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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我的鼻子进行了精神分析:一位心理师如何治愈了自己的抑郁症

心理师阿玫 中国心理咨询师成长联盟 2021-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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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理咨询师阿玫

来源:阿玫心理工作室(ID:AMAY-XL)


这是一篇很长很长的个人故事,阅读它并不需要耐心,因为它的真诚足够吸引你一直看下去。


我一直想对我经历的这场洗礼进行一个总结,今天终于找到了契机。它很长,不像是一篇文章,更象是一本关于死亡的小说。


前年初,两场严重的病毒感冒过后,我的鼻子出现了问题:闻不到任何气味


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告诉我可以住院治疗,花费可能要一两万,但恢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我发现味觉也减退得厉害,除了甜味与咸味还有些感觉以外,其它任何味道都感觉不到了。


一夜之间,我的世界发生了改变,我好象活在半真空里,我看得见世界,摸得着世界,但却无法再进去深度体验,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开始变得疏远。


某一个夏天的下午,我正在做些针线活,突然闻到一种似有若无的臭味,象是氨水的气味。


我以为是厕所没清洗干净,连忙清洗了一遍。但气味仍在。走到阳台上一闻,果然也有。


我以为是小区里的气味,尝试着坐车远离小区,我终于发现,这个氨水味无处不在。


我估计,我的鼻子真的出了大问题。


那是一个极度惊惧的夜晚,我在睡眠中被浓烈的、极度刺鼻的氨水味惊醒,每一下的呼吸都变得痛苦无比,强烈的氨水味刺激着我的心脏,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完全无法摆脱它,我差一点点,就发了疯。


我发现我浑身发着抖,大夏天的,我冷得要命。我好害怕,我害怕我会疯,我害怕我永远都无法摆脱这氨水味。


我不敢一个人呆在卧室里,我感觉快要窒息。我跑到阳台上,深更半夜,四周寂静无声,我想呼救,叫人来救救我,但我却发不出声音。我开始哭泣。


我抱着自己,试图冷静下来,试图安慰自己,却发现思绪混乱,全身无力。


我强力支撑着虚脱的身体,浑身颤抖着寻找到平时给来访者用的一个布娃娃,我紧紧地抱着她,用残存的一丝心理师的清醒,在心里大声地对她说,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我就那样不停地对着布娃娃说话,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集中起来,经过这一夜,我猜想,我可能是得了脑癌这类疾病了。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别害怕,鼓励自己去面对死亡,人都有一死,我也一样。有病就治。


第二天,我去了成都(当时我的医保还在成都),我再次去医院检查鼻子,检查脑子,看看到底哪里出了毛病,结论是:啥毛病都没有。


我突然冷静下来,我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可能是我的心理出了毛病。


我在医院的后院子里踱步,走过来,走过去,半小时过去了,大概地梳理了一下远期的心理积虑和近期现实生活事件的巨大刺激,我给自己做了个诊断:我可能患了焦虑症,而且可能是重度焦虑。




我转身去挂了精神科的号。医生看了我的鼻子和脑子检查的报告过后,又给我开了一大堆的检查单子,让我去交费检查。


我仔细地看着那些检查项目名称,跟我平时接待的来访者的检查项目是那样的相似,那一时刻,我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了我的来访者们的焦虑和恐惧。


在我准备拿出钱来交费的那一时刻,我犹豫了片刻,最后,我收回了单子,决定不交费。


我站在医院的大堂,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我对自己说: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我是个心理师,我平时医人,我应该试试自医。


走出医院,我打车飞奔到一个公园,买了些甜食和一瓶冰水,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大喝了几口冰水,吃下食物。我得先让自己有充足感,然后再开始工作。


我在公园的路上来回走动。我开始扮演一个心理师,对自己突发的焦虑症进行二诊。


我梳理出几个引发焦虑的原因,把它写在了一张纸上,我大概想了想要去如何陪伴自己度过这难熬的日日夜夜,并对自己当下的觉察给予了肯定。 


我尝试静听此时此刻心里最强烈的呼唤声:我需要一个厚实的肩膀,我需要一个我完全信赖的人。我需要感觉到安全与链接。 


我身在成都,当时脑子里唯一闪现出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我十几年前的前男友。 


晚上,我跟他取得了联系,他现在仍然单身。相隔多年,再见到他的那一时刻,我瞬间被带入了一种熟悉的信息场当中,心中稍安。


我并未告诉他我目前碰到的困扰,只想与他单纯地呆在一起,聊聊天。


我们吃着火锅,像老朋友一样地互相调侃,互诉着家长里短,问着一些曾经那么熟悉的一些共同的朋友和亲人的情况。


那一时刻,仿佛时间倒流,我感觉放松与安全,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完全信任的、完全放任的、毫无伪装的、两小无猜的、你争我吵的真实、痛苦、纠缠、而深刻链接的世界。 


