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日俄战争，关东军，北伐，及国民党的宿命

            1900年，大清帝国的北方闹起了一股暴力排外的运动，史称“义和团运动”，这个运动是好是坏，在此不予评论。需要指出的是：在义和团运动中，义和团破坏了沙俄（沙皇俄国）在大清国东北地区建设的“中东铁路”（此路系沙俄依据大清与沙俄《中俄密约》建造），于是沙俄以“保护中东铁路”为由，出兵侵占了大清帝国的东北三省全境。

             俄军侵占了大清东北三省全境，占了多久呢？从1900年至1905年，持续占领了五年之久。沙俄侵占大清东北三省，使日本帝国坐卧不安，为什么？因为沙俄侵占了大清东北，对日本势力范围内的朝鲜半岛构成了安全威胁，而且沙俄在东北盘踞的越久、对日本帝国的威胁就越大。

           于是日本帝国和沙皇俄国开展了旷日持久的谈判，谈到最后，日本给沙俄开出了最优惠的条件：朝鲜半岛归日本；东北则归沙俄，井水不犯河水。不料即便是这样的条件，日本都没有盼到沙俄的积极答复。

          到了1904年，失去耐性的日本帝国在知照了大清国政府之后，出兵到大清东北，悍然发动了“日俄战争”，而值得注意的是：在日俄战争当中，清军暗中派兵支援了日军，两国秘密合作，共同抗击俄军。

         经过一年半的战斗，在耗费二十亿日元战费、并且战死十万名日本兵之后，日本打胜了俄国，于是俄国从南满撤兵。日本军队将俄国军队从南满地区驱赶出去之后，日本将其收复的绝大部分土地，归还给了大清国。

        俄军撤走，1905年，日本约上了清政府的代表，在北京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谈判之后，清、日两国签订了《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以及附约，在这个附约里面，清政府割让给了日本以下几项主要的殖民权益，以作为日本从东北撤军的条件，在日本方面，则视为此次出兵抗俄的政治报酬：

1、割让旅顺、大连两处租借地；

2、割让南满铁路的经营权以及沿线的林产、矿产；

3、允许日本在南满铁路两侧驻军。

（这些殖民权益原本为沙俄依据条约所有，日本将其视为战利品）

           日本帝国索要这些权益，有两点考虑：第一，日本帝国认为日俄战争伤亡过于惨重，为了防止沙俄卷土重来，有必要在清国东北拥有军事据点，以平衡沙俄在北满的势力；第二，日本帝国认为“满洲”是日本殖民发展的宝地，宜在南满取得根据地，以图未来之发展。

           依据这个条约，日本开始接管南满铁路，并且移民旅顺、大连，并且派了一支部队进驻南满铁路两侧，这支部队，就叫做“关东军”。

           换言之，日本关东军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前，就已经在中国的东北，驻扎了二十六年。

            事后，许多后世人责备清政府“卖国”。但是事实上，当年在东北全境被俄国侵占的情况下，清政府只有以下的几项选择：

选项一、任由俄国侵占，奋发图强，期望有朝一日，与俄国决战，收复东北。（评：这个选项，遥遥无期）

选项二、同意日本军队驱赶俄军，但是，不给日本报酬。（评：日本打仗花了20亿日元、死了10万条人命，奢望它不要报酬，并不现实）

选项三、同意日本军队驱赶俄军，但是事后不与日本交涉，任由日本替代俄国、侵占东北全境。（评：这个选项没有意义，只是换了一个侵略者）

选项四、同意日本军队驱赶俄军，事后收复东北全境，然后割让小部分土地和主权，作为给日本的报酬。（评：这就是真实发生的历史）

            冷静思考之下，我们可以发现：事实上已经发生的历史，是清政府在当年所能选择的最佳方案、也是在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的历史条件下、符合当时大清国国家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其他三个选择，都比这个选择更坏。

           这就是为什么清政府甘愿签署《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以及附约、向日本割让东北小部分主权的原因。因为在当时它只能这样办，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方案。

          中日两国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打出手，归根结底，就是根源于这个条约、根源于日本向旅顺、大连、南满铁路两侧移民、并开始“经营满洲”。而日本“经营满洲”的殖民行为，与中国在“国民革命”运动以后突然兴起的激进民族主义，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史料显示：国民政府从发动北伐开始，喊出了“收回东北一切主权”、“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民族主义激进口号。而强行收回汉口英租界的成功，使国民政府斗志变得更加昂扬，在冒进的路上一路狂奔。不料，在东北，国民政府碰到了日本这只硬钉子，结果就出事了。

          国民政府认为，那些都是不平等条约，必须要废除。而日本则拿二十六年前的日俄战争说事。日本对外指责民国“不守信用”，对内则煽动日本国民不要忘记“明治先烈的鲜血”。日本人不愿意将吃进去的肉吐出来，也不愿意丧失其祖宗打下来的利益，他们不愿意“做日本后代的历史罪人”。关东军敢于悍然发动“九一八事变”，其逻辑就在于这里。

          中日两国交恶的历史，就从这场鸡同鸭讲的争辩中步步激化。国民政府撕毁旧约、收回流失的国权，铁腕救国，这在道义上当然正确。但是，在当时具体的历史条件下，在民国军事力量尚未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这样做是否符合当时国家的最大利益，则未必。这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亡之后，中日大战就已经成为大概率事件，换句话说，后来的卢沟桥事变、广安门事件、廊坊事件、虹桥事件、淞沪大战等历史细节，已经不太值得追问。国民党是依靠“反帝救国”这个口号获取民心而上台的，不收复东北，国民党的执＊政＊合＊法＊性就摇摇欲坠。于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说的更明白一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国民党的上台，早就已经奠定了它的下台。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耐人寻味。（文／冯学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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