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 | 旅行团经纪封夜:我从没喜欢过经纪这个职业
旅行团每次团队会议,经纪人封夜都会早一点到工作室,习惯性收拾一下乐队排练后的“随意”,一边处理工作的同时一边放着自己偏好的音乐,大多是Sopor Aeternus,Muse,Marilyn Manson等哥特或重型。乐队成员陆续到来,他们从不掩饰对这些音乐的“消化不良”,简单招呼之后,歌单便会开启“旅行团模式”,The Beatles,Travis,Mr.Children……
封夜拍摄
封夜2011年进入音乐行业,熟识她的人都习惯叫她“牧师”,名字“封夜牧师”,源于她对自己阴郁的状态和对小说《荆棘鸟》的喜爱结合而来。2012年封夜接手旅行团经纪事务,转眼间和旅行团也相处了8年。业内有个说法是:“不喜欢这个艺人的经纪人才能带好这个艺人”。封夜的歌单已经暴露出经纪人和艺人品味的“矛盾”。
而且,从成为旅行团经纪的那一刻她就决定:工作之余,不和乐队一起喝酒、一起玩。保持最适当的空间和距离,才是维持长久合作的最好工作方式。几年的经历下来,原则验证了正确性。同时封夜也成为了旅行团团队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旅行团面临困难和问题的时候,封夜总是坚定的和乐队成员一起,努力寻找最好的解决方法。
封夜拍摄
01
入职摩登天空
封夜的微博认证信息是“乐队经纪/独立摄影师”,在成为经纪人之前,她做了好几年独立摄影师。这是她在24岁生日时放空了一天,思前想后的结果。在这之前,她在市委、报社、漫画公司等都工作过,终于,在生日也是本命年的那天,她决定实现理想,做一个摄影师,一干就是六年。
2011年,摩登天空的艺人总监乌莉突然给封夜打了个电话,之前封夜作为摄影师和乌莉因合作相熟。这回不是摄影邀约,而是邀请封夜去摩登天空当经纪人。
“经纪人每天都干嘛,具体的工作职责,我当时一点概念都没有。可能当时正因为摄影工作带来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让我整日陷入矛盾和纠结的状态,于是欣然约好了去摩登。“封夜回忆说。
第一天去摩登天空,当时还在苹果艺术院街,从公司外特别乍眼的桔红色楼梯开始,封夜一下就被吸引了。走进办公室,一层角落码放着很多啤酒和唱片,再到二楼办公区,有人闷头戴着耳机在电脑上打字,有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骂着脏话,也有人正在喝着啤酒整理着资料,封夜简直被这样的“企业文化”震惊了。“我当时第一感觉就是这公司真牛,看到的人不是奇装异服就是大花臂。”封夜说。
这样,封夜就入职了摩登天空。
封夜拍摄
没想到第一次投入经纪工作,封夜就经历了“濒死”。2011年刺猬乐队公路巡演, 全行程都是一辆依维柯,当时安排的巡演行程很紧,一个月内22站,经常都是连夜赶路。因为一直担心司机开车犯困,就总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封夜在车上也不敢睡。
车走到贵州,在隧道里突然爆胎,“我就感觉车突然失灵了 ,直接冲着右手边隧道的墙就撞过去了,司机嚷了一声然后直接站起来使劲把着方向盘,车就开始不停地左右冲撞。我当时正坐在副驾驶,刺猬乐队的子健,石璐,何一帆,还有当时我们随行的摄影师和调音师全都坐在后排,那一瞬间,车里的行李乐器全都被撞的到处散落,根本也分不清身体是撞在车上还是行李上了…..全部乱作一团。在隧道出口车终于刹住了,车都变形了,我们几个差不多都是爬着出来的,惊魂未定之际,才发现隧道外两边都是悬崖,路边一点护栏都没有,不由得后怕,但凡晚刹住一会儿,可能几个人和车就都滚落悬崖了……也是这次以后,我和刺猬一直有着一种经历过生死的情感。”
以一个完全不了解巡演的外行人,接手整个巡演项目工作的人来说,为了保证工作的不出错,每天都要反复确认各项对接,票房,周边售卖,场地,对帐等等……一个多月几乎没怎么睡,压力和高强度工作,使得封夜回北京就开始连续高烧,发病毒疹。也是这样一个阶段,让封夜觉得这份工作根本没法胜任。但是随着摩登公司音乐节的筹备举办,加上新的乐队又签进来,越多越多的不一样的工作内容让封夜对这个行业又一直保持着好奇心和求知欲。直到这些都变成责任感时,经纪这份工作就这么干下来了。
孔一蝉拍摄
02
旅行团的两次困难时刻
封夜第一次和旅行团接触是2011年《Wonderful Day》发行期间,他们新专辑首发专场在愚公移山。“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听旅行团的现场“封夜回想。
