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 不做自己

文：獸爺

說起來，王石卸任萬科董事算中國商業史上很重要的事，竟然在朋友圈刷屏沒有刷過新華社那條45字的推送「剛剛，沙特王儲被廢了」，實在是難堪。

辜振甫說，人生是個舞臺，我們都是舞臺的戲子。最重要的不是上臺亮相，而是下臺的時候，背影要優雅。

為了背影優雅，獸爺相信王石在朋友圈推送那條消息的時候，是花了心思的。

他選在早晨7點47分的黃金傳播期發出了這條朋友圈，並且在發送後一分鐘內，自己截屏，分享給朋友和萬科員工，讓他們傳播出去。

在萬科這個舞臺33載，作為主角的王石一直是跟著感覺走，而且感覺很好。他對這個舞臺深深的留戀，也都濃縮在那條朋友圈裏。

只是就算這條精心編輯的173字的朋友圈，也邏輯混亂，顯示出這位好演員，其實是沒有辯證法基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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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兩會後不久，59歲的王石第二次登頂珠峰。

和第一次傳言從北坡被人「抬」上珠峰相比，第二次登珠峰的王石要輕鬆得多——他選擇從尼泊爾南坡登頂。

南坡和北坡的區別在哪？北坡真是要爬的，到登頂的時候還要排隊上梯子，黃金時間都被國家隊和土豪用了，死亡時間都是留給屌絲的。

南坡有錢就行。不管有沒有登山經驗，總能找到登山公司把你帶上珠峰。土豪們都是坐直升機到營地，然後是十個背夫外加兩個修路的，把你運上去。

第二次從珠峰下來後，王石第一時間給當時的妻子王江穗打電話說：

「我登頂中的每一步，都如我們婚姻中走過的每一天，雖然平凡，但都為幸福積蓄著力量。我能再次登頂珠峰，改寫中國人最大年齡登頂珠峰的紀錄，離不開你和女兒的支持，我會珍惜我們的家庭，與你一起登上人生的頂峰！」

夫妻間的對話彬彬有禮，就像在舞臺上念臺詞。

不久後，口口聲聲要和妻子一起登上「人生頂峰」的王石，就離婚了。

2010年其實是個蠻有意思的年份。在王石第二次登頂珠峰的前幾天，老任在大連一個論壇演講時，被一個憤怒的群眾扔了兩只皮鞋。

「去死吧！」現場還有人民拍手叫好。朝老任扔鞋的群眾，就這樣仰天大笑出門去了。

經歷了2009年一年的房價暴漲，人民對於地產商的怨恨到了頂點。拋出過“地產商為富人蓋房論”的老任，這次被當人民成靶子。

對地產商的不滿不僅來自於人民。兩會前，遠洋地產在望京拍了一個地王，這次連總理都發飆了：地產商應該流著道德的血液！

總理於是也朝遠洋扔出了一個「皮鞋」——有關部門在遠洋總部呆了兩個月，查了兩個月水錶。

李老闆熬過了那次危機。但七年後，他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對了，那一年的中國首善，是和王石同年出生的黃如論。黃老闆那一年花了11億做慈善。

作為歸國華僑，地產商黃老闆在1999年10月1日登上過天安門城樓閱兵。這可以說是中國地產商所能達到的政治巔峰。

不過此後多年，這位胡建之光，都在為之前的人生巔峰還賬。但到最後，就算拼命做慈善，也難逃命中一劫。

—2—

享受了美國總統般扔鞋待遇的老任，後來把中國房地產形容成尿壺：

「經濟不行就把房地產拿出來用，不需要就踢到床底下。」

這是獸爺見過再恰當不過的比喻了。

一個地產企業家，如果二三十年前就開始做房地產，說明他至少差點破產過一次。混得再不次的，也應該至少被請去喝過一次茶。

這條定律基本適合財富排名前一百名的地產企業家。

有的企業家比較受領導重視，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2016年就三進三出。每次進去都公司都餓得體無完膚，資金鏈幾次接近斷裂。

