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 | 送你面锦旗 就写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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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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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在电梯里遇上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女儿，大的六七岁，小的两三岁。旁边一位大妈问：“两个都是你的？”这个妈妈点点头。大妈说：“哎呦！老二长得真好！”然后便不停重复。朋友通过电梯门镜面观察老大的反应，发现她扭向电梯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朋友的楼层快到了，在下电梯之前回头跟老大说：“你妹妹和你长得好像哦，一样那么好看!我以后如果有你们这么漂亮的女儿就好了！”那个小女孩露出微小的腼腆的笑容，低下头，同时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发卡。
你看，有些“好话”，还是要看场合说，否则，刺伤旁人，都不算你无意。等我老了，就做个会说话的小老太太，就像翔子的妈妈。
翔子
我把上边那个朋友写在朋友圈里的故事拿给翔子看，问要是他会怎么做，那二货给我回了一句：“我一定问候那个大妈，是不是也有个妹妹长得贼好看贼好看！”
乐死我了。
翔子是东北人，帅，为人仗义，会聊天，也会骂人不带脏字。
大约十年前，我们结识于一个比较小众的论坛，一群人因为喜欢东野圭吾聚集在一起。那时候，东野圭吾还不像现在这么热门儿。
我们大概二三十人是经常在一起海聊的。那时候，我每天睡前都上一下论坛。一开始大伙儿还都比较矜持，一个个伪装成文艺青年，有人把自己写的推理小说贴上去，其他的人就跟去捧臭脚。
后来，翔子来了，聊天群里的画风一夜之间就变了！
我们以前聊的是《白夜行》、本格推理、阿加莎·克里斯蒂……
翔子进群之后我们聊的是《电影少女》、情爱漫画、北条司……
群里有个傻姑娘表示：“哎呀！人家还过六一呢！看你们聊这个会不好意思的！”
有人回了一句：“算了吧！都过了这么多年的生活了，还好意思过儿童节？”
群里片刻清静之后，便被众人的欢呼和刷屏。
说这话的是个姑娘，叫小晴，成都人，当时在北京上学，看平时说话风格也是个实在又飒利的姑娘。
大伙儿起哄的时候，忽然有人问：“翔子怎么没说话呐？不是他风格啊！”
这时候，翔子说：“晴，我喜欢上你了，就像喜欢清晨的阳光。做我女朋友吧？”
群里，又是片刻沉默，又是一片哗然。
后来，小晴和翔子说的这两句话成为我们圈儿里的经典语录，若干年后，流传于网络江湖。
翔子妈妈
翔子还真的付诸行动了。每个周末往返于北京和天津之间，热烈追求小晴。
论坛里有七八个人是在京津冀地区的，我们的友谊也从线上发展到线下，几乎每个月都要聚一次。
聚会的时候，翔子和小晴已经以恋人的身份出席了。
有一次，我们跟翔子去车站接小晴，小晴来晚了，一上车便不好意思地问大家：“等多久啦？”
“一辈子。”翔子连奔儿都没打。
给我们恶心的！
还有一次，翔子来晚了，小晴开免提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翔子回答道：“到你心里啦！”
你看，跟他们俩在一起，我们光剩吐了。
翔子可不光是嘴把势，他很爱小晴。这么一个东北大老爷们儿，会为了小晴去学做甜点，会记住女友的月事，然后拿出卫生巾，会放弃二人世界，送小晴去机场跟闺蜜度假……
他爱得深沉，爱得热烈。
可惜，他俩还是分手了。
小晴研究生毕业了，回了成都。
翔子颓了。每日拉着我们去喝酒，不在酒吧，就在去酒吧的路上。酒吧一条街的小酒馆，在一年之内被翔子一家一家地喝倒闭。
这个疯子，会在苦夏的深夜坐在海河边哭喊：“你这个偷走我心的婆娘！回你的成都耍（成都话“玩”）吧！”
