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旅日学者看江歌案：日本社会为何对刘鑫没任何抨击

　　江歌母亲与刘鑫见面（资料图）

东京时间12月20日下午3点，备受关注的中国女留学生江歌被杀一案，在日本东京地方裁判所当庭宣判，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和恐吓罪判处被告人陈世峰有期徒刑20年。五湖君就相关问题采访了持续关注此案的资深旅日媒体人、日本《中文导报》副主编张石先生：

五湖君：陈世峰获刑江歌案已告一段落，您作为当地媒体人，主要从哪些方面关注了此案？

张石：这个案子最初事实不太清楚，包括媒体报道及网传的"事实"，我比较关心真正的事实是怎样的。庭前及庭审中一些媒体及网传的“事实”与最终认定的事实不一样，比如陈世峰说刘鑫递了刀等等，最后法庭判决时都被否定了。

另外就是关心媒体对此案的关注度。中日两国媒体对此事的关注度差别很大，中国媒体关注度非常高，日本媒体关注度很低，在12月12日这一时点，在中国最大的检索引擎“百度”的“新闻”这一栏目中用“江歌、开庭”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检索，有87,800相关条项，在日本最大的搜索引擎“雅虎日本”的“新闻”这一栏目中，用与“江歌、开庭”这两个关键词意思相同的日文关键词进行检索，在12月12日这一时点，仅有两条相关消息，绝大多数的日本媒体没有报道这一消息。在“百度”的“新闻”这一栏目中用“江歌、判决”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检索，在12月21日的时点上，有2,670,000相关条项；而在“雅虎日本”的“新闻”这一栏目中，用与这两个关键词意思相同的日文关键词进行检索，在12月21日这一时点，仅有5条相关消息.且中国媒体有很多长篇幅报道，但日本的媒体报道都很简短。

还有就是国内对刘鑫的道德批判。在没确认事实之前，比如说刘鑫到底关没关门？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一些网络舆论等将此作为“事实”对刘鑫进行批判，当听到法庭中陈世峰的申述，还没有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时，就有网络舆论写道：“刘鑫，你究竟撒了多少谎？”而在12月20日的判决中，法庭完全没有采用陈世峰有关刘鑫的证词。这跟日本不一样。媒体不能把未确认的“事实”当做事实去报道，如果这样做，会被作为很大的问题，也会引起诉讼。

日本因恋爱杀人伤害事件比较多发，加之日本没有几乎全民参与的对刘鑫的道德审判，所以这个案件对日本社会没有太大的冲击，相反中国几十家媒体到东京报道庭审。

五湖君：庭审这段时间，除了媒体关注最多的庭审过程，您自己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张石：一个信息出来后有没有消费价值，要由信息本身与受众两方面来实现。从关注度可以看出，江歌案在中国有很大的消费价值，尤其是对刘鑫的道德审判，日本大众对江歌案的关注度远不如中国，这反映了中日两国受众对江歌一案的信息消费价值的认知的不同。

12月8日，在东京江东区的神社富冈八幡宫发生了4人死伤杀人事件，被疑是弟弟杀了姐姐和恋人等，这一事件的侦破和报道和江歌案庭审时间部分重合，刚开始在日本比江歌案关注度稍高点，但这两天也没什么报道了，就是说这类事件不会在日本引起大的轰动。我想江歌案若没有对刘鑫的道德审判，在中国应该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

对于江歌案庭审本身，我认为日本法院及检方都是以事实为依据，比较可信，但对于陈世峰，从我的印象来说，就是他在编故事，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说法，不可信。

五湖君：江母在庭审中曾多次情绪失控，作为证人也曾表现冷静，您认为她的表现是否对判决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张石：法院量刑要考虑被害人的受害感情，江歌母亲征集签名、在法庭上悲痛欲绝的表现对最终的判决应该有一定影响。

五湖君：您曾写文章称单纯杀人事件且受害者为1人，凶手刑期大约在十年内，陈世峰获刑20年是被轻判了还是重判了？

张石：首先我不是法律专家，这个说法是援引的日本律师说法，根据是当时不太明了的案情，按日本既有的案例推断的，没有考虑悔罪态度。

陈世峰悔罪态度非常不好，他把所有人都拉进来为自己洗白，比如他说“刀是刘鑫递给江歌的”、“江歌先拿刀刺他”等，由于他的说法没有足够的证据，在逻辑上也很难理解，相信对陪审员和法官都产生了负面影响，很多因素都对他不利。

在日本，法院按照检方的量刑去判刑是少见的，一般判刑都会比检方量刑轻，陈世峰获刑20年，我认为是属于重判了。我问过一位资深日本律师，他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可能因为这次是有陪审员参加的审判，他们从一般的市民感情出发，很同情江歌妈妈，因此重判。

这说明陈世峰在庭审过程中表现很恶劣，没有悔罪把一切责任推给别人。再加上法庭应该也感受到了社会影响，每天三四百人排队想要旁听只能抽签选三四十人，综合起来法院最终判了20年。

五湖君：报道称日本监狱有浴室、体育馆、图书室、医疗室等，有网友称“陈世峰是去监狱疗养”，据您所知日本监狱条件真这么好？陈世峰在监狱会很轻松吗？

张石：日本监狱是一个惩罚犯人的设施，但它更是一个改造罪犯让其能重新做人的地方，绝对不允许虐待、有病就得看。刑期长的罪犯，监狱要帮助其学一些技能，以使其出狱后能重新融入社会。

我虽然没有实地调查过，但是从一些资料和进过监狱的人所谈到的体验看，日本监狱设施是比较齐全，不能说很舒服，比较人道倒是事实，一般不会遭到虐待，但管理还是很严格。认为日本监狱舒服的案例也有，比如有老人出狱后又犯罪进去，媒体采访时称"监狱是最好的地方"。

罪犯在监狱每天都要工作，当然都会按照劳动法。监狱里也经常举行体育比赛，今年8月9日，在神户监狱，还发生两支垒球队因争执而斗殴的事件。

五湖君：日本庭审对于嫌疑人、受害方、公众的公开程度很高，为了不串供或者影响证人证词，日本媒体在报道类似案件时会有哪些注意事项？

张石：法院庭审前案卷等信息一般不会被公布，庭审后，民事案件基本都可以申请阅读庭审记录，如果当事人向法院申请保密涉及自己隐私的信息，法院若同意就会封闭一部分信息。刑事案件案卷决定权在检察厅，律师、当事人都可以申请查阅，但其他人即使申请也很难被允许。

日本媒体在嫌犯被正式逮捕前，很少会曝光涉案者的名字，比如陈世峰也是被正式逮捕后名字照片才被公布，像刘鑫这样的证人，更不能报道她的名字和脸，经过她自己同意则另当别论。日本媒体这方便做得非常认真。当然后来刘鑫在中国被炒成了“公众人物"，再隐去她的名字等也就没有意义了。

五湖君：日本法律将刘鑫定为受害者和证人，但中国网友却对刘批判，江母也打算与其对质并起诉索赔，您怎么看这种差异？若日本社会中发生类似情况，一般怎么处理？

张石：我问过几个日本律师，都认为刘鑫是被害者，现在她究竟有没有锁门没有定论，我采访的所有的律师都说：即使她锁门，在法律上也没问题。在庭审中，检方推测：刘鑫开门的话，陈也会进一步强制开门，杀了刘鑫。日本社会及媒体对刘鑫没有任何抨击，因为不锁门的话很可能被杀害，况且她究竟有没有锁门没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