圈子內大家說起這些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麻木得習以為常——呃，他進去了。

在這個行業做個乾淨的人不容易，也就中國首富敢說自己從來不行賄。不過當年為了改制，首富的得力幹將行賄大連西崗區原區長的案子判決書，現在還掛在遼寧某市的中級人民法院官網上。這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插在首富心口。

對了，好像首富今天多只債券早盤跳水了。

某種意義上，水瓶座的王石口口聲聲說的改制時放棄股權、轉型做職業經理人，究其最大原因，不是高風亮節，而是不想落得跟首富或褚時健一般——如履薄冰，沒有自由。

但這個放棄股權的故事，讓王石成為傳奇。他也一不做二不休，到後來連拿地也要劃清界限，以城市拓荒者的形象出現，遠郊弄塊地，學校配套弄起來，就為了一個公開透明。

這應是王石最大的貢獻。他是集體遭遇道德譴責的房地產商群體裏的一股清流。

精細物業管理、標準化的住宅、追求陽光下的利潤，及王本人象徵著健康的愛好——登山、賽艇，都賦予給行業一種理想的形象。

這麼多年他還在萬科內部也擋住了很多壓力，於是有了一個地產總經理的黃埔軍校——萬科週刊，收編了很多北大清華的書生。王石給了這些書生一個舞臺，讓他們在賺錢的同時，也可以把一點人文理想掛在嘴邊。

很多媒體人也把一些情懷寄託在了王石身上。某種意義上，王石之所以成為房地產行業教父，中國現代公司治理結構和經理人制度的奠基人，被中國地產人當神一樣供在頭頂，也都要拜媒體人所賜。

教父這個角色有著難以承受之重，但王石仍舊很好地扮演這個角色。當然，偶爾他也會抱怨，這份需要審時度勢的「工作」不能給他帶來樂趣。

他本人經常抱怨說，自己並不喜歡房地產。這種抵觸情緒其實一定因素造就了人文色彩濃重的萬科人，對待產品的態度——標準化的住宅，各方面稱得上「均衡」，但沒有太大的野心做得更好。

宋衛平所以說，綠城人做產品如果像萬科，早跳樓N次了。

行業教父都這麼說，更別說其他地產商了。

喜歡不喜歡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肉體在這邊，靈魂卻在彼岸。

對於王石們來說，最終選擇地產行業，並非什麼理想，而是因為這行業錢多人傻，能夠帶給他財務自由來幹喜歡的事情。

比如登山，比如賽艇，比如紅燒肉。

送给1969、1981、1993年出生的他

“鸡”会属于那些一直不缺机会的人

—3—

但往後，教父的書出得越來越多，一些故事也越說越大。

離公司和行業越來越遠，教父也變得越來越虛無縹緲。理想不理想的，情懷不情懷的，本身就變成了一個幻覺，或者一劑春藥。戲演多了，就入戲了。

就像許老闆。去年為了拿下萬科，和姚振華的老鄉張峻見過面，跟傅育寧也見過面，給寶能和華潤手中萬科的股票開過價，也給王石、鬱亮傳過話，想收編萬科。最後在去年7月份實在忍不住了，擼起袖子就殺了進去了。

但12月初劉主席的「妖精論」一拋出來，許老闆馬上表態入股萬科只是出於戰略投資。今年3月份年報會上，有人問許老闆，對於萬科這筆投資現在虧損的狀況會不會不甘心。許老闆邊笑邊說「哪能說做不甘心的事情呢，做的事情都是愉快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全場都笑cry了。都是演技派，許老闆這個回答，獸爺給滿分。

有一部日本電影《永遠的托詞》，裏面有一句精彩臺詞：「人生，即非己。」

人生就是入戲，演的「不是自己」。但入戲太深，就再也找不回自己。為別人的眼光而活，其實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活成了一種可憐的東西。

