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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张千帆教授对话凤凰网友:提升社会道德需要一场立约运动

2017-06-13 凤凰网大学问 凤凰网大学问

【编者按】本文根据北京大学法学院张千帆教授与网友就“驻马店事件”在凤凰网大学问线上微谈整理而成。张千帆教授认为“驻马店事件”体现了中国社会不容乐观的道德现状,背后的原因是社会契约和人与人相互信任的缺乏。制度改革存在种种困难,但我们也无需很悲观,应该进行一场社会立约,从自己做起,做推动社会进步的少数人。部分网友也提出了精彩的评议,摘录分享于文后。

 

“驻马店事件”实际上是“佛山小悦悦事件”的翻版,“小悦悦事件”在当时影响很大,但是现在好像不少人不记得,因为国人事太多,太健忘。

记得当时我在加拿大,外国人议论很多,说怎么中国人就这样?很难为情。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民族基本品德的问题。这次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好像国外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大概是都习惯了国人这样,见怪不怪了。

这类事件还是很能体现中国的道德现状确实不容乐观的。当然,直接的原因和一些具体政策有关,譬如南京彭宇案确实对救死扶伤构成了震慑,让别人不敢救人,怕被讹。这类具体原因不可忽视,但是我认为它们确实不足以解释中国人普遍的道德状态。

我认为驻马店事件凸显了我们社会所处的困境。它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提高人们的道德素质——在现有环境下怎么提高?

所以要提升中国的道德,不能再回到过去;恰好相反,需要向前走,打破更多的制度桎梏。

制度当然影响我们的道德,但改变制度首先需要改变我们自己。

中国缺少一部契约,人和人之间缺乏信任。

回到道德、人性和制度问题,我觉得我们需要认真对待鲁迅等人所说的“国民性”。

其实可供我们选择的路不多,每个人只有照旧做他认为有意义的事,不要放弃、不要退却、等待机会,天终究会亮的。

其实要增加我们社会的公益心,最重要的不是政府或法律要做什么,而是它们不做什么。如果政府把更多的空间留给社会,中国社会很快会好起来,不需要什么“魔方”,也不需要把中国人妖魔化。

制度进步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推动和突破的。能改变世界的是少数人,但需要足够多的少数人。我们每个人加进来,也许就能构成一个关键的少数,足以推动社会前行。

我的建议是,我们需要一场立约运动,从我们自己做起,人和人之间建立起一种信任。回到我们的传统,那就是尊重每个人的尊严。我们要把自己和他人看作有价值的存在。譬如小悦悦,我要不要去救呢?当然,救可能有风险,但还是不可以不救。至于风险,可以采取审慎的措施将之最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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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张千帆教授与网友对话】:

1.网友“谷亮亮”:张教授好,我个人通过观察认为,现在人多的现象都是“互害模式”,大家都在彼此伤害。有无破解“互害模式”稳妥的路径?

张千帆

你说的这种互害模式,我总结一下就是中国缺少一部契约,人和人之间缺乏信任。其实想一想,你不帮我,我反过来害你,最后对谁都没好处。但是我帮你,你占便宜,我不更成了傻瓜?没有契约,我们处在这种囚徒困境,最后就是人人互害。

不只是小悦悦、驻马店,看看我们的食品安全。我们现在是吃饱了,但吃的东西可靠吗?我们还不能怪农民,因为我们首先占了农民的便宜,从制度上歧视他们。他们反过来害我们,也是活该。如果我们和农民达成协议,平等对待,能否少加一点农药?这个时候,我们就走上良性循环了。

2.网友“一戈”:斑马线上躺着的白衣女孩,证明一个民族内在精神的黑暗,如果不是民族性的,我们就无法解释这样的现象。德国哲学家黑格尔200年前就深刻地指出:“造成中国落后的原因是中国人内在精神的黑暗,中国是一片还没有被人类精神之光照亮的土地,在那里,理性与自由的太阳还没有升起,人还没有摆脱原始的、自然的愚昧状态。——凡是属于精神的东西都离它很远”。200年后的今天,黑格尔的话依然值得我们深思。是什么造成了中国人内在精神的黑暗?

张千帆:

回到道德、人性和制度问题,我觉得我们需要认真对待鲁迅等人所说的“国民性”。有人认为,好像一谈国民性,就是歧视我们自己,就表明中国人自古以来不行、永远不行。我不这么认为,但是它确实揭示了我们许多人身上的道德人格问题,这是需要改进的,不是不可以改,不是宿命论。

其实可供我们选择的路不多,每个人只有照旧做他认为有意义的事,不要放弃、不要退却、等待机会,天终究会亮的。

3.网友“孙雨果”:如何从法制层面入手,促进有人文情怀社会的建设?