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在感情世界里,很孤独。我痛哭,为他的状态。


我心痛他,就像心痛一个至亲的人,就象心痛一个孩子。他抱着我,对我说:没想到你会为我这么难过。


别哭别哭,你看看,我有车有房,其实也过得挺好的。 


我在他怀里大声地哭,眼泪鼻涕都尽情地流淌在他那厚实而熟悉的胸膛上。


我告诉他,看到他过得不好,我很难过。我告诉他,这么多年,如果说我愿意把我的一切与一个人分享,那么那个人,只能是他。我信任他,没有来由。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生命里真实的力量似乎在复活:好多年,我的心没有再这么痛过。好多年,我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哭过。好多年,我没有这么真情白白地表白过我内心最真实的感觉。 


我与他曾在一起十年,从大学开始。那是一段没有物质利益的交往,我们俩都还是个小孩。


相互间从不计较穷富,从不分辨你我,从不掩饰“真我”,那是一段非常情绪化、非常没有边界、也非常本我化表达的生活经历,吃喝玩乐,吵吵闹闹,毫无顾忌,最后到忍无可忍,分道扬飚。 


这么多年过去,在我心里,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真实又踏实的男人。


也许最关键的是,我与他在一起的十年,是我自己最肆无忌惮的“真我”示现的十年。


之后的生命里,我开始带上一层又一层的防御面具,我变得越来越理性,越来越有深度和厚度,越来越宽容,越来越善解人意,越来越无动于中。


我有时侯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个女人,我开始变得象个男人或象个中性人。


我把这个,叫做成熟


我突然很冲动地对他说:我想跟你做爱。他着实吓了一跳,他说这个事情太突然。我也大笑起来。我们瞬间又回到亲人和朋友的状态。事过境迁,我们已经错过当年,回不去了。


尊重现在,就好。




我似乎获得了一些安全感和力量,我似乎与十几年前的那个自己产生了链接,我感觉我的心偶尔会有种麻酥的感觉。


我回到了重庆。我告诉自己,也许我可以陪伴自己慢慢度过。


我进一步对自己进行了梳理,并拟定了一些“治疗”步骤:


第一步:我必须得让自己能睡着觉。


睡着了觉,我才能有精神对自己进行陪伴和治疗。我去医院开了一些安定。在安眠药的帮助下,我睡着了,虽然有时还是被刺鼻的氨水味惊醒过来。


第二步:我开始细细地梳理最近的现实问题带给我的恐惧。


这又分了两步,一是进行情绪宣泄,我天天在家自言自语,大骂给我造成问题的人,又安慰自己别害怕,问题总会慢慢解决。


二是怎么去面对这个问题,这个几乎会让我变得一无所有的困难。仔细分析,我发现我其实并不会变得一无所有,它只是有可能让我损失很大一部分财产。


我又分析了,即使我真的一无所有,我还是有可以依靠的亲人,我坚信他们不会抛弃我,至少我吃饭是没问题的。


我发现我还是可以通过努力工作,创造财富,积累财富,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我应该相信我自己的能力。


虽然我做这些分析的时侯,我仍然非常地害怕。但这样的梳理,部分地缓解了我的焦虑。


第三步:我开始寻求一些专业帮助。我找咨询师去倾诉。


我发现我的讲述比较混乱,弄得我的咨询师也有些没有头绪。他一讲话我发现我心里很烦燥。我让他不讲话,只听我说。


我跟他说我只是想说说。我害怕。我只是想有个人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听我说话。


咨询师安静地陪着我,偶尔用“嗯、嗯”这样的对话表示对我的回应。


我不断地在咨询中去梳理自己,表达自己心中积蓄的担忧和恐惧。


第四步:我不断地找机会去进行人际链接和情感滋养。


我多次要求去闺蜜家蹭饭(感恩闺蜜),我给妹妹打电话说我想吃她做的饭(感恩妹妹)。


我给朋友打电话,多次让他开车陪我去山里走走(感恩朋友)。


我多次去成都姑姑家,我喜欢成都的平坦,离开熟悉的地方,去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让我的焦虑感觉释放一些(感恩姑姑)。


我也两三次地与前男友进行了会面。深夜,与他步行在成都的街头,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也让我有片刻地抽离于现实世界之感,内心获得些许的安宁。


我还去另一个闺蜜家小住了几天,这个闺蜜是个慢性子,看着她每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我也感觉自己焦燥的心得到一些疗愈。 


第五步:我每天坚持做运动,坚持去接近大自然。 


第六步:我每天坚持给自己做聚焦,做观想,打坐站桩。


这些练习,在焦虑不安的状态下做起来非常难。于是我到道观里去了几天,但我发现以往让我内心安宁的道观现在却无法阻止我内心的焦灼,我无法让自己静下来。


在道观里,我碰到了一个同修小伙,听他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是个心理问题严重的人,焦虑抑郁


我们一同打扫院子,一同在夜晚的道观里行步功,我教他放松,自己也象个疯子一样地在院子里晃着双臂胡乱地走来逛去。


我跟他谈话,小伙子觉得我讲的话很受用。他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我是个教师。我不敢告诉他我是个心理咨询师,怕他找我聊个没完。


