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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荣:日本半月记

2016-05-18 冯学荣 冯学荣读史

冯学荣:日本半月记


 

 

      因工作出差,去了一趟日本,待了半个月,所见所闻,特志之。

 

      从香港搭乘国泰航空的班机,降落到东京成田机场(Narita Airport),一出舱门,见到两个电工师傅在走道里修理电缆,见到我,他们向我点头微笑致意,我赶紧点头回礼。电工在日本,也算是中下阶层的人,见了陌生人懂得点头微笑,让人感觉有点意外。

 

       成田机场离东京市区非常遥远,一打听,乘坐出租车的费用竟然高达人民币两千元左右,虽说可以报销,但也未必合适,于是搭乘机场地铁,地铁的费用不到100元人民币,耗时一个钟头,到达东京市中心六本木(Roppongi)地区。东京的地铁果然十分安静,人人自觉,说话的人极少,就算说,也是低声地说,生怕自己的噪音影响到别人。

 

        接待我的日本人姓“前田”,男性,是一名律师,我此趟来东京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到访日本政府机关,就法律事务开展业务沟通,其次是到访几家商标法律事务所,并从中选择一家质量上乘、而且价格合理的、与其建立长期的业务合作关系。

 

         当然,此行与写史毫无关系,日本接待人也并不知道我是一名汉语作家,他们只知道我是中国人、在美国公司的法务部门做事谋生的、是一个没有政治色彩(politicallyneutral)的人。

 

        前田先生第二天一早就提前在酒店大堂等我了,见面寒暄之后,他拿出来一张当日的行程表,准确到秒,细如10:25六本木一丁目,13:34上野,18:27筑地市场……路线图、备忘录等等,一应俱全,制作成册,事无巨细,统统提前策划安排妥当,早就听说日本人是这个德性,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东京的街道很整洁,说它一尘不染,那倒还不至于,但相对地球上的其他城市而言,其整洁程度应该说是数一数二,家家户户放到街道旁边的垃圾袋非常整洁,包装完好,没有一滴脏水外溢,也很少见到包装不完好的。值得称道的是日本的小轿车,在小道上遇到我,车主会停下来,而且会示意让我先走,教养往往体现在细节当中,彼此都是黄种人,回首看看其他国度,货比货,不服不行。

 

         头一天,到访东京某政府机关,谈业务上的事情,顺利,融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但在机关走廊里,看到墙上贴了一张海报,是反对修宪的(即反对修改和平宪法),令人觉得惊讶,须知这是在政府机关大楼内部的走廊,这种事情在东海西边,是不可想象的。

 

         前田律师是个33岁的帅小伙,曾经留学美国,说一口不错的英语,一起搭乘计程车的时候,我給司机小费,司机道谢不已,前田下车后很惊讶地对我说,日本没有給小费的习惯,下次不用再给了。我见他辛苦,午饭的时候我帮他买了单,前田作受宠若惊状,千恩万谢,说这个在日本不常见,他说日本人不太讲究人情世故,办事就是办事,只要有礼貌、尊重人就行,请吃请喝的没有必要。

 

         当天下午,我们到访一家商标事务所,在会客室静坐等候时,我发现窗台上有一艘军舰的模型,模型旁边有几行日文说明文字,我问前田:这是什么东西,前田上前揣摩了一下,告诉我:这是日本在日俄战争时期俘获的沙俄军舰“尼古拉一世”的模型,此舰后来被编入日本帝国海军,重新命名为“壹岐舰”,他补充说:大概这家商标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中有历史爱好者吧。

 

        为免卷入历史话题,我没有追问下去,但是我知道日本确实有一部分历史爱好者抱有“日俄战争情结”,他们始终认为日俄战争是黄色人种在近代以来第一次打败白色人种,是黄种人的辉煌史。也罢,日俄战争嘛,也就算了,来谈的是业务,没有必要较真这些。

 

         与会者鱼贯而进,招待我的合伙人是广濑女士(化名),端庄,但不漂亮,要命的是,她的眼角有一坨眼屎,我当然不便指出。合理的解释是:这个女人工作繁忙,上厕所的时候没有及时到镜子面前整理一下仪容。这再一次说明一个人照镜子、正衣冠的重要性。

 

         与广濑女士谈到日本的商标法律实务,话题专业而且沉闷,无甚好记,但是当我问到“日本执法官员会不会贪污罚没品”时,她当时竟然笑了,并且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对我说:“日本是一个成熟的法治国家,政府官员贪污罚没品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日本政府都是依法办事的,这一点,请你绝对放心!”这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以及说话人当时自信而且坚定的眼神,当时确实是震撼了我。一个国民对自己的国家如此认同和自信,确实让人惊讶。

 

         次日,前田律师带我乘坐新干线,他们的写法是Shinkansen,读法与汉语几乎没有区别。我们从东京出发、去一个叫做“冈山”(Okayama)的地方。在冈山,我看到街头有许多的广告牌,写着什么“中国某某学校”、“中国银行”、“中国某某株式会社”,一大堆,我问前田,这些广告牌,跟东海西边那个“中国”(PRC)没有关系吧?

