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苏联为什么支持朝鲜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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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篇小文的主旨，在于客观讲述历史故事，并无意赞美、或者批评任何人，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文中一些历史人物的名字，一律隐去，而代之以“中国”二字，作为诸多历史事件的主语，希望读者体谅。

问：斯大林在二战结束之际，是不是一度放弃了彻底打倒蒋介石、以在中国建立苏联体制的计划？

答：是的，斯大林是个现实主义者，他跟列宁不一样，列宁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斯大林是个现实主义者，斯大林并非没有理想，但是，他的理想，是随着世界形势而改变的。二战结束之后，斯大林的远东政策其实有了调整，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刻意追求彻底打倒蒋介石，而是争取迫使国民党政府实现和承认苏联在中国的利益。具体来说，就是恢复在日俄战争中失去的东北特权，中东铁路（中国长春铁路，简称中长路）和旅顺军港，还有外蒙古独立。苏联在战后要求国民党政府，恢复苏联在东北的中东铁路、旅顺军港，以及让外蒙古独立，斯大林说，只要你蒋介石同意我斯大林这些要求，那么，我同意不再颠覆你，我支持你搞联合政府。所以在二战胜利之后，其实斯大林是赞成蒋介石在国内和谈的，所谓重庆和谈，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图：斯大林

问：那么国民党同意了斯大林的要求没有？（中东铁路、旅顺军港恢复归苏联控制，外蒙古独立）

答：国民党政府代表（宋子文、王世杰等）最初也抗议，也不愿意，但是，当时苏军已经占领东北，包括旅顺军港，中东铁路在内，外蒙古实际上也已经在苏联的控制下，所以也只是差一张纸而已，所以最后无奈，也承认了。

图：左图为宋子文，右图为王世杰

问：所以协议达成之后，实际上斯大林已经答应让国民党接收东北的？

答：对。所以一开始，其实斯大林已经同意，让国民党接收东北，我们看到林彪他们接收东北，那是后来的事情，一开始斯大林不是这样打算的，一开始斯大林是准备让国民党接收东北的。所以我们在历史资料里看到，林彪的代表最初去东北接收，是遭到苏联红军驱逐的。

图：林彪

问：那么后来为什么斯大林变卦了呢？

答：事情是这样的，虽然国民党同意了让苏联恢复在中东铁路、旅顺军港的特权，以及允许外蒙古独立，可是很快，斯大林又向蒋介石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他要求国民党同意，东北的主要大企业，尤其是那些国有重工业大企业，都应该中苏合办，苏联和国民党政府，各占50%的股份。

问：蒋介石答应了没有？

答：国民党政府接到这个要求，突破他们底线了，他们坚决反对，国民党认为，我打日本，八年抗战，其实归根结底，初心就是因为1931年东北沦陷，我打了日本八年，死伤三千万人，就是为了光复东北，现在你苏联不但要中东铁路，要旅顺军港，而且还要我东北所有重要工业企业的一半股权，试图控制我东北的经济命脉。试问，这个和东北再次沦陷，又有多大的区别？如果同意你，我八年抗战，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国民党坚决不同意。

问：于是苏联就变了。

答：对。所以从那以后，斯大林就改变了立场，改为支持林彪等人接收东北，于是就推动了多米诺骨牌，不久之后，内战就爆发了。

问：国民党败退台湾之后，东北的中东铁路、旅顺军港等问题，怎么处理？

答：国民党败退台湾之后，中国找苏联谈，说多谢你苏联帮助我赶跑了蒋介石，东北是我们的国土，我们希望能收回中东铁路、旅顺军港，可不可以？

问：斯大林说不可以。

答：斯大林不答复。实际上就是以沉默的方式，予以拒绝。于是，中国的谈判代表就待在莫斯科不走。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1950年1月5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发表了一个宣言，大概就是说，中国如果攻打台湾的话，我们美国不会介入，不会干涉，而且在这篇宣言里，杜鲁门还说了许多挑拨中苏两国离间的话，例如说，苏联把你的外蒙古给夺走了，把你的旅顺军港给夺走了，把你的中东铁路也给夺走了，你看清楚，苏联才是你们中国真正的敌人，而我们美国，才是你们中国的朋友，你要跟我走，我的大门为你敞开。

图：杜鲁门

问：杜鲁门为什么会发表这样的宣言？

答：因为美国也是现实主义者，杜鲁门很讨厌国民党政府，他想争取、拉拢中国倒向美国一边，与美国结盟，所以杜鲁门才发表这么个宣言。

问：所以斯大林就慌了。

答：对。这个时候，斯大林就慌了，你杜鲁门这明摆着是和我苏联抢中国小弟嘛，于是，斯大林也横下一条心，咬咬牙，同意了中国代表团的要求，放弃了中东铁路、旅顺军港，协议规定，最晚1952年归还。