我只是尽了些力,帮助他于无形。几天过去,他轻松了不少,我仍然感觉沉重焦躁。


在观道的几天,有一个巨大的收获是:我发现抄经能让我有片刻的宁静,于是我有一半的时间都去抄经堂抄经。 


几天过去,又回到红尘。我每天坚持抄经,读经,抄经的时侯,我观心。


抄一句话,就观想把它放进我的心里,我发现我的心脏那种胀、痛、烦燥在一点点地减轻。 


但是,除了抄经以外的平常日子,我仍然坐立不安。症状似乎减轻不多,我越来越恐惧不安,我害怕下楼,我害怕坐电梯,害怕听到电话,害怕睡觉,害怕大楼倒塌,害怕听到父母身体不好,害怕一切不好的消息,我每天都惊恐不安。


我开始害怕我自己应付不了,我害怕我一直好不了。 


唯一能让我安静下来的,是我给来访者做咨询的时侯。


最开始,我考虑要不要暂停一切咨询。但是我发现,我仍然有能力做咨询。


在咨询中,我仍然能全然地去倾听来访者,去感受来访者。


这个时侯,我似乎比以往更具有生动和深刻的洞察力、共情力。


当来访者听到我的反馈的时侯,往往惊叹我是那样地了解他!那个时侯,我同时照见了来访者和我自己!


我更深切地理解来访者,我更理解来访者的需求,我更真诚地陪伴来访者,就象在陪伴我自己。


这样过了两三月。我发现我的状态在慢慢地改变,焦虑在逐步减少,但是我变得行动比较困难,步子变慢,反应变慢,我变得有些木讷,我变得很懒,很疲惫。


氨水味在刺激了我一个月过后,慢慢消失。我的鼻子啥气味都闻不到,又回到了原来。


我发现我对一切越来越没感觉,我好象渐渐地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我说着话,却常常忘记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想着事情,却常常忘记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我看着这个世界,却好象只是在遥远的记忆里看到了它,那种感觉,就象晕晕欲睡的时侯,看一部年代久远的胶片已经严重磨损的影相模糊的记录片,好象看到,又好象没看到。一切离我是那么遥远。


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模糊。 我越来越孤独,越来越麻木。偶尔有点感觉,感觉自己象个鬼魂,孤独地游离在世界之外,地球之上。 


有一天我正在做饭,一个咨询师朋友打电话来与我聊天。我一边与她聊天(我居然还在笑),一边做饭。


我跟她说我这段时间的感觉有些奇怪,我说我好象飘浮在地球之上,在看着地球村的一切,但这一切好象与我无关。


就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我跟这位咨询师朋友说了我的想法,她哈哈大笑说:你怎么可能得抑郁症?!不可能、不可能! 


又过了几天,我开始有自杀的念头。我开始恨我的亲人,开始恨我自己。


我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所有的人都不关心我,我恨我自己太无能,拥有这么失败的人生,我感觉自己又可怜又可恨。


慢慢地,连恨都没有了。余下的只有麻木,对一切没感觉。我好象被冻住了。




有一天深夜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深隧的楼房下黑黑的,象个地洞。我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生活没有半点滋味,我真的体会到了味同嚼蜡的意义。这样活着没有意义。


我想跳下去,我模糊地想。 正在那个时侯,我的手机发来一条微信。


一个重症抑郁的来访者在微信里说:阿玫老师,我现在正站在楼顶,我好想跳下去。 


我好象一条冻僵的虫被突然刺痛,感觉慢慢恢复过来,过了一分钟左右,咨询师的灵魂又回到了我的躯体里。


我冷静地与来访者做着对话:


我:你现在哪里?

她:在我住的小区楼顶。


我:你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

她:我坐着的。


我:你在想些什么呢?

她:我想跳下去


我:你害怕吗?

她:没什么感觉。


我:风很大,你冷吗?

她:有一点。


我:除了跳下去,还有其它想法吗?

她:我不甘心。


我:说来听听

……


那一晚,我们俩都没跳。


当来访者告诉我她已经回到屋里的那一时刻,我突然泪流满面,我感觉我们象是经历了生死的两个战友。


那段时间,我感觉我象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半清醒,一半沉醉;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经历了那晚的“自杀”,我结合自己的症状得出结论:我的焦虑症,正式转为了抑郁症。


那一刻,我咨询师的灵魂似乎苏醒过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平时说过一万遍的抑郁症,问过来访者一万遍的抑郁症的症状,它竟然是这样的体验!!! 


原来“三无”(无望、无助、无用; ) “三自”(自罪、自责、自杀 )“三低”(兴趣下降、情绪低落、精力下降 )的感觉是那样的!!! 


我的妈呀!我的老天啊!这不是上帝赐与我这个咨询师天大的机会让我来深度体验我的来访者吗? 