2012年旅行团当时的经纪张西蒙离职,封夜接手。接手没多久,就赶上旅行团“于是我不再唱歌”事件。
封夜接到旅行团几个人的电话,告诉她:“小P要退了。”小P是旅行团当时的贝斯手,在柳州时期,大家就认识。在北京,小P在演出之外也很爱“倒腾”贝斯,很多奇形怪状的贝斯,都会出现在小P的手中,他在北京贝斯手里也颇有人缘。直到旅行团一次演出前的排练,他在排练的间隙,突然就说:“哥几个,我不想玩了。”
时隔4年,
小P在2017年旅行团乐人Live巡演中短暂回归
“虽然我不在现场,但我能想象,他们几个把手里琴放下,脸上的表情收住,一起看着小P的情景。”封夜说。她和小P也单独聊了几次,她问小P,是不是一定要走,走了以后会不会回来,以及小P在乐队、公司里承担的责任。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最终,小P还是坚定地回了柳州。
这才有了《于是我不再唱歌》这首歌:
ByeBye 朋友
希望春天以后
你能成为那个你
我能成为那个我
而在与旅行团共同处的这些年里,真正让封夜难以释怀的是2016年底的时候。
2014年,封夜离职摩登天空,旅行团的合约也到期,于是决定一起独立发展,并成立“来福胶泥”工作室。2015年,旅行团高歌猛进,做了三张专辑《10 days》、《B sides》和一张海外版专辑《Hello》。就当外界持续关注并广泛给予肯定和好评之时,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也带来乐队成员对于乐队、家庭、个人事业的权衡问题,在准备2016年1月1日旅行团10周年北展演唱会前夕, 韦伟突然找到封夜,“我可能玩不下去了。”
韦伟有家庭的牵绊,也有个人事业的选择,作为音乐制作人,忙碌的编曲,制作工作再加上乐队演出,陪伴家人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加上长期忙碌的快节奏,也让韦伟处于身心俱疲的状态里。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十年旅行团走得有多辛苦,如果你现在走了,旅行团也许就没有下一个十年了。”封夜跟韦伟说。
“如果你执意自己的决定,至少也要演完这场。我们不能允许任何人影响这场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演唱会,包括我们自己。”
2016年1月1日北展演出后谢幕,
没人知道这之后旅行团将度过艰难的一年
这次危机在一次外地演出后的彻夜长谈中消解, 封夜还是把事情始末单独告诉了队长子君,三个人单独约在一起,相互倾吐,彻夜长谈。那晚,大家各自找到了久违的初心,恢复了元气。
于是2016年初旅行团开展了全国的剧场巡演。
“一场演出好的(上座率)能到6成多,不好的直接4成吧,直接给他们给演颓了。”封夜这么说,底下的观众少,情绪低,旅行团也丧失了对舞台的热情和信心。而这趟巡演之后,演出邀约也少,到了年底,子君转回柳州生活,韦伟继续发展个人事业,只有主唱孔一蝉鼓手徐彪还坚持着。整个团队陷入了低谷和瓶颈。
乐队和经纪人封夜之间也开始显露微妙的矛盾。“这感觉就像人和人最初接触都是试探,然后有了情感和信任,大家争相地去给予和付出,为了完成共同的目标和心愿,直到时间长了,人倦了,人和人之间开始变成了不满和不断地索取。”
对此,封夜也感到了由衷的无助和失望,对行业、对自己的做事方法、对乐队的前景,对经纪这份职责都产生了怀疑。无奈之下,她发了一条朋友圈,用文字排解焦虑和压抑。大意是说多少善意被埋葬,感觉自己就像黑暗森林中的一个猎物一样。发完之后,觉得自己和旅行团的旅程也就到此结束了。
封夜在心情抑郁的时候常通过画画来解压
谁知道,转天子君直接在微信里发了一个音频,并附言:看到你昨天的文字 ,我感同身受,有很多共鸣,我谱了曲,你听听看。
封夜看着文字,听着音频,内心被不断地反复敲击,表情放松的同时,随即也就释然了:我在那一天里,回想了很多过往,从我和旅行团一起合作的第一天,到经历所有问题和艰难,我竟然忘记了,他们几个就是这么直接,简单,纯粹。随着之后韦伟牵头制作《永远都会在》,并将这首音频收录专辑,命名《封夜》,旅行团这次的危机宣告解除。
03
独立经营,
成立来福胶泥工作室
2014年封夜离职,旅行团离开摩登天空的时候受到很多人的各种质疑。