张千帆:

刚才还有朋友提出,通过法律促进社会公益心。这也很好,譬如我们也可以通过法律强迫救死扶伤,好像有的国家会惩罚见死不救。对于我们来说,废除一些恶法——譬如彭宇案判决——就能解除不少人的心结,让救死扶伤至少没有太大后顾之忧。这些都可以做,只是法律的作用和制度相比还是次要一些。

其实要增加我们社会的公益心,最重要的不是政府或法律要做什么,而是它们不做什么。如果政府把更多的空间留给社会,中国社会很快会好起来,不需要什么“魔方”,也不需要把中国人妖魔化

 

4.网友“李雪原”:有没有可能学习德国,设立“见死不救罪”?有没有可能设立“扶危助弱”风险基金?

张千帆:

这些都可以做,但是比起不侵犯自由相比,是第二性的

 

5.网友“小獬豸”:您认为如何才能孕育出成熟的市民社会?使这类悲剧不再重演。途径在哪里呢?

张千帆:

我的主要论点是制度进步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推动和突破的。现在我们看到社会普遍状态令人悲观,但也没有必要绝望。改变社会很难,因为改变确实不可能依靠所有人甚至多数人,世界各国都是如此。能改变世界的是少数人,但需要足够多的少数人。我们每个人加进来,也许就能构成一个关键的少数,足以推动社会前行

 

6.网友“心理督导师张小琼”:我也认为制度是决定个体行为的首因。理由: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再是由天然的人性促成,而是受社会规则制度引导和决定。如果“好人”要添“妄灾”,“好行为就会减少;这也是行为主义心理学派的主要论点。问题:如果现行社会游戏规则不变,老百姓个体的道德自救可能添灾的情况下,人们希望的社会的道德水平提升有哪些有效路径?

张千帆:

我的建议是,我们需要一场立约运动,从我们自己做起,人和人之间建立起一种信任。回到我们的传统,那就是尊重每个人的尊严。我们要把自己和他人看作有价值的存在。譬如小悦悦,我要不要去救呢?当然,救可能有风险,但还是不可以不救。至于风险,可以采取审慎的措施将之最小化。 

【附摘选网友评议】:

网友“面朝大海”:

清末著名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也真切地看到:“在中国,传教士所面临的问题,不仅是如何拯救占人类四分之一的人的灵魂,而且还包括如何在年均四百万的死亡率下拯救他们的肉体,以及如何解放他们那比妇女的裹足更扭曲的心智——从一种延续了无数个世纪的哲学和习俗的统治之下解放他们的心智。”似乎现在国民精神状态在改变,但改变不大啊,我感觉改变在加快,也许给互联网等新技术有关,比如今天我们的反思讨论,新技术会再造一个真实舆论场。同意张老师观点,社会有自愈性,让社会发育,真善美应该会萌发。

李雪原:

对于碾压事件,我赞同千帆老师所讲的,关键是要锁住公权力的手,现在的法治环境倒退十分严重。至于恢复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只需撤销彭宇案即可立竿见影。第二,完全可以由民间成立“扶危助弱”风险基金,解除大家对做正常人该做的事的“后顾之忧”。

文奎:

很抱歉,我与张老师观点不同,我对未来是完全悲观的。民国初年教育家马相伯先生晚年悲哀地说:我就像一条狗,叫了一辈子,也没把中国人叫醒!我的问题是:今天的中国人醒了吗?再问的尖锐一些,今天的中国知识分子醒了吗?我的结论,无论是中国普通人还是中国知识分子都没有醒来。

    孙雨果:

听了张老师的讲解,个人就“关键少数”与“制度建设”三点看法:

一,制度,或称之为规矩绝顶重要,祖训道“没有规矩,难成方圆”说的很透彻;

二,有了好的制度都不遵守,尤其是自上而下的不遵守,破坏力是难以估量的;

三,规矩的概念其实很大,上到社会制度,中到法律法规,下到乡俗民约,承望我们自上而下,从大到小一起努力,即使从头再来也不要放弃,才能回归良序……



责任编辑:王德民(个人微信号:okdemin)

实习生:刘思羽(微信号:AnnieLiusi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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