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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RT | 信仰爱 · 黄灿然

生活月刊 生活月刊 2021-07-02





黄灿然  |  诗人 翻译家



私奔

我要反抗。不干活。对,
像她说的,私奔。我要和她

私奔出这个世界。我们飘啊呀飘,
而下面,我听见他们在追赶和恳求:

“黄老师啊,译后记!”“黄老师啊,前言!”
“黄老师啊,什么时候交稿?”

而我们在上面哈哈大笑。





天上掉下来的

向人介绍她时,我总是说,这是
我的,从天上掉下来的,女朋友。

因为,人间似乎没有更合适的句子
可以用了来形容她带给我的惊喜,

以及我们的年龄差距带给别人的意外
和别人对我的福气的不管是什么反应。



孤独


她说,孙老师一个人
看上去很孤独。
我说没事,孤独是常态。
在你来洞背之前
我也是这样的。



照顾

我并没有意识到
十年来我都在照顾自己。

直到每次下楼,看着她顺手
把楼梯口大包小包的垃圾和杂物

带走,而不让我帮忙,
使我意识到一股被照顾的温暖。



帕卡

在帕卡来袭的早晨,我站在窗前
回忆昨日的蓝天。隔着窗玻璃,观看
楼下果树在狂风暴雨中猛烈地摇晃。
远方的海变成了一片白色。
她还在卧室里睡觉。当我在想着
要回卧室看看她的时候,无意中瞥见
楼下农田里,一个、两个、三个农妇
如常在不慌不忙地干活。




工作中的我


以前,虽然邻居们都知道

我平时在家里工作,但他们

从来没见过我工作的样子。

这是我在她成了我家女主人之后

每当有邻居来敲门而她喊一声“来啦”

去开门,而我从电脑台抬起头来

看是谁时,才意识到的。





蛙声

小山上的齐贤楼二零八
是我们今晚过夜的地方。
她说我们还没有这样在外面留宿,
感觉就像度假。二楼落地窗对着小马路
和夜里路边杂草丛中的蛙声。
我一生中第一次听出,她也同意,
那不是一般的蛙叫,
而是它们在演奏音乐:最初,
是一支短曲,我没听出来,
然后我听出第二支,稍长,
主要是那领头的蛙声,先是
从一侧冒出来,缓慢而洪亮,
接着加快,越来越快,汇合整片蛙声,
然后整片蛙声沉寂,剩下它
收尾定音。隔一会儿
第三支升起,是长曲,
很长,总是在我预期要停的时候
继续、继续、继续,直到我
再也听不出它的整体结构
并昏昏入睡。



她的到来

我曾一再跟人说,住在洞背村
一年赚几万与赚几十万没啥差别,
因为生活不可能再改善了:
好山、好水、好空气,还有
好住所、好邻居、好状态。
她的到来,使我发现,我错了,
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大大改善
和悄悄改变中。



原点

如果她遇到什么困难或烦恼
她不会太着急,而是回到原点:
反正死不了。我最初还打算花时间
好好培养她,把她训练成一个人才。
但看来,她的原点的境界
不是我能够抵达的。她似乎
满足于懒懒散散地过日子,
读几页书就累了,躺到床上
睡一会儿或一两个小时,
然后充满活力地洗菜、做饭,
连碗都不让我洗。然后
又累了,躺回床上去。似乎
又回到原点:反正死不了。




血肉

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
突然成为我的一切。

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名字
突然成为一个赤裸的身体

躺在我身边。

我在紧紧抱着她,吻她,
把她压在我身上时

这样想,并这样跟她说。
这些看似不相干的词

突然成了血肉。



完整文章刊登于《生活月刊》2020年3月新刊《信仰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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