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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院的先生们】赵文润:谈谈我的学习、科研与教学

風追司馬 2021-11-07

赵文润教授简介:1936年生,辽宁大连市人,满族。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退休教授,1972年4月调入陕西师范大学,曾任学校学位委员会委员、周秦汉唐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历史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武则天研究会会长、中国影视唐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敦煌吐鲁番研究会理事、中国魏晋史学会理事、《乾陵文化研究》顾问等职。主要研究汉唐历史文化和武则天、唐高宗。发表学术论文170多篇,代表作有《重评刘邦、项羽的成败原因及其是非功过》、《唐高宗“昏懦”说质疑》、《论历史人物评价的几个问题》、《论唐文化的胡化倾向》、《论武则天的功过》等。并著有各类史书20余本(含个人著作、2人合著、主编),其中主编的《两唐书辞典》335万7千字,费时14年。

赵文润教授曾在2012级本科生赴乾陵考察前,为同学们做过精彩的报告。由于早已退休,一直很少拜见赵老师,更不甚了解赵老师的学术成就。本学期经王双怀教授推荐,《唐潮》编辑部一行人才有幸登门拜访赵文润老师,并得以深入了解赵老师的求学历程,现录文以分享给同学:
我是大连市甘井子区大辛寨子镇人,出生1936年正月初一生于大连市甘井子区。那时候正是日本统治东北的时期,我是满族正黄旗人,当时做主的还是日本天皇,我小学是在大连市甘井子区大辛寨子小学上学,学了两年日语,有一个老师是日本人,说的都是日语,每天早上都要敬礼,向谁敬礼呢?向日本天皇, 所以我们作为中国人都很不是滋味,有一种做奴隶的感觉,好在只有两年时间,两年以后日本在东北的统治就垮台了。垮台之后东北大乱,我就回了老家。火车也不通了,汽车也不通了,什么也没有了,店铺也都关门了,苏联只是红军去,没有文职人员去整理社会秩序,所以我就跟从我的父亲和姐姐(我一个哥哥三个姐姐)走回去。我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这苦难的历史。我三姐16岁,我当时10岁。一路上四天四夜不松手,我现在都很感动。
我的求学经历在大连过了两年,人家不重视中国历史,回到家里,我家里只有两亩山坡地,中间还有祖坟,也种不成庄稼。当时没有房子住,但我们村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同宗同族的,我是伊尔根觉罗·达力布的九世孙(觉罗是满语姓氏的意思),我们家谱再往上没有,三部家谱一直在续写,政府都派专家考证过,是真的。康熙皇帝时我的始祖伊尔根觉罗·达力布就是御前侍卫,保镖头啊!