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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景德镇文艺复兴:可能是独立音乐的“终极形态”

孙大猴 街声 2022-05-05
景德镇文艺复兴吉他手&主唱九三



吉他手和主唱九三穿着靛蓝色的明朝官服式样长袍,手捧着金蟾,在舞台上一缕黄光的照射下认真地地讲着金蟾托梦给患病皇帝的故事,观众隐隐能看到烟:

我正被压在昌南河边枯树下,

只要您把枯树砍倒,

我愿意献上一条腿作为药引,

一定能治好您的怪病。


话音刚落,九三又成了钦差大臣,率领如狼似虎的兵丁,作势要砍倒枯树。这时候头戴一顶遮住眼睛的毡帽,拎着一支灯笼,颤颤巍巍从舞台左边走出的贝斯手Master张就成了昌南镇的老村长,为了阻止兵丁伐树,一头撞死在枯树之上。于是Master张开始讲述故事:

随着北岸枯树被砍倒,

南岸的枯树也应声倒入河中。

两颗枯树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河中央相聚,

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结束了千百年的隔河相望,

共同沉入了昌南河底。


随着话音,Master张把手里的贝斯庄重缓缓地放倒,平放在身前。

随着Master张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场地里,众人似乎也被带到了某个莫须有的时空里。

景德镇文艺复兴演出现场

2020年9月24日,一个周四,二百多名观众对于北京MAO来说不算多,随着演出市场的火热,能售罄北京MAO的乐队、拼场演出比比皆是。但是,景德镇文艺复兴歌里庞大的故事有些山水画的仙气,又有些实验戏剧的味道,他们在塑造故事的时候并没有用到LED大屏幕,用几个人手里的乐器,嗓子,生生演出了一个热闹生动的故事。

景德镇文艺复兴非常明显是反潮流、反传统、甚至是反科技的。在这样一个动不动就大制作、声光电、电子音色、合成器蜂拥齐上的时代里,他们守着吉他贝斯鼓,守着活生生人的表演,守着景德镇山水里的灵气。这样的演出是难能可贵的,有几百年轻人花了一顿饭钱来到现场,并认真听完看完,让人依稀觉得这就是独立音乐的魅力。



景德镇写意



“搁在舞台两侧的吉他贝斯就是昌南河两岸的枯树,吉他贝斯音箱、鼓台就是景德镇的群山、舞台前的空地就是昌南河……”随着景德镇文艺复兴的讲述,我们依稀似乎了解了京剧里几个兵丁便是千军万马,一个凳子便是深宅大院,一根马鞭就是宝马良驹的浪漫。

昌南河边的景致

Master张回忆自己在乡下看戏的经历,几百劳动人民蜂拥而至,围着小小的舞台,听着几百年前的文人墨客写出来诘屈聱牙的唱词,虽然多半听不懂,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乐在其中。“我们不能小看人的想象力。”

2015年,《水码头》这首作品刚刚出炉。作品里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故事主线,像西方交响乐一样配合着文字的喜怒哀乐。平时就热爱话剧演出的九三希望能够在现场把故事演出来,带着各种各样的布景、道具。Master张从年轻时候就做乐队,他没把九三的奇思妙想当回事儿。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九三是一九九三年出生的,她住在景德镇早期的一家文艺酒吧边,叫绿野仙踪,Master张是那里的常客,小小的场地里有架子鼓、吉他贝斯音箱,几个人会一起jam,有人上去唱个许巍、唱个痛仰。一天回家晚的九三听见酒吧里人声伴着乐器,很是热闹。喜欢音乐的她就迈进了场地,和Master张认识了。作为70后的Master张生活里很少遇见这么小的朋友,九三年出生也就成了她的一个标志,这个名字也就这么叫下来了。

本来是九三找Master张学吉他,学着学着,老师被学生的奇思妙想折服了。

 “一个晴朗的秋日,在去往瑶里的路上,九三指着天际的云彩,随口而出这句‘白云不知近中秋’,我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总是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写出如‘人把石头,却被玉雕琢’这般老成词句,让我时常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慨。

Master张大学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读完机械设计专业。在外工作几年,就又回到了老家景德镇,为景德镇的文艺复兴出力。一直都心系创作的他却遇见了经常无师自通写出让人感叹句子的九三。这位学生经常随手按出一些有趣的和弦,有趣的段子,弹琴几十年的Master张都得好好看看九三的手,暗自思忖:“这是怎么弹出来的”。

景德镇文艺复兴场地

九三毕业后打工攒下钱来,想在景德镇开一家店,于是她列出自己喜欢的电影音乐名字,在其中选择了文艺复兴这四个字作为场地名称,因为地处景德镇,景德镇文艺复兴就这么叫出来了。Master张作为合伙人之一,也提供着设备,为场地的演出前前后后奔忙。两个人做乐队,也就继承了场地的名字景德镇文艺复兴