度人先自度,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自从给自己做出了抑郁症的诊断,我又开始艰难地“治疗”我自己。


我翻出我以前做讲座的PPT,认真地看了几遍抑郁症的症状,成因,以及应对方式,并用纸记录了下来(记忆不好)。


我在PPT里说过,抑郁症,最重要的是觉察,觉察到自己得了抑郁症;觉察到自己的认知、感觉都会出现问题;觉察到自杀这个念头,也是抑郁症的症状之一。


另外一个最重要的方面,就是求助,求助于自己,求助于亲人,求助于专业帮助。 


首先我梳理了近期出现的一些感知觉变化、一些自责自罪的念头、自杀的念头、孤独感、怨恨感,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时刻保持觉察,觉察到这些感觉和想法,觉察到这些感知觉都是抑郁症的症状表达。


要把我自己(咨询师的角色、观察者)和抑郁症本身表达的角色进行分离。


觉察升起过后,我开始对此进行工作。 


每当我的抑郁症状出现的时侯,特别是自杀、自责、自罪的念头出现的时侯,我只要察觉到它又来了,我就会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然后告诉自己这是抑郁的症状,它会过去的。


你仍然是你,我爱你,你是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你仍然很棒,你一直很棒。别害怕,我会陪你一起度过。 


我就象陪伴我的来访者一样地陪伴着我自己。


我与自己对话,我抱着洋娃娃与它对话,当一个想法出来的时侯,只要我有觉察,我就会尝试去分析和感受它,我会去共情我自己,我会去安慰我自己,我告诉自己,我需要等待,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可以的。有我陪你。 


有时侯这个觉察不会马上升起,它可能是在我极度痛苦的情绪过后好长一段时间才升起,也许是在我做饭比较安静的时侯才升起,但每一次觉察的出现,都会对我有一些帮助。


这个时侯,我对咨询师这份工作的作用感受得更加真切,咨询师就是在不断地陪伴来访者体验和觉察每一个生活的细节、每一个想法和念头带来的感受和情绪,在陪伴的同时,帮助来访者不断地觉察自己,不断地成长心智,增强心智化的能力,最终让来访者自已具备陪伴自己,疗愈自己的独立能力。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离不开美团,我连去超市都非常困难,连出门都要鼓起极大的勇气。 


我给自己准备了好几部连续剧。我记得那段时间看过最长的一部连续剧《欧诺拉公主》,150集。


我不太喜欢男一号,因为他的气质太抑郁,巨婴的感觉太重,无法给予我力量感。


我感觉自己就象个落难的公主,一直“独立能干的我”,此时疲惫又虚弱,我需要力量与支持。


我喜欢阳光帅气的男二号,温暖、抱持、无微不至又不露痕迹。男二号的父母也是性格比较健康的人,一家人的感觉很好。 


我从未象此时此刻那样地宠自己,放纵自己。我给自己准备了大堆的零食,甜食,我知道这些能偶尔抚慰我口欲期的创口。


当我责备自己追剧懒散颓丧的时侯,当我怨恨自己活得象只猪的时侯,我又会象一个宽容的妈妈一样的安慰自己:没事儿,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太累了,你生病了,你需要休息,你喜欢追剧就追剧,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没有什么不可以。 


150集的长剧,就象一个不离不弃的陪伴者,只要不停电,它就会一直陪伴着我。


这种不间断的链接在那个时侯给了我一种安全感,缓解着我的焦虑、不安与恐惧。男二号温暖的特质,偶尔会激活我已经僵死的心。


这个时侯,我深刻地体会着我的来访者们,他们对游戏的痴迷,他们对娱乐类节目的依赖,他们对失去链接、失去陪伴的深深的恐惧。 


想哭的时侯,我也放任自己大哭,边哭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太辛苦了,这些年太不容易,哭吧,好好地大哭一场,我陪着你哭。哭完了,再给自己吃点甜食、喝些热茶。


虽然那段时间完全没有食欲,吃什么都索然无味,但我仍然坚持给自己做饭,每天做一餐。买菜用美团(在此感谢美团)。 


那段时间,我仍然在做咨询,也有一些重度抑郁或焦虑的来访者。


特别奇怪的是,在咨询的时侯,我好象才有感觉,感觉自己活着,感觉自己与来访者有一种深度的共鸣,真的感觉象是难兄难弟,生死与共,一同搀扶着,一共向前着,永不言弃。


当我看着来访者一天天好起来,我自己的信心和信念也更加坚定:既然我能帮助来访者,我一定也可以帮助我自己,坚持,就会胜利。 


我偶尔会开玩笑地告诉自己说:你这就是典型的微笑型抑郁啊。


因为那个时侯,除了我最信任的两个朋友以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发现我得了那么严重的抑郁症。


即使是我的家人,我告诉他们我很抑郁和焦虑,但他们从末真正的当过真。


我每天仍然“如常”地生活、社交、工作、学习。一切都似乎那样地“正常”、“平常”,谁也没发现异样,除了我自己,我自己感觉我渐渐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我象是活在无色无味无声无趣的梦境里。我越走越远,但他们却看到我一直在身边。


我越来越深刻地理解到抑郁症来访者的感觉,越来越深刻地体验到他们的那种孤独和绝望:看似一切正常,但一切早已不正常,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人能体会,没有一个人能救我。我说的,他们无法理解,他们无法懂得和体验到。


我努力地保持觉察,保持着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工作之外的时间,我努力打起精神,常常打车去公园。以前在公园会感觉非常愉悦。


