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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再获雨果奖 | 北京如何「折叠」?

2016-08-21 Alphabooks
北京时间今天上午 9 点,第 74 届雨果奖颁奖典礼在美国堪萨斯城举行,80 后女作家郝景芳凭借《北京折叠》摘得中短篇小说奖。这是继 2015 年刘慈欣《三体》获奖之后,中国作家再一次摘得雨果奖。
郝景芳

《北京折叠》背景是在北京,不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空间,三个空间交织成现实与科幻。下文有节选。
故事发生的具体时代未知,但可能是在未来的 22、23 世纪,或者更远。这时的北京变成了被隔绝为三层空间的「多层城市」,由上到下分别是负责管理与统治的「第一空间」,精英白领和学生们汇集的「第二空间」,以及多为重复性底层劳动者居住的「第三空间」。低层空间的人想要去到上层空间是非常困难的事。
每隔一段时间,大地就会进行翻转折叠,不同的空间就会在 48 小时内轮流在地上进行「正常生活」,所有的翻转都会在六环内发生。当然,每一空间占有的时间也不一样,第一空间拥有一个完整的 24 小时,第二空间占据次日白天的 14 小时,而人数最多的第三空间只有最后夜晚的 10 小时可以回到地面,其他时间他们都在睡梦中度过。24、14、10,还有比这更明显的阶层划分吗?
最佳小说《北京折叠郝景芳刘宇昆 译
其中第一空间看上去最令人向往,那里只生活着 500 万人,而且他们大都是掌管这座城市命运的「上流阶层」;那里有高达的树木和大片草坪,太阳好看得令人目眩神迷;目力所及没有一座高楼,人们都生活在庄园一般的房屋中。在那里,人人都优雅得像是 18 世纪欧洲上流社会的先生和小姐,谈论的话题也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第二空间生活着 2500 万人,他们很多都是每天忙碌工作的年轻白领,人人都在匆忙赶路,一切都很有秩序。当夜晚来临,「所有人回楼,世界蛰伏。」
第三空间自不必说,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中最庞大却又最无力的一群人。5000 万的居民都从事着很基础的工作,2000 万是垃圾工,剩下 3000 万靠贩卖衣服食物燃料和保险生活。为了让他们能生存下去,这个科技已经非常发达的城市一直不敢使用全自动的垃圾处理系统。于是我们的主人公还能靠垃圾工的生活过日子。

