情同父子,不仅在学问上悉心指导,生活上也用心关照,但弟子有错也绝不姑息。不过,钱穆批评弟子往往分场合、讲分寸。


一次,钱穆要严耕望去做某事,严迟疑未做。事后他很后悔就去老师家认错,没想到老师笑脸相迎。


待严耕望表明悔意后,钱穆说:“我平日自知脾气很坏,昨日不愿当面呵责,恐气势太盛,使你们精神感到压迫,伤了你们锐气。但昨日之事实不可谅。你们努力为学,平日为人也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有大的成就,但此亦不仅在读书,为人更重要,应该分些精神、时间,留意人事。为人总要热情,勇于助人,不可专为自己着想!”


明知弟子有错,却压住内心的火气,因为怕自己冲动之下出语伤人。待感情平复后再和弟子说理。钱穆对弟子的包容源自他对弟子的深切爱护。


严耕望曾有意将两部《唐书》彻底整理一番,但完成这项工作须投入毕生的精力,同时,他也想从地理观点研究隋唐五代文人各方面的发展情况,这项工作也须全力以赴。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怎么办?只好求教于老师,钱穆略一思忖,即为弟子当机立断:“你已花去数年的时间完成这部精审的大著作。以你的精勤,再追下去,将两部《唐书》彻底整理一番,必将是一部不朽的著作,其功将过于王先谦之于两《汉书》。但把一生精力专注于史籍的补罅考订,工作实太枯燥,心灵也将僵滞,失去活泼生机。不如讲人文地理,可从多方面看问题,发挥自己心得,这样较为灵活有意义。”


听了老师的话,严耕望不再犹豫,此后专心于历史人文地理研究。直到晚年,他依旧认为这一选择是正确的,而正是老师钱穆将其引入这一正确之路。


严耕望后来一直记着老师这句告诫,“自励自惕,不敢或忘”:“五十年来,我对于任何事都采取低姿态,及后薄有浮名,也尽量避免讲学,极少出席会议,都与先生此刻的告诫不无关系。”


选自:《大师课徒》,魏邦良著,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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