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诗依：毛泽东喜欢啥段子
原来一直以为，伟人中，最喜欢段子的当属林肯。关于他如何幽默、自嘲、喜欢讲段子的故事多有记载，相信许多人都已知道。其中比较著名的一个是，有一次林肯与道格拉斯辩论，后者指责他说一套做一套，完全是个有两张脸的人，对此，一向被人认为长得丑的林肯回应道：“道格拉斯指控我有两张脸，大家说说看，如果我有另一张脸的话，我会带这张丑脸来见大家吗?”这话把在场的人，包括道格拉斯，都逗笑了。
林肯当选总统后的第一张照片。
当上总统之后，讲段子也成为林肯治国理政的手段之一。斯皮尔伯格执导的《林肯》一片，就有林肯讲段子的情节。当时南北两方鏖战正酣，联邦政府内部在一些问题上有分歧，林肯为了说服手下，准备讲一个段子。这时候，一个阁僚怒不可遏地冲林肯吼道：“我绝对无法忍受你在这个时候还要说笑话!”当然，这拦不住林肯，他还是把段子讲了出来，段子中的寓意，也确实帮他争取到了一些理解与支持。
不过，笔者最近发现，林肯其实根本算不上大人物中最喜欢段子的，最喜欢段子的伟人，其实在吾国呢。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2年出版了《毛泽东晚年读书纪实》一书，该书作者徐中远，是为老人家晚年专司图书服务的管理人员。出版社与作者的身份，保证了本书内容的权威性。
书中的第九章，题为“读笑话书最多的一年”，开篇即说，许多人都知道，老人家一生手不释卷，但老人家爱读笑话书，特别是晚年爱读笑话书的事，知道的人就不是很多了。
笑话即现在的段子，这没什么疑义。那么老人家到底有多喜欢段子呢?
太平广记封面
书中说，1974年1月1日，也就是元旦，老人家让徐中远为他找笑话书。当时，老人家的秘书张玉凤打电话给徐说，老人家要看《太平广记》和笑话方面的书，并且要大字线装本的，要马上找出送来。
徐中远说，笑话方面的线装书，他以前没见过，平时对平装本的笑话书也不太关注，因为当时没想到老人家会要读这方面的书。于是他开始从《线装图书总目》中去查找。这是一本老人家的图书管理人员根据其书库中的藏书编制的一本书目。结果很快就从中找到了一些笑话书的目录，它们包括：《古今谭概》、《可发一笑》、《笑林广记》、《谐铎》、《我佛山人滑稽谈》、《滑稽丛话》、《译准笑话》、《笑府》、《溪变丛笑》、《笑典》等。
从这时开始，徐中远才注意到，此前，老人家就非常喜欢读笑话书，至少有两次，曾经比较集中地读过笑话书。
一次是1966年1月，当时，老人家的秘书徐业夫从外地来电话，说老人家要看《笑林广记》等笑话书。接到电话后，从1950年冬到1966年夏一直负责管理老人家图书的逄先知，很快从老人家的藏书中找出下列笑话书：《笑林广记》、《广笑府》、《笑笑录》、《古今谭概》、《苦茶庵笑话选》、《明清笑话四种》、《历代笑话选》，然后通过机要部门将书送到了老人家手上。
另一次是1970年8月25日，这一天，从北京图书馆、北京市文物管理处及有关人士的个人图书中，找出20种笑话书送给了老人家。这20种笑话书是：《民间笑话》、《苦茶庵笑话选》、《历代笑话选》、《滑稽诗文集》、《中国古代笑话》、《俏皮话》、《皇历迷》、《徐文长故事》、《历代笑话选》、《谐铎》、《古谐今译》、《译准笑话》、《笑话》第1、2集、《花间笑话》、《明清笑话四种》、《滑稽故事类编》、《广笑府》、《笑府》、《笑笑录》、《历代笑话集》。
1974年这一次，则是老人家在世时最后一次大规模地阅读笑话书。此时，距离他辞世只有两年。
由于此前对老人家阅读笑话书的历史不够了解，徐中远起初为老人家找的笑话书，颇不对老人家的口味，第二天，老人家那边就传来反馈：“不理想，再找一找”。徐中远很快又找了一批，这一次，老人家从中选出《笑林广记》和《历代笑话选》两种，让徐中远联系给他重新排印大字本。
接着，徐中远拿着中央办公厅的介绍信，从北京大学、北师大、中国书店等处，找到25种49册笑话书送给了老人家。老人家看后，从中选出《时代笑话五百首》、《笑话三千篇》、《哈哈笑》三种，要徐中远等重新排印大字线装本。重新排印的这三种笑话书，都是老人家比较喜欢的。
徐中远想，找了这么多，又重新排印了三种大字本，加在一起，应该有5000个笑话了，足够老人家看的了吧。不料，6月一天的晚饭后，老人家那边又说：“新印的《笑话三千种》也不理想。请再找一找有关笑话方面的书。”
老人家对笑话书的胃口如此之大，实在令徐中远感到意外。这一回，他们制定了一个“全面出击”的计划，也即与北京市的各大图书馆联系，除北京图书馆、首都图书馆、中国书店和北大、清华、北师大等老牌图书馆外，还分别与中国科学院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图书馆、中央编译局图书馆等，展开广泛联系，多方查找，最终，于10天内，又发掘出20种55册，送给了老人家。
结果——还是不行!老人家翻完这些书后说：“最近所借的笑话书，没有多少新鲜的，就不用重印了。”如果放在现在，十有八九，这一刻，徐中远要用“崩溃”这个词了吧。
不过，老人家那边厢，却仍旧兴致勃勃。北京城里的笑话书读遍了，他让徐中远等放眼杭州和上海，去那里找。于是，从1974年6月下旬起，徐中远等兵分两路(北京和上海)，继续为老人家寻找笑话书。这样，又先后为老人家找到60多种笑话书。由于前前后后找的笑话书过多，根据有关领导的意见，徐中远按照平装与线装两大类，做出了一份《笑话书目》，送给老人家。这样，总算大功告成了。
对于笑话书，老人家不但有海量胃口，而且要得特别急。比如，对于重印成大字线装本的，要求是：“快些印，印好一册送一册。”
在笑话书中，老人家最喜欢的，是《笑林广记》，此书在1949年后，因内容粗俗，很长时间里，除了这次内部重新排印外，没有公开再版过。而《笑话新谈》，则是老人家晚年读过的最后一部重新排印的大字线装本笑话书。
《毛泽东晚年读书纪实》中，有影印的一页《笑话新谈》，从中可以看出，这种特殊时代的大字线装本，不但刊刻精美，允称善本，而且内容也颇为有趣。这页的笑话题为“妙不可言”，是个妙趣横生的段子：
有某氏女初嫁夫家，三朝日，喜娘至娘家贺喜。其妈妈问姑娘有何举动否，喜娘言夜间惟闻姑娘言“妙”。妈妈会其意，即写一“不可言‘妙’”之字，使喜娘交与姑娘，令其庄重，勿教人看轻了。喜娘诺诺。至其夫家即交纸条与姑娘。姑娘仍然曰：妙不可言。
怎么样，这个段子也与新娘子的新婚体验一样，妙不可言吧?而说老人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段子的伟人，也并非夸张，不是吗?
本文原题《喜欢笑话书的老人家》
刊于2015年12月21日经济观察报观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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