就这样,Master张和九三在做乐队的路途中也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争执,对于上面提到的歌曲加表演的形式上,九三说服了Master张,但是在实物表演还是写意表演上,Master张把九三说服了。

于是《小歌行》就变成了现在的演出模式,如果每年都能看到景德镇文艺复兴,你会发现故事和表演的形态,道具,一举一动之中都是有章法可循,一直在不停改进的。2017年,景德镇文艺复兴才把《小歌行》的故事大体做出轮廓,一次一次演出排练中,两个人对现在的演出形式做出新的改动和打磨,成为一幕完全沉浸的“音乐剧”,只有到了最后介绍乐队成员的时候,好多观众才能意识到“哦对了,我看的是乐队演出。”



景德镇·江西



Master张是土生土长的景德镇人,我一下觉得这支乐队的存在更合理了。

如果不是对这一片土地、山水的眷恋和热爱,很难想象有人会做这样的音乐,为一片土地的景致写下自己精心设计的故事,赋予它新的生命力。也让景德镇文艺复兴变成了江西独立音乐在全国乐迷心里的一个代表。


确实,能在北京工作日卖出200+张的乐队,这样的票房说不上出类拔萃,但是也绝对是全国独立乐队中前几十名的成绩,况且每一个来的人似乎都对这个乐队的故事、音乐熟悉又喜爱。在演出之后,乐队几乎签售了半个多小时,似乎每个观众都买了唱片。

江西的独立音乐土壤深厚,除了景德镇文艺复兴这家场地,南昌、九江也都有场地。每年来景德镇巡演的乐队也有几十支,2020年受到疫情影响,来巡演的音乐人少了一些。

曾经有一次痛仰巡演卖了550张票,他们只好借附近的大场地做这场演出,下一次痛仰来,只敢卖200张票限购了。每年,景德镇还会举办“窑滚”音乐节,借景德镇瓷器之都的名声,用一个谐音和摇滚开个玩笑。这确实不是一个“商业”音乐节。

每一年都靠观众集资支付设备场地乐队车马的费用,通常来这个音乐节演出的也都是江西本地的乐队,从南昌、九江、上饶各地赶来。“他们来了都是帮忙,我们过去也一样演。”Master张说。

2019年,“窑滚”音乐节的演出时间表

大部分的江西乐队都是一边上着班,一边玩乐队,比较理想的状况是开店或者做培训。景德镇的斥候乐队基本就是一个工厂里的同事,大部分的演出都是工厂里的文艺晚会、节目。不过Master张和九三除了景德镇文艺复兴这个场地,工作就是景德镇文艺复兴这个乐队了。

Master张作为景德镇的老文艺骨干,最早做了个乐队叫做“原子弹”,人员四散之后就把自己做的偏民谣的音乐归入南方小镇这个计划之下。而景德镇文艺复兴是九三出点子,Master张来完善的项目,加上拉奏类似六弦小提琴的熊喆,和这次打鼓的温迪,就构成了这次巡演的乐队所有人员。

南方小镇早期演出照片

对于很多能够全职做乐队的音乐人,商演、商业活动都是他们收入里的很大一部分。景德镇文艺复兴做到今天,也经常收到当地陶瓷厂、政府的一些写歌的案子,同样也会有一些楼盘、商场的演出邀请,景德镇文艺复兴一概拒绝。

“我们只做自己的音乐”,Master张说到这里有点激动,因为各种各样的商演上,台下观众需要的是过瘾动静大的音乐,能让观众合唱的音乐。景德镇文艺复兴音乐的复杂架构,确实需要时间、需要环境。

景德镇文艺复兴的新计划是《云难》系列,云难系列同样讲着一个完整的故事,洪荒中生出的叶青龙、到天地间灵气产出的雀童、天地间戾气产出的煞神……在这个计划里,他们有着更复杂的设想,通过一场舞台剧的形式,和更多的乐手排练。




“景德镇可能是这几年中国文化发展最快的城市”,Master张说道,“不过这个文化里不包括音乐”。作为土生土长的景德镇人,景德镇文艺复兴扎根在当地,享受着山水之间的安宁,用自己的想象力,用自己的双手,实打实进行“独立音乐”的创作。九三和Master张聚在工作室里,编一会曲,可能因为什么吵起来,喝喝茶,找朋友转转,过一会不生气了接着来。坚持做着自己想做的音乐,不顾外界,或许这就是独立音乐的一种最理想、最典型的形态了吧。

本文图片由景德镇文艺复兴提供,部分来自网络
作者:孙大猴,校对:Wan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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