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伦港新动态•第189期】陈德霖：2016年宏观经济局势将更加错综复杂
文/陈德霖（香港金管局总裁）
在去年的年报，我预期2015年全球宏观环境和金融市场比2014年更复杂、更波动。综观过去一年，“复杂、波动”正如预期，只是程度远比想象中更甚。虽然没有出现技术上定义的金融危机，但不平衡、不正常的货币政策，已发展国家仍然疲弱的经济基调，以及对新兴市场的悲观情绪，三大负面因素主导金融市场气氛，一片风雨飘摇。
去年至今主要央行的货币政策各走各路。美国联储局在“加”与“不加”之间摇摆多时，终于在12月加息，启动利率正常化；另一边厢，欧元区和日本却步入负利率时代。而随着预期美国加息，美元汇率持续上升，强美元除了令其他货币汇率相应下跌外，也间接造成商品价格下挫，原油价格更由2014年中超过100美元高位插水式跌穿30美元水平。股市方面，环球市场在上半年辗转上升，内地和香港的指数更是气势如虹，可惜昙花一现，不足三个月港股就跟随内地股市急挫，恒生指数在第三季出现了单季最大的五千多点跌幅。与此同时，市场对于内地经济前景的忧虑也借股市下跌和人民币汇率改革不断发酵，成为去年特别是下半年的关注焦点。
踏入2016年，环球金融市场悲观情绪弥漫，甚至波及港元汇率，港元兑美元一度贴近7.85的弱方兑换保证水平，加上个别外资基金高调唱淡港元，有对冲基金更明言赌港元与美元脱㢈，以致“98年大鳄冲击重临”之说一时甚嚣尘上。人心虚怯之际，我们及时通过各种方式向市场和公众传递明确讯息：现时香港的金融体系稳健程度远胜97/98年亚洲金融风暴之时，香港银行体系的总结余、货币基础及外汇基金的外币资产，都较当年以倍数增长；即使资金大规模流出本港，金管局都有足够能力去应付。及时沟通加上有力的论据，很快稳住了市场的信心。
香港银行体系稳定是维持金融稳定的重中之重。事实上，我们一直着重防范未然，致力强化香港银行应对美元利率正常化和环球宏观经济变化带来的风险。炽热的楼市是关注焦点，自2009年至去年2月金管局推出共七轮逆周期措施，使新造住宅楼宇平均按揭成数较2009年下降14个百分点至去年底的50%；供款与收入比率亦由2010年8月的41%，下跌7个百分点至去年底的34%，令银行和置业者抵御楼市周期逆转风险的能力大为提高。
除逆周期措施外，最近几年我们全力落实《巴塞尔协定三》关于银行资本和流动性方面的各种要求，进一步提升本港银行体系的财务稳健和抗震力。我们并通过压力测试、专项审查等日常监管工作，密切监察银行的信贷业务和应对市场突变的能力。鉴于与内地相关业务占香港银行体系贷款较大比例，我们加强了这方面的监管力度，进行定期调查，并建立数据库，深入细致地分析贷款质素，确保银行全面落实审慎的信贷风险管理。
香港银行业整体的资产质素在2015年稍为转差，零售银行的特定分类贷款比率由2014年底的0.52%极低水平轻微上升至2015年底的0.70%，但仍维持在健康的低水平。
年内，两项改革银行体系的立法工作取得积极进展。为落实针对“大得不能倒”现象、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国际要求，《金融机构（处置机制）条例草案》完成草拟，并于去年12月提交立法会审议。此外，我们在11月向立法会提交优化存款保障计划的条例草案，简化发放补偿的程序，以增强公众对银行体系的信心。
去年金融基建也取得长足发展。《支付系统及储值支付工具条例》生效，为香港零售支付的健康发展奠下法律基础。金管局正与业界紧密联系，为发牌和日后恒常监管工作做好准备，在支持业界发展的同时，保障公众权益。电子支票亦于去年顺利推出，为习惯使用支票的市民、企业和机构提供另一高效、安全、节约成本的现代支付工具。
年内金管局大力推动香港成为企业财资中心的枢纽，争取跨国企业将集团内部的财资活动集中在港处理，为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发展引入新动力。我们积极参与修改有关税务法例的工作，并努力游说和鼓励跨国企业在港设立财资中心。