那段时间,行走于公园,我感觉自己象行尸走肉一般,除了疲惫,没有半点愉悦感。走一段就歇歇。


我强迫自己用手去触摸公园里的花草,树木,我强迫自己用脸去贴近它们,感受它们,我强迫自己去与它们对话,我多次地去拥抱一棵大树,用脸贴紧它粗糙的皮肤。我努力地尝试着去唤醒自己的感觉。 


我在心里不断地用微弱的声音告诉自己,我的来访者可以好转、恢复,我也可以。


我一定要坚持下去。可是,过一会儿,我又开始灰心。然后又觉察到自己的灰心,再次告诉自己,这就是抑郁症的症状表现,你一定可以。。。 


我就这样经常与自己对话,与世界对话,有时侯出声,有时侯不出声,边走边说,努力地让自己听到这些声音。


有时我听到了,我会泪流满面,有时我感觉声音很小,甚至听不见。 某天下午,我又打车去公园逛。


冬天有点冷。我感觉自己象个老锈的机器人一样毫无知觉地挪动着脚步。走了好久,突然,一只小鸟从树林里飞过,叫了两声。当时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这声音还好听。


过了好久,我似乎反应过来,我好象有了感觉!愉悦感!对的,好象就是它!


愉快感,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当一个人有了愉悦感,活着的感觉就比较明显


但那一丝感觉稍纵即逝。 我强迫自己每天出门,除了去公园、去森林以外,还不断地约会朋友,即使没有朋友可约,我也强迫自己去人多的地方呆着。


我的感觉在一点点恢复。我开始愿意与人谈我的抑郁症。谈的最多的是我的妹妹,她十几年前得过产后抑郁症。


妹妹的共鸣、理解与稳定性给了我巨大的支持。 我开始与咨询师朋友谈论得抑郁症的亲身感受,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我开始不顾形象地与人吵架,努力地让自己的攻击性完整地表达。 


我越来越喜欢读《金刚经》。我感觉金刚经里的世界,好大,好深、好奇妙。我对生死的态度,似乎比以前更加平静。 


我越来越宠爱自己。象哄孩子一样地哄自己、鼓励自己、爱自己、抚摸自己的头和脸,亲吻自己的手臂,嘴里说着我爱你。


我想睡就睡,一有食欲马上满足自己,一有兴趣马上去付诸行动,尽可能想些办法来刺激我的所有感觉。 


有一天我吻着自己,说着我爱你的时侯,我感觉我的心酥麻颤动,就象有一股电流划过心脏,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我突然感觉到,我真的好爱我自己,真的好爱。我似乎真的与自己产生了链接。 


我发觉不知道什么时侯开始,我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有感觉了,去公园开始感觉到微风的清凉,我开始感觉到嫩绿的叶子上跃动的浓郁的生命力,虽然我仍然闻不到任何气味,在我去触摸绿叶和嫩草的时侯,我仍然会去嗅一嗅,告诉它们,我很爱它们,告诉它们,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开始变得感恩,感恩公园里陪伴我的一草一木,是它们见证了我从一具僵尸变成了活着的人体。


我感恩上帝让我体验到的这一切,让我体验从死亡里穿越和重生。


我感恩我的来访者在咨询的过程中,常常触动我生命力的按钮,常常给我生命的启迪。



我变得越来越好,虽然仍然会感觉有些迟钝和疲惫。 


有一天走在路上,我突然闻到香味!原来是前面有个人在抽烟。天啦,我能闻到香味啦!我惊喜不已。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只能闻到香味,象香精一样的单一的香味。但有时侯闻到香味简直是很可怕的体验。


某一次我去上厕所,看到一堆大便还冒着热气,我居然闻到了香味!!这种感觉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也让我有些翻胃! 以前我的鼻子极度敏感,常常是别人根本闻不到的气味我都难以忍受。


现在与家人一起路过垃圾堆,他们闻到臭远远就捂鼻子,我要么没反应,要么就只闻到香味。 


我常开玩笑说我成佛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万物,在我心里已经无二无别,都是香的。


渐渐地我上厕所时不再皱眉,因为要么我闻不到,要么我闻到是香的。


我甚至真的有些感谢上帝的这种恩赐,让我少了很多困扰。 


这种感觉奇怪又独特,让我对世界,对我感知到的一切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认知。


同时,我也对佛陀的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你看到的世界,只是你能看到的世界,是你内心显化的世界,而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更真切地理解到了精神病人的幻觉和妄想是什么体验,对他们来说,他们体验到的一切,就是真实的。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我们能发现真相吗?真相到底什么时侯会出现?我发现,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深刻了。 


有一天去参加督导,我发现有位咨询师朋友的状态不对,发信息问他,他说自己得了抑郁症。


我告诉他我刚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那段时间,我偶尔会发信息问他的情况,我知道这个时侯,他最孤独。但能拯救他的,也许最终只能是他自己。 


