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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他:211高校学生会会长,月入两万金融金领 如今的他:艾滋吸毒者

彭光瑞、任君 重庆晚报 2019-03-29


戒毒人员在民警带领下进行操练


面容清秀,皮肤白皙,笑起来嘴角会微微上翘,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网络上这种男生的称呼叫做“小鲜肉”。初见28岁的小伟(化名),便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彬彬有礼、健谈自信却又低调内敛。他曾是重庆某知名大学的学生会会长,毕业后更比身边的同学发展得更快,不到3年已是一家金融企业的中层干部,月入两万。


但这里,是重庆市北碚强制隔离戒毒所(简称北碚所),他是众多艾滋病戒毒者中的一员。铁栅栏中的小伟身着戒毒服,贴着头皮剃短的头发给他平添了一份老成。在民警的招呼下,他搬起小板凳,老实地曲腿坐下,凳子很矮,比我们足足矮了一个头。


“好孩子”的要求



小伟(前排左二)等戒毒人员正在打太极拳强身


对于采访,小伟有一个奇怪的要求,他走入社会后的经历可以畅所欲言,但在大学时的过往,却不想提及。纠结好久他才坦言,大学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时光。在同学心中,他是当之无愧的学生会会长、学习标杆,在老师眼里,他是好学生、乖孩子。


在他的执意要求下,我们隐去了学校的名字。因为他不愿意让同学和老师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小伟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父母从商,他是家中独子。优越的家庭条件和良好的教育让他从读书开始,就从未遇到过太大的挫折。拿他自己话说,一直很顺。


高中时,他就读于重庆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虽然成绩算不上名列前茅,但考取一所重点大学在小伟看来毫不费力。2009年高考,他以560多分的成绩被市内一所211重点大学的新闻专业录取。


“我口才好,善于交流,还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提及大学生涯,小伟满脸自豪。他凭借一手好字,大一时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学生会。由于表现突出,大三的会长竞选,他毫无悬念地当选。


除了学生会会长,小伟还是名副其实的学霸。大三那年,他以专业成绩第二、综合成绩第三的优异表现,赢得了学校的奖学金。


毕业时,许多同学寻找着未来的出路,小伟的母亲帮他铺好了去一家影视公司上班工作的路子。但小伟却拒绝了母亲的好意。“我觉得自己能行!”


毕业后,2013年,小伟凭自己的努力应聘进入一家房地产公司从事企业宣传工作。“当学生干部的经历和自己的性格,都让我特别会察言观色。”小伟说,因为表现不错,第一个月他就拿到了6000多元的收入,短短几个月后,他的月薪就达到近万元。


刚刚毕业就月薪近万,很多人觉得这已经十分完美,但短短一年后,他却毅然决然地辞去了这份工作。“我看到了更好的行业和发展契机。”


小伟在戒毒所里也不忘练习书法


2015年,小伟跳槽到一家金融公司,从事基金和理财产品的销售。“除了会侃会聊,我还特别能喝。”酒量出众帮助小伟在行业里如鱼得水,短短一年多时间,他已经成了片区负责人,月收入近2万元。


小伟回忆说,那时的自己就是标准的好孩子,浑身都带着“光”。


“溜冰”者的沉沦


如果没有那一天晚上,小伟仍然是那个好孩子。


“工作压力很大,又遇上感情上的问题,几个朋友邀约聚会,我去了。”小伟说,在行业里摸爬了一年多,他结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朋友。他知道其中有人有“溜冰”的习惯,但却认为,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小伟在戒毒所里也不忘练习书法


2016年年末,那一天小伟工作不顺,又刚和处了一年多的对象分手不久,心情糟到了极点。聚会上,他喝了很多酒,在醉眼朦胧的时候,有人提出整点“刺激的”。小伟起初还有抗拒的意识。“放心吧,不要这么土,‘溜冰’是不会上瘾的。”


“真不会上瘾?”抱着试一次没问题的心态,他第一次和冰毒有了亲密接触。


哦,这就是毒品!小伟说,除了特别兴奋、话特别多之外,他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心里从完全抗拒到逐渐接受。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内心独白:“冰毒,不过如此。”


但“不过如此”的冰毒却让小伟再也“割舍”不下,从最初一两个星期“溜冰”一次,到后来每两三天就要刺激一回。冰毒成了他生活的必须品。


“算了算账,一个月需要2000多元的毒资,我觉得‘负担得起’。”小伟说,他安慰自己,冰毒就好比烟瘾、酒瘾,只要能负担得了,就“无伤大雅”。


然而,让小伟没料到的是,参与多次聚众吸毒的他,在2017年一次体检中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患上了艾滋病。这一下,他的世界崩塌了。小伟说,他请了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出路。


“怎么办?到哪里去医治,告不告诉父母?”一片茫然的小伟选择了暂时隐瞒自己的病情,他不敢面对曾经以自己为傲的父母得知这个结果时的悲伤和失望。他只知道,瞒得越久越好。