用中國明朝著名文學大師蘭陵笑笑生的話來講，就是「功名蓋世，無非大夢一場，富貴驚人，難免無常二字。」

真實的自己是怎樣的？萬科股改的時候，一位帶過王石去見香港大佬的哥們跟獸爺說，王石那時見面坐在角落裏，不說話，看上去有點自卑。

上一次股權之爭時，王石見君安的張國慶，張國慶對王石的第一印象是膽小、自卑。王石是帶著兩個員警，和張國慶談判。

張國慶當時臉一黑，說好好的喝茶，你帶員警來什麼意思？甭談了。

他的回憶錄裏都沒有記錄這些。以前讀那本《道路與夢想》讀得熱血沸騰，後來才知道其實都是北大高材生捉刀，是個包裝過度的典型案例。

比如在昨天那條僅173字的朋友圈。他竟又一次提起自己放棄股權的舉動。

他一直對外稱自己要名，不要利。那次著名的股改，他捨棄唾手可得的40%企業股份，轉而做職業經理人。這個說法他對外反復說了無數次，隨著時光的流逝，最後這位主角自己也相信了自己的說法。

獸爺忍不住從抽屜裏找出29年前這家國有企業股改的檔。這份有著諸多批示的檔顯示，40%企業股裏，最多有不超過10%可作為獎勵給主要經營者和貢獻突出職工的。也就是說，就算當年王石有膽子拿，他個人能全拿走的，也就是不到4%的股份。

給個人的股份少到可以忽略，而且有各種風險，索性不要，並博得一個好名聲。

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職業經理人，但在告別的那條朋友圈裏，他說自己在醞釀董事會換屆時，已決定不再作為萬科董事被提名，他把接力棒交給鬱亮帶領下的團隊。

這叫什麼模範職業經理人？滿腦袋都是自己醞釀不提名，自己交棒，說得就像自己是萬科的老闆，可以決定一切——可以決定自己不被提名董事，可以決定把接力棒交給鬱亮。

但誰當董事不是由股東決定的嗎？容職業經理人來決定嗎？

這是過去在公司演「老闆」演多了的緣故吧。

—4—

寶萬這出大戲，到最後獸爺其實還是沒看懂，王石為何會和央企華潤決裂，但又投身地方國企深鐵的懷抱？

折騰了半天，就是認了一個新幹爹。

但是當王石去弘法寺拜大和尚、去梁家村陶冶個人情操的時候，我仿佛又明白了一切。

當年他放棄萬科的股權，最大原因是不想落得跟首富或褚時健一般——如履薄冰，沒有自由。

但33年後，他成為了年輕時候最不願意成為的人。

大概生活就是這樣，你期待白蓮花，長出的卻是肥大撲鼻的阿芙蓉。

好好爬山去吧。好好燒紅燒肉去吧。忍把浮名，換作淺斟低唱。再過幾年後，你也許真會發現，名真的不重要，享受好當下才最重要。

昨天，萬科的接力棒如今從王石傳遞到了鬱亮手上。鬱亮要把這家市值2300億、服務1000萬業主的公司帶往何處去，這是一個需要被回答的問題。

還有一個問題是，沒有了華潤乃至王石的蔭蔽，鬱亮今後在萬科的影響力有多大？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王石先生馬上要離任了，作為一家國資占主導的股份制企業，董事長卸任是不是要做個離任審計？

王石先生有多少財產，財產的來源，是否跟家人有利益輸送？這不僅關係到萬科，也關係到我的官司呀！

寫完這篇推送，獸爺今天下午也要去法院，和王石先生的「妻子」田樸珺打官司了。

一審開庭時，法官問過田樸珺的律師，田樸珺和王石是什麼關係？對方律師回答：二者並沒有登記結婚。

獸爺好像記得田樸珺曾以王石妻子的名義，在陌陌上公開直播約飯。

一審北京朝陽法院判決我敗訴。原告稱，田樸珺是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公眾人物，田樸珺的社會影響力能為她帶來經濟收入，因而我的文章導致田樸珺的社會影響力受損，更少廠商願意與原告合作。

翻了下田樸珺小姐的證據，裏面有一個微博廣告合同，發一條微博30萬。

一年前，獸爺遇到過一個王石的女性朋友。當時獸爺問她，王石和田樸珺為什麼會在一起？

王石的這位女性朋友想了一會，回答說：王石應該是遇到了一個三觀更為接近的伴侶。

一切疑問在那一刻釋然。

作者：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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