在最艰难的五六个月里,最难面对的,是我自己的亲人。亲人们常常会误解我,我也常常会被极小的事激惹。


当我有情绪的时侯,他们常说的一句话就类似:你这么糟糕,你还是个什么咨询师!这样的话,常常会让我崩溃。


好长一段时间,我避免与他们多接触。他们让我感觉到更焦虑和抑郁(除了偶尔与我的小妹妹联系)。


我也切身理解了抑郁症、焦虑症等心理患者为何会越来越回避与人接触,为什么不愿意与亲人交流。


别人无法理解他们的痛苦和感受,大多数的时侯,由于这种无法理解,他们给予的不是帮助,而是负担和伤害。 


所以,我难受得要死了,我的亲人们还在报怨我,责备我。我一边更加难过,一面也更加担心。


我不敢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害怕他们承受不了而产生焦虑,这更会增加我的焦虑。


还不如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痛苦、甚至是静静地死去。


因为我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我没有力气去承受和面对。我也不愿意我的亲人们承受更多。 


我想我体验到的这一切的痛苦和担忧,我所有的来访者都会有同样的经历。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来访者已经病得极重了,家里的人还在冷言冷语伤害他们、要求他们要振作起来,要正能量;


这就是为什么来访者都想死了,家人们还以为他们不过是脾气不好,不听话,不懂事。


而这一切,也是他们越来越重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会越来越羞耻,越来越绝望。


家人们不知道,他们生病了,病得极重,需要耐心的理解、心疼和照顾,需要安静地陪伴和守护。 


但过了那段时间,我的心变得柔软。


我开始反思我们亲人之间的相处,我们无法去承担相互间传达的焦虑,往往在亲人最需要帮助的时侯,我们选择激烈地抗拒,我们否认和害怕承认事实,我们讨厌和拒绝不良的情绪表达,也极少切身地理解到亲人,提供到他们真正需要的情感帮助。


我开始更多地与亲人之间的深度谈话,接受他们的批评。


我不再反驳。


我知道他们指责我的那些时侯,是他们最害怕的时侯,也是他们最需要我的理解和关爱的时侯。 


我感觉到,这个时侯,我才真正学会了怎么去接纳和爱我的家人。 


我开始变得更加宽容和开放。我甚至接受一些朋友间的黄色玩笑。我开始接受一些善意的红包,也愿意付出更多的亲人朋友间的支持。


我感觉到我变得更有力量,更结实。



今年初夏,父亲来重庆住了一段时间。父亲年老了,对身体健康很焦虑,各种不舒服。


跟父亲呆在一起,很容易被激发焦虑。 那个时侯,我保持了更多的觉察。


我陪父亲散步,听他诉说,听他一遍遍地重复讲述我小时侯的糗事,体会那些重复的故事里父亲对小时侯的我的爱护,也问起他年轻时的一些经历,也跟他交流我对身体的感觉。


那几天,我感觉父亲似乎比较开心。


今年八月初,妈妈让我送她去黄水避暑。我心里有些焦虑。几十年了,我从未与妈妈单独相处。


在我小时侯,妈妈很强势,很情绪化,经常打骂我。这样的创伤,让我与妈妈之间老是隔着些距离。


这次单独相处,我有些不知所措。 


在去的车上,我试着放松我自己。告诉自己,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为所欲为。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我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与妈妈单独的相处。


我发现,其实妈妈很好相处,而且我基本除了吃、睡、玩、做咨询,其它啥事都不用操心。


妈妈偶尔也会比较固执,我也开始试着坚持我自己。我发现妈妈也变得柔软和退让。


与妈妈一起散步,妈妈聊起她小时侯、年轻时侯的往事。我第一次如此耐心地倾听妈妈,感受着妈妈经历的一切,陪着她流泪,我第一次发现,我居然很喜欢和妈妈呆在一起。  


某天在路上与妈妈一起散步的时侯,我掐了一段青蒿。


我知道我闻不到,但我还是闻了闻:没想到我居然闻到了青蒿的青香!


我心里有些触动,但我没去深究。我把这归功于黄水良好的空气,它让我的鼻子开始有了香精味以外的感觉。 


妈妈后来回去照顾爸爸了,我感觉依依不舍。 


我的哥哥因为生意失败和一些其它家事,好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我知道他是比较焦虑,建议他吃些安眠药,先把睡觉的问题解决了。