 

         前田回答我:没有关系。日语里面的“中国”一词,自古以来就有,它指的是日本山阳地方、山阴地方的合称,也叫“中国地方”,所以我在冈山看到的什么“中国银行”、“中国某某学校”、“中国某某株式会社”,统统都与中国(PRC)无关,他们都是日本的单位,此“中国”非彼“中国”也。

 

          我坐新干线的时候,犯了一次规,我买的票座位是16B,可是我看到16A靠窗,风景更好,而且是空的,于是我坐到了16A上,不料一个漂亮的女检票员过来、跟我说一大堆日语,我摇头示意听不懂,于是她改用英语对我说:“This ticket,this seat”,英语不地道,但也简练,她说的是:每个人都只能坐回自己的座位,换句话说,我的票是16B,坐16A是不对的。

 

         入乡随俗,我不便与之理论,于是就范。这时,前田律师走过来、微笑着小声提醒我:在日本,即便旁边的位子是空的,最好也不要坐人家的位子,因为下一站随时有人上车,上车的人看到自己的位子被别人坐了,会感觉到不便,那是給别人添麻烦,“給别人添麻烦”在日本可是一个大忌呢。

 

          日本的饮食消费水平大概与香港持平,比中国大陆稍微要贵一点,通常一个煎鱼套餐,需要1000日元左右,好吃一点的鱼则要1300日元左右,约合人民币80块钱,有一整条的煎鱼,有一碗饭,有一碗汤,饭量不大的人,能吃饱,饭量大的人,则可能需要再加一碗白米饭,加饭有些餐馆免费,有些则不免费。我发现东京的物价与二三线城市冈山的物价并没有明显的差别,可见其城市化水平已经很高,所谓城乡之别,已经非常小了。

 

        有意思的是我在饭桌上与前田的一席话。我们谈到日本的AV产业,我好奇地问:“作为日本男人,你会接受娶一个AV女优为妻吗?”前田笑了一下,稍加思索,回答道:“女孩子拍过AV,这当然是个缺点,但关键是我看喜不喜欢她,如果我真的很喜欢她的话,那么我不会介意她曾经拍过AV。”几秒钟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有的女优既然决定下海拍AV,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嫁人的了。”

 

         办完事回到东京,在东京见到了传说中的右翼宣传车,一辆面包车,架着高音喇叭,车内两个人,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则用麦克风高喊口号,车身上飘着几面标语,写着四个汉字:“尊皇敬神”,这四个汉字好理解,不需要翻译了,口号倒也与中国无关。我只看到这辆面包车在闹市中孤寂地嚎叫,而路人纷纷低头而过,警察则在一旁疏导交通,没有人理会他们,这就是言论*自由的社会,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哪怕你说的东西狗屁不通,你也有说话的权利。

 

         在日本待了半个月,也遇到了传说中的地震,不过是轻微的。那天是在夜里,我在梦中被摇醒,觉得床在微微晃动,开灯一看,发现其实是整个房间都在微微晃动,不过也就是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当时就意识到是地震了,不过还没等我开始害怕,它就停了,我倒头接着睡,不管它了。

 

          后来几天接待我的,是日本分公司的同事,也是男的,姓“奥村”,身高1.80米,于是我忍不住问他:中国的媒体说你们这一代日本人小时候在幼儿园喝牛奶,所以长高了,是不是这样?

 

         奥村笑了,他说:这其实只是一则误传。他说,在过去的150年来,早在推广喝牛奶之前,日本人的身高就已经开始稳步增长,这是因为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所带来食物丰富的缘故。牛奶所提供的营养对于长身体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换句话说,就算日本人不喝牛奶,其身高也是稳步增长的,因为饮食丰富了、营养充足了。

 

          作为一个研究历史的人,我手上收藏着甲午战争时期、二战时期日本陆军部分官兵的身高统计表,从历史数据来看,事实确实与奥村所说的相符。一件简单的事情,经过一群不动脑筋的人传来传去,结果总会变成谣言。所谓一喝牛奶就长高这种神话,可以休矣。

 

          奥村后来约我在周末与他一家老小一同去玩,他说他有车,可以搭我到处去转转,我想到与他的家人并不熟,而且语言不通,于是我借口天气不好,推辞掉了,后来想想,总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返程那一天在成田机场,我参观了一下免税店,看到好多商品分了两类,一类比较便宜,写着“中国制造”;另一类则比较贵,写着六个大字:“日本制造,安心”。日本这个民族似乎认为他们日本制造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才是最信得过的,换句话是不是说:东海西边那个民族制造的东西不够好、信不过?仔细一想,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回到香港之后,决定录用另一家事务所、而没有录用广濑女士的事务所,倒也不是因为她那坨眼屎,而是因为她们的英语不够好,无法共事。英语还是很重要的。不料不久之后,广濑女士从行业同仁那里打听到我录用了另一家事务所,她給我写了电子邮件,说:“尽管未获录用,但是仍然感谢阁下给予我们的竞标机会”、并附上了她的全家照。收到她的邮件,感觉她的那坨眼屎好像不再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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