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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夜读】井沿头

江南晚报 2020-12-24


每一个周日晚上|小南与你说晚安
文|杨文隽
原文刊载于2020.11.27江南晚报人文周刊


水井坐落在村巷东面,联系着数户人家的箪食瓢饮。粗朴的麻石围起一圈六边形的井口,圆弧形的井台起初用小石子和碎瓦片铺成,到后来变成了水泥地,井边有洗衣台子,长方形的厚石板,粗糙,米白色,横在树荫底下。


开门,一溜小跑,我就从家里跑到了井边。上学前,爷爷严禁我私自越“井”池一步。贪睡的我却总是在邻居打水和寒暄的声音中醒来,眯着眼睛,我能猜到刚刚担水而走的是谁、现在正掂桶取水的又是谁。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我就偷偷跑出屋。也就是每次在我玩儿最开心,一个小人影在井口晃动着,对着下面喊一声,嗡嗡的有着一声声的回声,也在最靠近井水里的那个小人影的时候,我爷爷总像是超人般及时出现,一把将我拉上来。因为这,我没少挨骂。


图源:pixabay


井的周围我们俗称“井沿头”,乡邻们每天的生活几乎是从井沿头开始的。晨曦初露,人们便三三两两赶来打水,挑桶提罐,说说笑笑。待到日上三竿,便是家庭妇女们登场,嬉笑声、惊叹声,伴着洗菜声、捣衣声,将日子里的疲惫打发得烟消云散。


上学以后,我被允许出入井沿头,主要是帮大人“吊水”。当年,我家有一只拖着长绳的吊桶,不是木头的,是洋铁皮敲的,底部有轮箍,可防桶底磨损,上圈左右各有一个“耳朵配”,其上有孔,粗铁丝的弯钩穿在孔里,上面系根棕绳,既轻盈又显得很高级。“吊水”是个力气活,更是个技术活。我掌握得很好,吊桶在井面漂浮、不倒转、不进水,没关系,手上抖一下绳索,吊桶就会乖乖听话,一桶水就能哼哧哼哧一把一把地吊上来。不像发小杏花抖索半天,水桶还是浮在水面,只好拎上来,把桶倒过来扣下去,也顶多能打到半桶水。杏花很佩服我的这种天赋,就像佩服我默写背书总是那么又快又准一样,有些东西确实是天生的。



其实,那时候跟我同龄的孩子,都能割草、喂猪、烧饭,干很多活,而我却总是比不过别人。心里很想也能做个能干的孩子,能帮父母减轻负担,能让父母不“嫌弃”,但是活计到了我手里,还没开始干,就会手忙脚乱。唉,这个样子,越帮越忙,还不如在旁歇着。然后看着父母那样精疲力竭地忙活,天不亮就要起床,夜深了还在收拾,就觉得自己非常没用,非常自责。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抢着吊井水,明明手掌磨起泡,手臂拉得酸疼,偏要跟自己较劲,反正要让大人们看到我的付出,脸上能有一点欣慰和赞许。


夏夜的井边最热闹。晚风在井里凉成一片水,稻花的香也渗透进来,萤火虫的舞也渗透进来。那些干活归来的男人们也渗透进来,带着一身的汗味,赤裸着黝黑的膀子,提一桶满满的水上来,先咕噜咕噜喝个痛快,然后再把水从头往身上浇,浇了一桶又一桶,直浇得空中水花飞溅,地上水流四溢。女人们也渗透进来,拿着锅碗瓢盆,手上各忙各的,嘴里却在互相打听家长里短、各类新闻。孩子们也渗透进来,从井水中吊起网线袋里的西瓜、香瓜或汽水瓶,大口啃着喝着,清冽酣畅,唇齿留香,觉得生活的幸福不过如此。


逢年过节或谁家的红白喜事,“井沿头”热闹非凡。这样的日子大约是在冬季,有时天上飘着雪花,地上结着薄冰,阻挡不了大家涌到“井沿头”的脚步,左邻右舍都会有人来帮忙,杀鸡、剖鱼、洗菜、刷碗……当然,脚下需要十二分的小心,摔倒的情形时有发生。在鞭炮声中新媳妇进门了、大房子造好了……那雾气氤氲的水井,氤氲的是一份热腾腾的温暖和关照。


不论什么季节,不管什么时候,井沿头,是放松,是百姓的养生会所,也是社交的村镇俱乐部。这番光景离开我们很久远了,那些水井,大多已经废弃了吧。


责编: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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