做了一段时间后年纪大了不适合做侍卫了,就到河北保定做地方官,又过了几年回老家了,就是现在我的老家,辽宁省复州城,他就在复州城做了个小官,后来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城南,现在还叫复州城,但是“文革”后没有城了,我的初中就是在复州中学上的,挺漂亮的那城。每到星期天我都在城上跑一圈锻炼身体。前几年我带几个研究生回去一看,片瓦皆无,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被破坏了。那是女真族修的。我家里什么都没有,那怎么办呢?我给人家放羊,陕西师大教授是放羊娃出身的据我所知好像没有第二个了,土改的时候定为贫农,土改以前家里没有房子住,还好有个好老太太,是我们同族的。有一天我玩的时候找到我说:“小小子,你回去告诉你爸爸妈妈,不要在别人家借住了,我这里有三间空房子,你们收拾一下,够你们四个人住了。”当时不知道这个奶奶姓什么,就应该是我们老赵家的人,他的儿子孙子都姓赵,就这样我们才有房子住,一直到土改前我们都住的是别人的房子。当时学校都停办了,东北一片混乱,当时我也没上学,就给别人放羊。不像教材上写的地主欺负贫农的孩子,没有。对我还蛮好,因为我们是一个祖宗么。他们兄弟俩家里买了60多头羊,他们家小孩比我还小,后来成了我的好朋友,没有主人和放羊娃的感觉。放羊放累了我还下河游泳,我喜欢游泳,7岁学会游泳,一直游到77岁,那两个养羊的主人对我还挺好的,有次还叫我去他家吃饺子,你看,哪本书上说过地主和放羊娃一起吃饭的,一点感觉没有。我当时在放羊的时候就接触了历史,我最喜欢的就是中国古代史,放羊的时候我们一个小伙伴给了我一本宝贝书,什么书?《三国演义》小人书!我说这挺有意思,一本小人书引起了我对中国古代史的爱好。
当了一年多放羊娃,土改之前我们家只有一亩二分地,中间还有祖坟,根本不够吃,中间有时候都快去要饭了,全亏我这一个宗族的照顾。有次过年都是靠别人接济才过下去的,想到这里我现在都想流泪。
后来就土改,土改我们家分了12亩土地,4间瓦房。过了四年,东北(主要是东北南部)才恢复了教育体系,我们村当时没有小学,必须要到邻村(桂林村)去上学。上那个学校必须要会水,不然过不去。又过了两年,才开学,这就中断了四五年,有个条件,学的好的可以跳级,当时因为我学的好,上半年我学的是三年级,下半年就上四年级,又隔了一年,上学期上五年级,下半学期就上六年级。当时只有一个复州城中学,只有初中没有高中,考也很难,我考上了。我当时的历史老师也是喜欢中国古代史,对我影响很大,叫丁力人,我永远忘不了。他说:“小赵,你学习很棒,我看你各科都很好,你对历史有兴趣么?”我一听,正中我下怀,我说:“我就是喜欢历史,我小的时候看过《三国演义》,我就爱上了历史,特别是中国古代史。”他说:“那好,我就是专门教中国古代史的,我来指导你。”他当时才三十多岁,讲课讲得很好,使我更加热爱中国古代史,他找我谈话:“你学习很好,也会写文章,但你不能偏科,整个复县只有一所高中,瓦房店完全中学,收不到200学生,所以我建议你,其他课程也都要好。另外我听说你想当作家,但你记忆力很强,想象力较差。”所以后来我就放弃了当作家的梦想。我当时学习很刻苦,暑假基本不回家,就在城里学习,当时上学没有钱交粮食也行,所以食堂管饭。我成绩很优秀,后来很顺利的考上了高中。我们初中200多人,考上高中的不到20。