在摩登工作时期,每个经纪手里都有多组艺人和乐队,除此之外,经纪部门还要负责音乐节的艺人统筹及艺人接待执行的各个环节。“这迫使我面对自己乐队的时候,常常都有愧疚感,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分散到每一支乐队身上。”有一天,她担任经纪人的“街道杀死奇怪动物”来摩登天空公司开会,才突然意识到乐队更换新成员已经好几个月了,可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面。
“这实在不符合我的性格和做事原则,我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人,要做就一定尽全力要做到最好,要不然就干脆不做”,带着旅行团独立运营的这几年,也曾有几支乐队都找过来 ,想让封夜担任经纪,想到自己的时间,精力,资源都有限,封夜都一一拒绝了。
2012年摩登签约宋冬野,当时的经纪人也是封夜,他的专辑《安河桥北》旅行团就包揽了很多工作,封夜负责策划摄影、孔一蝉负责设计,韦伟则负责编曲制作。他们当时一起坐地铁到安河桥北,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宋冬野站在大柳树下面,讲着自己小时候和爷爷奶奶在家门口树下乘凉的情景……
宋冬野在安河桥北的照片
在接受采访之初就她一再强调:“我一点也不适合经纪人这个职业。”封夜不是自来熟的人,没事的时候爱自己写写东西、画画,工作之外几乎和行业里的人没什么来往,这一点她时而也会怀疑。有一次她问摩登天空的老板沈黎晖:“我不混圈子,是不是对乐队发展不好?”
沈黎晖告诉她:“你不用混圈子,你把乐队做好了,圈子就来混你了。”
独立音乐经纪人聚会,
不爱参与社交场面的封夜被P在了电视屏幕上
2017年,刚做完《永远都会在》的封夜仍然处在身心俱疲的状态,这时候她开始四处寻找合作团队。她心里就一个念头:别让旅行团跟我手里没了。
封夜在简单生活节、《大事发声》都和街声有接触,她最希望的就是把旅行团交给一个靠谱的团队手里,希望与街声聊聊未来的发展。来到街声前,封夜常受困于对乐队专辑录音、宣传、巡演策划的预算问题里。每年这些对于乐队发展来说,都是常规项目,但具体到每一项的落实和执行,就会让团队忙得焦头烂额。到了街声,没聊几句,封夜就豁然开朗,因为街声、简单生活节的联合创始人贾敏恕跟她说:“这些都不难,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做的,预算从来都不是最大的问题。”
“我当时都快哭了,感觉我自己一直在奋力,纠结和受困的问题,在行业前辈面前一句话就解决了!”封夜说。
《永远都会在》在街声的版权代理机构派歌之下发行,配套的巡演、简单生活节、以及各种综艺节目的机会形成一系列宣传推广套餐。2018年《感+》同样由街声派歌发行。
两年间旅行团与街声奠定了很好的合作基础,也有着最佳的合作体验,封夜如释重负,就希望能把旅行团完全交由街声,这时候贾敏恕说:“不行,你一定要在!”
2017年的乐人Live巡演由街声组织策划,
这是2017年7月杭州站
经历这么多年的经纪人工作,封夜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旅行团的家长一样。旅行团的各个成员也习惯称封夜为“姐”。
封夜一定程度上见证了独立音乐走向大众,走向商业化的过程。在做宋冬野的经纪人时,她经历宋冬野的一夜爆红。
问到封夜:“什么时候觉得经纪人这个职业格外有趣?”她回:“从没有过!”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还是旅行团能越来越好,团队不断扩大,可以在音乐和视觉艺术等多个领域里都能得到发展,最好是不用她再把心操碎。不过话说回来,经纪人的工作琐碎繁杂,几乎是“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就需要受责备”,可是经纪人对乐队、对艺人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虽然封夜一直希望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但是慢慢地一个团队还是会形成一个大家庭,彼此信任,彼此依赖。每年春节这几天,是唯一一段封夜和旅行团分开的日子,经过这一阵子的充电,大家就又要聚在北京,为新的一年奋斗,为大家当年的目标勤勤恳恳、一步一步向前迈。
最后问到封夜对旅行团的合作感受时,她只说三个字:很幸运。
图片来自封夜
编辑:孙大猴
校对: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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