但他没有听我的。哥哥怕我们担心,从此也不再提。我以为,他已经没事了。 


八月下旬的某天,嫂子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哥哥状态不对,动不动就哭。


我心里一惊:哥哥得抑郁症了。


那是一个暴热的下午,我去璧山办事,恰逢哥哥也去。我约哥哥去秀湖公园里走走。


哥哥先去了。当我们兄妹俩共享着地图走到一起的时侯,哥哥远远地喊我妹儿。


一开口就泪流不止。见到哥哥的眼泪,我也泪湿眼眶。哥哥很内疚,不断地自责,不断地反省自己的过失。 


整个公园处于暴晒当中,我差点热晕过去。我们换了两个地方,终于找到一处屋檐的阴凉。


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坐在台阶上,听哥哥讲着他的的内心感受。 


从哥哥的讲诉中,我感觉到哥哥是那样地爱着我们这个家,他在尽力地做好一个儿子,一个哥哥,一个他自己。


我几次差点落泪,但我忍住了。


这个时侯我是哥哥的妹妹,我也部分地扮演着咨询师。 


我对哥哥说,会慢慢好起来的,不要害怕,也不要太担心。


我理解他的感受和想法,我告诉他,这些感受和想法有的来自于生活的创伤,有的是因为抑郁症本身造成的扭曲感知。


我也告诉他,生活看起来艰难,但其实真正的需求并不多,我们一家人会陪他一起度过。


我让他去买药吃,先把睡眠的事解决了,其它的事,再慢慢梳理。 


一两个小时以后,哥哥的情绪平复下来,慢慢开始有了笑容。


他开始说他最近的反思,他开始去体会到其它家人的不容易,他告诉我他想通了很多以前放不下的事,他感觉自己似乎比以前活得更明白。 


哥哥说,他能正视抑郁这个问题,他也不避讳谈论他的抑郁。


我心里想,平时哥哥看我的朋友圈,还是有用的。 我建议哥哥多出去见见朋友,或者去黄水避暑去。


哥哥回去后,我见到了嫂子,嫂子很焦虑,非常担心哥哥的状况,说着说着也哭起来。


我平静地对嫂子说,会好起来的,我也抑郁过,不要慌乱,好好地照顾他,陪伴他就好,同时,要照顾好你自己。我们一家人,相互陪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哥哥去了黄水,妹妹也在那里,重庆太热,我也再次去了那里。我们三兄妹分配好了任务,妹妹买菜做饭打麻将,我和哥哥主要是玩和吃饭。


三兄妹象这样紧密地相处,也是我们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刚开始我们都有些不适。每天都会相互关心是否有好的睡眠。每当哥哥说他睡着了的时侯,我们都会松一口气。 


我们带着哥哥每天到处走,让哥哥坚持一定的运动量,坚持晒太阳。我们三兄妹一起去山林里散步,一起聊天,一起分享讨论着抑郁的感觉。慢慢地,哥哥能较正常地睡觉了。 


回到重庆后,我投入了工作。我建议哥哥如果想休息,就再休息一段时间,如果想工作,也可以去试试。只要能睡着觉,一切都可以慢慢地解决。 


正在讨论之际,嫂子给我打电话说,她被公司解聘了。我跟她说,没事的,工作好找,天热正好回来休息几天。 


几天过后,哥哥找到了工作,嫂子陪哥哥一块去安顿了下来。


一个月过后,哥哥精神状态大好了,基本度过了重度抑郁期。 


这个夏天,是个很神奇的夏天。妈妈,两个妹妹,哥哥和我,我们分别三三两两地一起在黄水避暑,每天密切地共处,一起谈论柴米油盐,一起买菜逛街,一起吃饭喝茶洗碗,一起搭吊床游玩。


这是几十年来的第一次。 


这几十年,我们各自独立于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房子里,报喜不报忧。即使过年过节,也只是在一块吃几顿饭就分开,从未象今年夏天这样朝夕相处过这么长时间。 


这几十年,我们从未象今年夏天这样,跟家人说说自己的痛苦,同时也接纳家人的痛苦。我们相互陪伴着家人,一起走过困难的阶段。我们发生冲突,也很快相互理解和原谅。


我们没有做太多,只是更多地增加了陪伴,更多地表示了关心和爱。 


我们抑郁过,但都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我从内心里,感恩抑郁带来的这一切,因为抑郁,让我们家人之间的链接更加紧密,家族能量流动了起来。我们都变得越来越强健。 


经过了这一夏天,我觉得自己更加稳定和开朗。我对生命、对亲人,对朋友,对世界,有了更深的情感。我能更直白地表达自己对他人的爱与关心。 


十多天前,与妹妹一起逛公园。妹妹摘了一朵紫红色的小花给我闻。


这是童年时,我们家院子里开过的小花。我虽然能闻到香烟味和一些奇里八怪的香味,但真正的花香味,我好久都闻不到了。 


我使劲一嗅,天啦,我居然闻到了!童年的气味是那样地熟悉!


路过桂花树,我突然也能闻到桂花香甜的味道!我站在桂花树旁,看着满树的桂花,不禁泪流满面。


我想起去年的八月,我路过桂花树,特地凑近满树花蕊,可无论我再怎么使劲闻,却半点花香都不闻。


那感觉就象是一个傻子在使劲嗅一株假的桂花!苍白无力。 


那整个下午,我心里充满活着的感动。


我感恩上天让我失去嗅觉,又重新获得它,让我知道什么叫“平淡是真”,让我知道,这么平凡的我,到底拥有多少不平凡的财富。


我感恩抑郁,让我“死过去”又活过来,让我知道平凡的生命到底有多美好。


前天,我去做一个沙龙前,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酸辣粉。


我感觉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酸辣粉了。沙龙做完后回家,我又饿了,于是做了一碗面条吃,我也觉得面条特别好吃。


我突然醒过来:我的味觉也恢复了! 


今天,早上起来如厕,我居然闻到了自己尿液的气味!天啦,我能闻到臭味啦!我第一次感觉到“臭味”对我来说是这么妙不可言。 


早上煎鸡蛋的时侯,我居然闻到了油烟味!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不知道烧糊过多少次菜,再大的烟味,我都闻不到。以至于后来做烧菜,我得调闹钟,怕自己做事忘记时间又闻不到糊味而烧坏锅。 


搽脸的时侯,我闻到了面霜细腻的香味,我笑着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宝贝你好,欢迎回到人间! 