问：但斯大林的内心，并不乐意。

答：不乐意。斯大林虽然被迫吐出了中东铁路、旅顺军港，但是，斯大林心里是非常不舒服的，他对中国，是十分不满的，他认为，我扶持你赶跑蒋介石，就是为了我苏联的利益，结果不料，你比蒋介石更民族主义、更强硬。

问：苏联为什么念念不忘、一定要旅顺军港？

答：因为苏联的海军舰队，在远东地区没有“不冻港”，苏联在东面自己的领土上，虽然有军港，但是，它没有不冻港，苏联的军港到了冬天，都是结冰的，一结冰，军舰就冻住了，出不去，只能被动挨打，所以苏联几乎一百年来，念念不忘，一定要在远东地区取得一个不冻军港，俄国人认为，这个和他们国家的国防安全，是“生死攸关”的。

问：斯大林把中东铁路、旅顺军港归还中国之后，中苏正式结盟。

答：对。谈妥了，就正式结盟了。而美国这时一看，中国和苏联正式结盟了，中国倒向苏联了，于是美国也死心了，因为美国和苏联是死对头，所以，美国也开始对中国采取敌对立场了。

问：那么中国在外蒙古问题上，又是怎样处理的？

答：在谈旅顺军港、中东铁路问题的时候，中国的代表团，也委婉地向斯大林提出来，能不能让外蒙古，也回归中国？

图：旅顺军港

问：斯大林怎么回复？

答：斯大林发火了，因为这个触碰到他的底线了，他回复中国代表，你再跟我提外蒙古的事情，那么我不但要外蒙古，我连你内蒙古，都要抢过来。

问：一下子就把中国代表的嘴，给堵住了。

答：对。堵住了。中国代表这下知道了，外蒙古是斯大林的底线，于是，暂时也不能再谈了。

注：外蒙古（今蒙古）横贯在中俄两国之间，扮演战略缓冲角色，

基本消除了俄国被大国从中间一刀切为两半的潜在战时风险。

问：斯大林为什么执着于扶持外蒙古独立？

答：因为斯大林认为俄国领土象一块横着的面包，如果一个强国出兵，从中间一切，就可以把俄国分为两半，所以，斯大林认为，出于苏联的安全考虑，有必要在中国和苏联中间，制造一个缓冲国，断绝了任何大国把苏联拦腰切断的“潜在国防风险”。

问：中国已经在收回旅顺军港、中东铁路问题上得罪了苏联，后来怎么办？

答：中国知道自己因为收回中东铁路、旅顺军港的问题，已经得罪了斯大林，可是你要知道，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国，想要工业化，没有苏联的帮助，是不行的，不但工业化不能离开苏联的帮助，而且你是一个新成立的国家，十分脆弱，四面虎视眈眈，没有苏联的帮助，也走不远。可是，现在已经得罪苏联了，怎么办呢？这个时候，恰好金日成跟南朝鲜打了起来，而斯大林支持金日成、并有意在朝鲜半岛取得一个军港、以替代已经归还中国的旅顺军港，中国得知了苏联的意图，于是中国为了修复弥补和苏联的关系，为了获取苏联对中国国家生存和工业化的支持，所以咬咬牙，出兵了朝鲜半岛。

图：金日成

问：中国出兵朝鲜半岛，斯大林高兴吗？

答：高兴。他很高兴。之前因为中东铁路、旅顺军港而积下的不满，这个时候就烟消云散了，扯平了，斯大林也想，中国人识大体，会做人，虽然民族立场很强硬，但是中国人聪明，懂分寸，会做朋友。所以，朝鲜战争打完之后，斯大林就坚决支持中国的工业化，派了许多专家来中国，出设备，出顾问，出技术，一心一意帮助中国，所以中国很快就建立了一整套工业系统。

问：我们大胆假设一下，如果中国不出兵朝鲜，后来的事情会怎么样？

答：中国如果不出兵朝鲜，斯大林因为旅顺军港、中东铁路等问题对中国产生的不满就消弭不了，苏联也就不可能全心全意帮助中国进行工业化，中国就仍然长期停留在农业社会，那么可以断言，绝对不会有中国今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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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荣，70年代生人，现居香港，知名作家，读史人，著有《日本为什么侵华》、《亲历北洋》、《不忍面对的真相》、《隐动力》等，是“别等”效率手册的忠实践行者与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