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雅美×是枝裕和对谈——在海边的街

戛纳电影节，是枝裕和执导的新片《海街日记》也在戛纳放映。本文为导演是枝裕和与主演之一长泽雅美的对谈。来自桃桃翻译组 Joria、王紫菜、牛排口味的饼干。

2013年，电影《如父如子》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以及日本国内外范围内赢得了一致好评。暌违两年，导演是枝裕和开拍新作《海街日记》（原作：吉田秋生）。由于是枝以往的作品都是原创剧本，因此这次的原作改编对导演而言也实属特别。长泽雅美在片中饰演的是二女儿香田佳乃的长泽雅美，就请他们来谈一下对影片的感想。

N-长泽雅美

K-是枝裕和

“恐怕，吉田老师自己在画的同时，也在看着这四人如何成长，思考着故事情节如何展开吧。”（是枝裕和）

N ：当初为何会选择拍摄这部《海街日记》呢？

K ：理由其实很单纯，我很喜欢吉田秋生。《樱之园》和《BANANAFISH》也是如此，虽然要拍成电影是另外一回事，但我都很爱看。其中我也很中意想拍成电影的是《樱之园》。
N：难道导演你喜欢看少女漫画？好意外啊。

K：我也没读很多啊（笑）。比如山下和美、高桥留美子什么的，基本上我读的漫画，是跟我同年代或者稍微之前的作品比较多。

N：我们知道你有个姐姐，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吗？
K：不，我不记得姐姐有看少女漫画。其实我有个朋友很喜欢看少女漫，我是受他影响。我一开始因为看《绝对安全剃刀》和《朋友们》喜欢上了高野文子，然后又读了很多，其中就包括《海街日记》。

N：所以是那时候意外看到的。

K: 没错，就是偶然邂逅的感觉。我当时就想着一定要拍它。

N：男性中对这部作品格外痴迷的人可真不少。所以在公布演员阵容的时候，也有很多男演员表示羡慕。
K: 确实有个40多岁的男演员跟我说不管什么样的角色，只要能参与进来就行。
N：不过，这个故事能让你产生“绝对要把它拍成电影”的想法，是哪些地方吸引了你呢？

K:当初看漫画的时候没怎么仔细分析，有的地方也是制作后才明白。这是一个关于三个被遗弃孩子的故事。而这三个人又将那个当年导致他们被遗弃的妹妹领回家，开始共同生活。从设定而言，我觉得难度很高。
N：确实如此。不过总觉得她们一同生活之前，还发生过什么。
K：但是吉田老师没怎么画那一部分。一般来说，那种情况下把小女儿领回来的话，其他三姐妹中应该会有人表示反对吧。会讨厌甚至欺负那个女孩。电影中花了15分钟来描写同居前的情况，但完全没有涉及敌对情绪。

N：大家就是自然而然地生活在一起了。
K：这就是吸引我的一个地方。也就是为何故事没有朝我想的那个方向发展。恐怕，吉田老师自己在画的同时，也在看着这四人如何成长，思考着故事情节如何展开吧。这种感觉十分有意思。

N：这么看来，原著要改编成影视的话，原本更适合拍成电视剧吧。
K: 没错。只能用连载的手法。所以我一开始是打算拍成连续剧的。但是影像拍摄权已经被买走只得放弃。某天，我听说“版权回归”的消息，便立马申请拿下了。

N：导演，那是因为你意念太强啦（笑）。

K: 当时我立即就回答“我拍！”（笑）。但现在回过头想，《无人知晓》讲的是弃儿，《如父如子》讲的也是被抱错之后养大的孩子，我好像就喜欢这种故事呢，和斯皮尔伯格一样哦（笑）。

“随着拍摄的进行，我也慢慢理解并摸准是枝导演喊OK的标准了。”（长泽雅美）

N：看着自己如愿以偿，终于能把这部作品拍成电影，您在拍摄过程中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K：剧本方面挺伤脑筋的。最初只想拍原作里有的场景，为此花了一番功夫。但在开始确认演员之后，逐渐对剧本进行了微调。

N：那现在剧本变成什么样了呢？

K：原作故事是存在于二次元世界里的，开始确定演员人选之后变得真实起来，情节就开始在我脑中展现。于是原作里没有的戏份就接二连三地诞生了。

N：原来思路是这样扩展开来的啊。

K：像是“应该给这两人来一场这样的戏吧”的感觉。开始丢开原作去展现故事的时候，我便会想“啊，这个要拍成电影了”。脚本确实很费功夫。可开拍之后，我就开心得不得了（笑）。