但事情却没有遂他所愿,2017年年底,他在找“朋友”买毒的时候,被蹲守在现场的民警抓获。


父亲的怒目而视,母亲的泪眼婆娑,让从未经历过如此挫折的小伟惊呆了。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弥天大错,在父母面前,他发誓再也不碰毒品。念及初犯,小伟被公安机关释放,由社区监管戒毒。每个月,小伟需要到社区报到,接受尿检。


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刚刚回家,他就将被关押时的信誓旦旦抛诸脑后。“我想,社区监管有空子可钻,在尿检后第一天吸一点,等到下个月检查时,已经代谢了一个月,不会有问题。”小伟的小聪明,在第一个月就露了馅。


2018年春节前,他在尿检中再次呈阳性,被执行强制隔离戒毒,一个多月之后,他以艾滋病与吸食冰毒“双重身份”,被送到北碚强制隔离戒毒所。


戒断的承诺


即使在强制隔离戒毒所中,北碚所也算得上“另类”,他是全国首家正处级建制的艾滋病戒毒专管场所。重庆市其他很多机构检测发现吸毒人员艾滋病病毒呈阳性时,就会送到这里。所以,这里的吸毒人员同时也是艾滋病人。


小伟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


下午3点过,戒毒人员完成了走操训练,进入了一天最惬意的活动时间。和三五成群聊天解闷的其他人不同,每天这个时候,小伟都喜欢进入自己的清净世界:用一张旧报纸作铺垫,用一个烟灰缸当砚台,用监管民警特别发给他的毛笔和宣纸练起书法。笔下生风,不到2分钟,他便写好一幅对子:自律自强,远离毒品。


小伟说,和读大学时一样,自己会书法的特长又一次帮了他的忙。在民警的帮助下,他戒断了毒瘾,因为学历高,又写得一手好字,大家都对他特别照顾。练练字、看看书,3个多月规律的生活让他似乎又回到了“好孩子”的轨道上,逐渐忘掉了溜冰后的疯狂生活。


“我想了很多。”刚到戒毒所的日子是难熬的,失去自由的生活让小伟有足够的时间来反思自己的人生。


小伟正在给父母写信,希望获得他们的原谅。


他说,自己28岁之前的人生是一片坦途,但这样的顺利,很大程度是父母给予自己的。无论是经济条件,还是从小对他严苛的要求。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叛逆地、迫切地想脱离父母,去追求更加自由的人生,从而误入歧途。


而现在,他已经完全想通,毒品他绝不再碰。艾滋病,他已经查过很多资料,只要长期服药,仍然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食堂里,小伟与其他戒毒人员正吃饭。


他的人生,还有戏!


民警的担忧


小伟的承诺斩钉截铁,令人欣慰。但矗立在侧的一位大个子,却表示不敢全信。大个子叫王裕见,是北碚所一大队大队长。2002年他大学毕业后便进入戒毒系统一线工作,调到北碚所至今已有10年,是这里资格最老的戒毒民警之一。1米87的个头和超过180斤的体重配上冷峻的表情,他站在哪里,那里的空气似乎都形成了一股负压。


小伟正在给戒毒所的植物浇水


王裕见说,他愿意相信小伟的承诺。年轻、文化程度高、有正当工作、不缺乏家庭关爱……小伟是戒毒人员中最有希望的类型。但王裕见又不敢全信小伟的话,在戒毒一线工作多年,他十分清楚毒品真正的威力,这里不乏2次、3次甚至六七次进来的“老粉哥”,真正戒断、完全脱离毒品的人极度可贵。


短暂的沉默后,他给小伟讲述了两个故事。


王裕见说,自己经手最成功戒毒案例的主角名叫小晨,小晨从小父母离异,性格比较叛逆,在外染上了毒瘾和艾滋病。和小伟一样的是,戒毒所接收他的时候他刚刚28岁,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和正常的朋友圈。


虽然小晨的父母离异,但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从戒毒所释放后,小晨的父亲将他送到泰国从事旅游行业。时隔多年,如今他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另一个故事的主角叫小军。同样,小军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父亲曾是官员,因受贿落马被抓,母亲是一家医院的高管。小军被送到北碚所的时候还不到30岁,他会拉小提琴、会弹钢琴,因为学播音主持,还有很正的台风。在北碚所强戒期间,他一直是所里的台柱子,每逢戒毒人员能够参与的活动,一定会推他上台。


小伟整理自己的床铺


同时,戒毒期间他的表现也很不错,多次表示自己一定不会重蹈覆辙。而小军的母亲也定期会到这里看望并了解他的情况,强戒期满前,她还专程来和王裕见讲了自己的想法——尽快让小军换一个环境。所有的一切,让王裕见对小军寄予了厚望。但最终,小军却在离开戒毒所后第三天,因为注射毒品过量在家中去世。


王裕见接着说,真正脱离毒品的人往往都具有同样的特点,年轻、毒瘾不深、吸食毒品种类不杂、父母亲人关爱足够,朋友圈单一且戒毒后和原环境完全脱离,但这些都只是必要却非充分的条件。


“天堂向左,地狱向右,如何抉择全看自己。”




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

记者  彭光瑞 实习生 雷小瑜/文 任君/图  编辑:何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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