我们继续推行普及金融。有见于部分地区缺乏基本银行服务的现象，金管局积极与业界沟通，鼓励银行通过增设分行或采用新的方式（如使用视像柜员机和流动分行）为偏远或服务不足的地区提供服务。
在增强香港银行业软实力方面，我们继续循三个途径推进：提升从业人员专业水平、推动银行优化管治、推广消费者教育。我们与业界携手设立优化专业架构，推出培训课程、考试和认证制度，其中关于私人财富管理的架构已顺利落实，下阶段将推出针对打击清洗黑钱及恐怖份子融资的架构。我们并委托专家研究如何让银行的独立董事在改善银行管治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此外，我们通过传统媒体和社交平台推行消费者教育，帮助市民更精明、负责任地使用银行产品及服务。
2015年是香港离岸人民币业务发展不平凡的一年。去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决定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此举对人民币国际化具有深远的意义。中央政府高度评价香港作为离岸人民币中心所发挥的积极作用，认为人民币“入篮”，香港功不可没。
随着去年8月人民币推行汇改，市场对人民币汇率预期明显转变，再加上其他因素，令香港离岸人民币资金池按年收缩13%至约1万亿元人民币，今年1月更一度出现离岸人民币拆息大幅上扬的情况。有赖金管局较早前出台的多项人民币流动资金安排，本港离岸人民币市场得以有序运作，并为其他离岸人民币市场提供亟需的流动性，凸显了香港作为全球最重要的离岸人民币中心的地位。
去年是外汇基金投资艰难的一年。长期资金泛滥造成投资市场大幅波动且出现“三重打击”的罕见情况，股票、债券、外汇均受挫。处此不利环境，稳健如外汇基金也难免在去年录得158亿港元亏损，投资回报率为负0.6%，尽管这个跌幅已低于其他大型投资基金及主要市场指数。
我们除了及时采取防御措施以减少损失外，还加快了投资多元化步伐，外汇基金去年在“长期增长组合”下新批出的私募股权及房地产项目的规模加大一倍至97亿美元。该组合自开始投资至今，内部回报率年率为12%。
外汇基金并非以逐利为本，其主要法定用途是维持货币和金融体系稳定。处于后量宽时代，环球金融市场低回报、大波幅变成新常态，最稳妥和负责任的做法是恪守“保本先行，长期增值”的策略，不为争取短期回报而冒进犯险。
展望2016年，宏观经济局势将更加错综复杂，市场气氛依然敏感脆弱，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触发市场的骨牌效应。虽然在执笔之时，市场对美国今年加息步伐的看法仍莫衷一是，但我们要有心理准备，视乎港美息差幅度和其他基本面的因素，资金流出港元只是时间问题，港汇有机会随时触及7.85弱方保证水平，且很大可能发生在市场处于风高浪急之际。然而，港汇触及7.85是港元利率正常化过程的必经阶段，关键是香港的金融体系足以抵御资金流向的急剧变化，而金管局维持联系汇率制度的决心和能力亦毋庸置疑。
另外，社会上开始有一些呼声希望金管局调整针对楼市的逆周期措施。去年8–12月本港住宅物业市场平均成交较1–7月跌逾三成，二手楼价亦有所回落。但按照过往的经验，楼市的短期变化不足以支持对大市趋势作出明确判断，我们需要更多时间观察市场发展，才可确认是否已进入下行周期。我们会密切观察楼市，在有需要时采取适当措施，以保持银行体系的稳定。（完）
文章来源：《香港金融管理局2015年年报》总裁报告（2016年4月29日）（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本篇编辑：曾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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