作者郝景芳与译者刘宇昆

《北京折叠》节选

折叠城市分三层空间。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间,五百万人口,生存时间是从清晨六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空间休眠,大地翻转。翻转后的另一面是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第二空间生活着两千五百万人口,从次日清晨六点到夜晚十点,第三空间生活着五千万人,从十点到清晨六点,然后回到第一空间。
时间经过了精心规划和最优分配,小心翼翼隔离,五百万人享用二十四小时,七千五百万人享用另外二十四小时。
大地的两侧重量并不均衡,为了平衡这种不均,第一空间的土地更厚,土壤里埋藏配重物质。人口和建筑的失衡用土地来换。第一空间居民也因而认为自身的底蕴更厚。
老刀从小生活在第三空间。他知道自己的日子是什么样,不用彭蠡说他也知道。他是个垃圾工,做了二十八年垃圾工,在可预见的未来还将一直做下去。他还没找到可以独自生存的意义和最后的怀疑主义。他仍然在卑微生活的间隙占据一席。
老刀生在北京城,父亲就是垃圾工。据父亲说,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刚好找到这份工作,为此庆贺了整整三天。父亲本是建筑工,和数千万其他建筑工一样,从四方涌到北京寻工作,这座折叠城市就是父亲和其他人一起亲手建的。
一个区一个区改造旧城市,像白蚁漫过木屋一样啃噬昔日的屋檐门槛,再把土地翻起,建筑全新的楼宇。他们埋头斧凿,用累累砖块将自己包围在中间,抬起头来也看不见天空,沙尘遮挡视线,他们不知晓自己建起的是怎样的恢弘。直到建成的日子高楼如活人一般站立而起,他们才像惊呆了一样四处奔逃,仿佛自己生下了一个怪胎。
奔逃之后,镇静下来,又意识到未来生存在这样的城市会是怎样一种殊荣,便继续辛苦摩擦手脚,低眉顺眼勤恳,寻找各种存留下来的机会。据说城市建成的时候,有八千万想要寻找工作留下来的建筑工,最后能留下来的,不过两千万。
垃圾站的工作能找到也不容易,虽然只是垃圾分类处理,但还是层层筛选,要有力气有技巧,能分辨能整理,不怕辛苦不怕恶臭,不对环境挑三拣四。
老刀的父亲靠强健的意志在汹涌的人流中抓住机会的细草,待人潮退去,留在干涸的沙滩上,抓住工作机会,低头俯身,艰难浸在人海和垃圾混合的酸朽气味中,一干就是二十年。他既是这座城市的建造者,也是城市的居住者和分解者。
老刀出生时,折叠城市才建好两年,他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也没想过要去其他地方。他上了小学、中学。考了三年大学,没考上,最后还是做了垃圾工。
他每天上五个小时班,从夜晚十一点到清晨四点,在垃圾站和数万同事一起,快速而机械地用双手处理废物垃圾,将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传来的生活碎屑转化为可利用的分类的材质,再丢入再处理的熔炉。
他每天面对垃圾传送带上如溪水涌出的残渣碎片,从塑料碗里抠去吃剩的菜叶,将破碎酒瓶拎出,把带血的卫生巾后面未受污染的一层薄膜撕下,丢入可回收的带着绿色条纹的圆筒。他们就这么干着,以速度换生命,以数量换取薄如蝉翼的仅有的奖金。
第三空间有两千万垃圾工,他们是夜晚的主人。另三千万人靠贩卖衣服食物燃料和保险过活,但绝大多数人心知肚明,垃圾工才是第三空间繁荣的支柱。每每在繁花似锦的霓虹灯下漫步,老刀就觉得头顶都是食物残渣构成的彩虹。
这种感觉他没法和人交流,年轻一代不喜欢做垃圾工,他们千方百计在舞厅里表现自己,希望能找到一个打碟或伴舞的工作。在服装店做一个店员也是好的选择,手指只拂过轻巧衣物,不必在泛着酸味的腐烂物中寻找塑料和金属。少年们已经不那么恐惧生存,他们更在意外表。
老刀并不嫌弃自己的工作,但他去第二空间的时候,非常害怕被人嫌弃。
那是前一天清晨的事。他捏着小纸条,偷偷从垃圾道里爬出,按地址找到写纸条的人。
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的距离没那么远,它们都在大地的同一面,只是不同时间出没。转换时,一个空间高楼折起,收回地面,另一个空间高楼从地面中节节升高,踩着前一个空间的楼顶作为地面。唯一的差别是楼的密度。他在垃圾道里躲了一昼夜才等到空间敞开。他第一次到第二空间,并不紧张,唯一担心的是身上腐坏的气味。
所幸秦天是宽容大度的人。也许他早已想到自己将招来什么样的人,当小纸条放入瓶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谁。
秦天很和气,一眼就明白老刀前来的目的,将他拉入房中,给他热水洗澡,还给他一件浴袍换上。“我只有依靠你了。”秦天说。
秦天是研究生,住学生公寓。一个公寓四个房间,四个人一人一间,一个厨房两个厕所。老刀从来没在这么大的厕所洗过澡。他很想多洗一会儿,将身上气味好好冲一冲,但又担心将澡盆弄脏,不敢用力搓动。

墙上喷出泡沫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热蒸汽烘干也让他不适应。洗完澡,他拿起秦天递过来的浴袍,犹豫了很久才穿上。他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又洗了厕所盆里随意扔着的几件衣服。生意是生意,他不想欠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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