N：我在拍摄现场也感受到了（笑）。

K：不只是我，摄影师泷本干也也有同样的感觉，整个现场的氛围也变得很欢乐。

N：Lily Franky也说，“感觉现场其乐融融的”。

K：感觉能拍出不一般的东西来。尤其是那些现场即兴追加的戏份非常好。

N：真的是这样呢。比如四个人一起去“海猫食堂”，有类似这样的场景真是太棒了。

K：对啊。你涂脚趾甲油的那场戏也很出色（笑）。

N：谢谢（笑）。我在拍摄现场给场记员（记录并管理电影拍摄场景的状况和内容的工作人员）涂脚趾甲油的时候，导演你就说“啊，这个很适合用来表现姐妹关系嘛”。

K：是的，于是就有了佳乃给小铃涂脚趾甲油的一幕，很棒的一场戏。包括这件事在内，对于《海街日记》的拍摄，我特别感谢你。

N：哎？为什么呢？

K：首先，你真的非常信任我。“请您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烹饪菜肴，要怎么做就全部交给导演了”，你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N：对（笑）。我确实很信任导演。之前和您一起拍摄过《奇迹》，那个时候虽然戏份不多，但是非常开心。

K：谢谢（笑）。另外，比如像刚刚说到的那场涂脚趾甲油的戏，你能够自如地提出一些想法来帮助构建人物之间的关系，这对电影的拍摄来说至关重要。“剧本上没有提到，但这些角色应该会这么做吧”，脑海里浮现的这些场景，可以毫无拘束跟你互相交流。

N：随着拍摄的进行，我也慢慢理解并摸准是枝导演喊OK的标准了。像是“这个地方这样处理可能不太合适”、“这次没问题了”之类的。

K：同一场戏，导演和演员双方都觉得OK了就好。如果演员自己不能接受的话是没法通过的，否则继续拍下去的话会逐渐产生偏差。

N：就是说心里会有点膈应或者不安吧？

K：是的。另外，你此次扮演的次女角色分量也很重，是维系姐妹关系的良好纽带。

N：我觉得这就是次女在四姐妹中的所谓“立场”吧。

K：不止这样，在姐妹题材的故事里，次女多是这样起维系作用的角色。但在这次的电影里很棒的一点是，不管是在拍摄中或是没在拍的时候，四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真姐妹。拍摄中自然要呈现四姐妹的感觉，可是拍摄休息期间也能看出四人姐妹情深。工作人员也说“这四个人真想一直看下去呢”。我认为你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N：导演过奖了，不过这样说我很高兴。倒是我，作为演员，在这次拍摄中真的收获良多。能出演是枝导演的作品真是太好了。

K：（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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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一篇散文

是枝裕和×镰仓——中途下车

每当我想谈谈镰仓的时候，不堪回首的记忆便会从身体深处浮现。读者会期待看到这样的内容吗，我总会有所迟疑，是不是应该写些清新优雅的镰仓呢。究其原委，其实可以追溯到超过25年前我的一段经历。

那年，我大学刚毕业，进入了一家电视节目制作公司工作，第一个夏天几乎都是在这个“镰仓”附近度过的。“通勤○○线三天两晚中途下车之旅”是当时一档颇受欢迎的固定资讯节目，每期一小时，作为这档节目的助理导演，我自然参与其中。有一次的目标线路就是横须贺线。

“找只狸子来。”

T导演当时在公司就以最强势著称，他对我说的这句话便成了我那个夏天的噩梦。当时节目企划的宗旨是，由现在已经亡故的演员渡边文雄先生在通勤电车的角落，面对极其平常（大概？）的风景展开小小的旅行，而不是去秀丽明媚的风景胜地游玩。狸子便是导演在这样的思路想出的一个点子。

那么，要是放在当下，助理导演应该会首先坐在电脑前，输入狸子×镰仓的关键词，然后开始自己的工作吧。但我那时候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赤坂的办公室里，我在桌上翻开厚厚的电话黄页，向镰仓附近的居民一户一户地打电话询问。

“对不起，是○○先生/小姐的家吗？在您家附近有看到过狸子吗？”

“我正在工作。很忙的。”

哐当一声就挂了。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六点。周而复始。然而，可怕的T导就双手抱胸一脸不爽地坐在我对面。每当我放下话筒，他便以响彻整个公司的音量冲我吼道，“八嘎呀路！要是没狸子的话，就不会问问有没狐狸吗！”强忍着“怎么可能有！”的内心OS,我还是努力跟电话那头的人讨论是否有狸子之外的替代物，很偶尔的情况下，会有好心肠的人跟我攀谈，“这样子啊。真是辛苦呢。到底有什么能上节目的有趣事物呢？”就是这样从陌生人口中问出有用讯息的经验，对我日后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现在，我对这位强势导演非常感谢（真的）。就这样，每天都能把耳朵磨红的一个月结束了。我也终于能到街上走走了。这条线路上直到横须贺为止的所有站点周围，我一个不拉地都去逛过了。炎炎酷暑啊。虽然比打电话有趣多了，但对于大学刚毕业的我来说，并没有立马获取对节目有用的素材，只是自己一个人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中途下车之旅而已。虽然有被T导咆哮了一番，但这次无法成为节目的“旅行”过程中，我去参拜了北镰仓站前圆觉寺内仅刻有“无”一字的小津安二郎之墓。那里听不到电车的声音。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没有许愿“何时能成为电影导演”，没有询问“是否知道狸子”，我只是心无旁骛地双手合掌。那是一段许久未有的，静静的静静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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