到了高中之后,我又碰到了两个好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历史,等到高三毕业那年,我放假就在学校学习。第一志愿我报的是北京大学历史系,打听一下上北大还要交很多钱。我父母虽然支持我上北大,但是我们家没有钱啊,我父亲甚至准备到外面去打工来挣钱供我上北大,我想想还是放弃了。1956年2月下旬,校长突然来高三年级,宣布说今年3月份,中国人民大学,在全国设置20多个点单独招生,如果考上了,4年一分钱不要,还给零花钱。当时人大的校长吴玉章级别也最高,他主管这件事。这刚好就是个机遇,当时3月份就要考试,时间很短,那是我这辈子最用功的一段时间,当时是去大连考试,我家到大连有200多华里,当时家里掏了几块钱给我做车费。我二姐家当时在大连沙河区。我就提前去了。那段路我基本上是走去的,为了省点钱。回来之后我就改了志愿了,我要考北大肯定能考上,但是家里没钱。瓦房店高中去了173个人,录了4个,包括我。当然我很高兴啊,就很顺利的上了中国人民大学。

在上大学期间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没有经济负担了,在人大四年,学校很好,比我们高中好多了。58年以后我转到海淀区新校区,我们历史系系主任是何干之,讲课讲得最好的是戴逸,他教中国近代史,当时流行“厚今薄古“,中国古代史不受重视,但是我还是喜欢古代史,我最喜欢的是沙知老师,80年唐史学会成立他是常务理事。老师都很好,我们学生开批判会老师一次都没有去过。我上了四年被批斗了三年。1957年,当时开批斗会批斗三个“右派”,我认为他们不是“右派”,我一言不发。我多次想站起来为“右派”辩护,但是我没敢,这是个遗憾。当时他们还想批判我,还说我三天不发言,丧失立场,说我做了反右斗争的逃兵。1958年,有一次我看《资治通鉴》被团支部书记抓到要批斗我,我们很多老师为我鸣不平,还鼓励我,建议我一定要读完。《资治通鉴》我可以说烂熟于心啊!后来我看刘晓庆演的电视剧《武则天》,其中有一个故事,有一天晚上,武则天让御医沈南璆号脉,沈南璆说告辞,武则天说:“天色已晚,今天晚上你就不要走了!”沈南璆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武则天回答说:“怎么的,你嫌朕年老了不成!”我当时就记起来《资治通鉴》里面有这条记载。有人问我有没有这回事,我说:“基本靠谱,但有想象成分。”系里老师都很欣赏我。最后我大学毕业去了西北政法学院。我们年级同学何铭三来了陕西师大,我很后悔没有早来。

学习研究中国古代史,还是1972年4月来到陕西师大以后,当时政教系与历史系合并叫政史大队。第一个见面的是牛致功老师,当时他还算是比较年轻的老师,因为当时老教授所剩无几,我刚来就马上投入了教学科研工作。我四个月写了十四篇文章,都在《陕西师大学报》、《陕西日报》、《西安日报》、《西安晚报》上发表了,因为当时我年轻,精力旺盛,现在肯定不行了,我跨进了师大大门之后是我提高学术水平的一个时期。从1972年8月开始为工农兵学员讲授中国古代史,连续五届,接着从77年末全国正式招生。我花苦功夫研究中国古代史,我当时从原始社会教起,讲到西周末年;接着又两学期讲隋唐五代十国宋辽夏金,贾二强、侯甬坚他们那届就是我带的,然后四十多年我一直在这个领域内不断努力。

研究中国古代史,真正开始学习是在高中时期,我先读了《史记》,之后又读了《资治通鉴》,很遗憾,我没有把《二十四史》读完,宋史没有人讲就是我讲得,贾老师他们那届的宋史就是我讲。我讲课讲得还算比较好,比较受同学们欢迎。85年我开始与牛致功老师合招合带研究生,这样通史课讲得就少了,在这个阶段那我就开始侧重于研究工作,有一点要说:要讲课讲得好必须要进一步研究,尤其是在大学,而且考证功底要强。司马光作《资治通鉴》把武则天的“宸妃”封号就没有考证出来,我把这一点考证出来了,所以武则天在当皇后之前大约当了一个月的宸妃,《全唐文》误载为昭仪,其实是错误的。《力子都考辨》,是我自认为写的较好的文章,斯维至教授就很赞赏我这篇文章。我在陕西师大写的文章最多,出版的书一共二十多本,大小文章算到一起二百多篇。这都是科研的成果,科研主要是勤奋,肯下苦功夫,学我们这一行不需要很聪明,但是一定要勤奋,这样才能出成果。

现在的很多文章不要过于吹捧,里面的东西不要都信以为真,包括史学大师陈寅恪,误读的很多啊!在80年代我写了一篇文章《唐高宗昏懦说质疑》,好多人都赞成了我的看法,我之后又花了几年时间写了《西魏北周与长安文明》,隋唐文化究竟主要来自哪个方向,我认为是西魏北周,而陈寅恪认为是东魏北齐,我就反驳了他的观点。只有科研有成就了才能讲好课。由于历史条件等原因大师也是会出错误的,千万不能迷信权威。

教学要好首先要熟悉讲课内容,只看教材还不够,教科书之外的史书也要熟读。不仅要看,还要熟练,而且一些有争议之处还要提前做好功课,口才也需要好,不能有口头禅,教师不应该有口头禅,我当时在政法讲课就不断的在锻炼我的口才,我把庄稼地当成学生,给它们讲课,以前我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后来当教师时间长了爱说话了。

总之,学习要努力读书,认真听讲;科研要勤奋钻研,辨别真伪;教学要突出重点,引人入胜。这样,经过多年奋斗,才能为祖国的教育和史学领域做出一定的贡献。

文章来源:《唐潮》编辑部

编辑:何生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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