这段时期，翔子的妈妈从东北老家来到天津，我们后来称之为“拯救逆子行动”。
我们管翔子的妈妈叫何姨，这是一个胖乎乎的小老太太。
何姨自来熟，待我们如亲儿子亲闺女。何姨来之后，喊我们去翔子家吃饭，给我们做了一桌子无敌好吃的酸菜宴，酸菜白肉、炒酸菜、酸菜粉丝汤、酸菜饺子……我们酒足饭饱之后，就在地板上铺席而睡，第二天中午吃完饭称体重，平均重了6斤！三餐重6斤，感谢何姨的手艺！
何姨来不久，就在马路上见义勇为，抓了一个小偷，被小偷咬破了手臂也不松手，直到警察赶到。后来，派出所送来一面锦旗。
送锦旗来的那天，赶巧了是何姨生日。何姨说：“这生日礼物好，就是上面的字不好，不应该写‘英勇市民’，应该写‘生日快乐’！”然后扭头跟我们说，“以后你们过生日，何姨送你们锦旗，就写‘生日快乐’！”
我们喝酒时，何姨就在一旁玩电脑。
终有一日，我们喝了两天两夜，何姨发飙了：“喝喝喝！日日伤春悲秋，说什么平淡从容。你们年轻轻的！说什么平淡从容！年轻人就得撸起袖子干！我15岁父亲劳改，16岁母亲心梗去世，17岁父母收养的姐姐跟我分家断绝关系，从此一个人无依无靠生活十年，直到遇上翔子爸。大专毕业分配到企业，中年赶上下岗，儿子未成年他爸患重病，我日夜照顾他爸直到三年后他去世，卖过早点，开过店，当过万元户，也赔过钱。儿子来天津上大学，我上老年大学，学电脑，打太极，组织起哈尔滨最牛的广场舞队伍参加全国比赛拿前三名。如今儿子失恋，我怕他把身体搞坏，把那边儿撂下来盯着他吃饭，却天天听你们只想过什么‘有大海、有朋友、有酒、有狗的平淡生活’，乌托邦就是个屁！你们这不叫平淡，你们这叫平庸！可怕的是你们平庸度过这一生，却还要骗自己平淡是真！”
我们惊呆了。终于知道翔子这嘴随谁了。
之后没两天，何姨报了个夕阳红团，弃我们而去，旅游去了。
何姨，何姨
我们终于回过味儿来，开始把各自的生活回归正轨。
直到有一天半夜，翔子给我打电话，说何姨忽然心梗，让我赶紧联系熟悉的医院和专家。
何姨住院了，我们在天津的这几个轮流值班看着。有一次，我听见昏迷中的何姨喊“晴晴”。晴晴？何姨没见过小晴啊！何姨来了之后，我也没听翔子当他妈面提起过小晴，于是觉得甚是奇怪，八卦地拿起电话给小晴拨了过去。
小晴听说何姨住院了，电话里就哭了，原来，何姨没去夕阳红旅行团，何姨去成都找小晴了。原来，我们喝大酒时，何姨不是在玩电脑，而是从翔子的社交账号上盘查到小晴的信息。
小晴说，何姨打报社的热线电话，要爆料，很劲爆的料，只跟小晴说，同事听这阿姨条理清楚，又不像神经病，便把本不负责热线电话的小晴喊来接电话，小晴接起电话听到一句“姑娘，你还爱我家翔子吗？”便知道这是翔子妈了。
小晴说，她见到这个小老太太的时候，看她拿出一个饭盒，说：“姑娘，阿姨听说你爱吃酸菜，来尝尝。”
小晴吃了一口就哭了，说：“阿姨，我还爱翔子，可是我是独生女，我爸妈身体不好，我只能回来照顾他们。”
何姨说：“爱就行，你过不去，我让翔子过来！”
我听着电话，跟着小晴一起哭。
当天夜里，何姨就不行了，没抢救过来。
第二天，小晴赶到了，铺在那个胖老太太的照片前哭晕了过去。
给何姨料理完后事，翔子从了何姨的遗愿去了成都。
一年后，翔子和小晴结婚了，来天津摆了一桌，请的都是我们这些现在已经不再看东野圭吾的朋友。
喝微醺之时，翔子举起酒杯，我们都哭了，没有人说话，但是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那个要给我们过生日送锦旗的胖老太太，正在叉着腰指着我们骂：“可怕的是你们平庸度过这一生，却还要骗自己平淡是真！”
素素说
这两天网上有个特别火的视频，一个大学老师在给毕业生的致词里说道，祝福男同学的丈母娘都会游泳，女同学都能找个好婆婆。什么叫好婆婆，恐怕就是何姨这样的吧？回头看开头的那个故事，我希望自己老了以后不要变成那样，我希望变成何姨那样。如果发出的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还有余光，那就努力去照亮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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