上午,整理PPT资料,我翻看了一个日本初中小男生对女生表白的视频,如下: 



看第一遍,我笑了,看第二遍的时侯,我笑,笑到最后,开始有些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后来发展为大哭。哭了整整十来分钟,我感觉心脏那里暖暖的,仿佛有种情感在流淌。 


我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一个小男生的表白视频让我一个不惑之年的中年女人哭成了这样?这不合常理。 


我开始觉察和分析我自己。我突然意识到:我很久不爱了。


我很久不爱,也很久不痛了。这十年,我似乎活在了真空里。 


这十余年来,我们整个家、家族,发生了不少的事。和叔伯之间,和堂兄妹之间,有些幼年给我莫大安全感的东西被撬动了,被破坏了。


在某一个时段我甚至充满了恨,恨这种背叛和欺骗。


但我的内心里却又对这种怨恨充满了伤感和遗憾。


因为在我的心里,我原本是多么热爱着这一切啊!当一再受伤的时侯,我越来越回避去面对亲情。


亲让我太伤、爱让我太痛。为了避免这种痛,我越来越理性和麻木。


我尝试去忘记那段亲情,就当一场恶梦。我也以为我渐渐适应了亲人之间的这种淡漠。 


在一次催眠活动中,催眠师本想让我体验到放松,于是引导说我可以到一个地方,我最想去的地方。


没有任何的预兆,我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生活的地方,小时侯和叔叔们一起推磨的情景是那样清晰地再现在我眼前!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忘记,但他们却那样生动地活在我的记忆里!我无法忘记,忘记这一切让我如此痛苦,忘记这一切让我感觉背叛和伤害。


我没有想到,他们,我的叔叔婶婶们,我的亲人们,对我的生命,是那样的重要。


我没有想到,失去他们,对我来说,是那样的痛苦。


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让我更加煎熬。于是我的潜意识帮我退回到了更深的回避里。


在个人生活、情感上,近些年我也受到了很重的创伤。伤到一度让我怀疑我自己。


先后经历了婚姻破裂、情感背叛、生意失败、受伤、骨折、生病、手术等等,每次我都坚强地挺过来了,偶尔连我自己,都会佩服我的坚强。


可是坚强的背后,我却忽略了脆弱和痛苦微弱的呼救声,反而是回避它,不想去面对自己的脆弱。


许多伤口我以为已经愈合。但也许只是痛得麻木了。


我没有系统地去清理过,抚慰过。


而这些积压起来的被忽略掉的感受,最终却把我侵蚀得千疮百孔,以致抑郁焦虑得溃不成军。


爱也让我所有的家人受伤。接连地受伤,让我们这个家承担着共同的痛苦,这个痛苦,这些年我们都小心努力地去绕开它。回避它。


慢慢地,我们似乎习惯了不去提它,也接受了它。我们各自都小心努力地活着,似乎活得还蛮好。


我们都小心努力地避免给别的家人造成负担,我们都活得比较正能量。 


我发现我对电视剧里的情啊爱啊,极少再有感觉。除非穿越剧,远离现实的那种爱情,才会让我对自己的感情进行一些释放。 


我曾经以为,这是因为我成熟了,这是因为我老了。我不会再象个小女生一样地感动了。 


今天这个小男生那么努力地、声嘶力竭地表达着他的爱,一再地表达,就象一个炮弹,击中了我麻木的神经。 


我突然间明白了我为什么抑郁,也突然地明白了我的鼻子为什么会失灵。 


这些年,我的潜意识为了让我活得比较不那么痛苦,一直在努力地做着一件事:压抑我的情绪和隔离我的情感。 


我和亲人之间隔离,我和朋友之间隔离,我和我自己隔离。


我潜意识里害怕真实的情感冲突,我对情感浅尝即止。


对亲人,对朋友,甚至对我自己,我都情感隔离得厉害,我努力保持着边界,回避着真实的矛盾,回避着热烈的情爱,回避着和这个世界发生深度的关系。


就象我的鼻子失灵了一样,我过着麻木的生活,却还自得其乐。


我只接受我喜欢的,逃避我让讨厌的,忘记让我焦虑的,回避让我痛苦的,我退回到了我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公园,我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我却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肤浅。我与自己内心真实的需求,也越来越遥远。


是抑郁给了我机会,让我重新去好好地陪伴了我自己,重新去梳理了我的现在和过去,重新给了机会去宠爱和滋养我自己。 


经历了抑郁,我学会了真正地去爱自己,爱真实的不完美的自己,我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很多的“允许”。


经历了与家人的密切相处,我重新获得了家庭能量的链接。


我开始重新看待我的亲人们,我看到他们的不好,我也看到他们的好。我仍然爱他们,我允许我依然爱他们,接纳他们。


我的情感在渐渐苏醒,我的鼻子,我的嗅觉味觉,也开始恢复。 


世界,我回来啦!生活,我回来啦!亲人,我回来啦!


我爱你们!我的世界、生活、亲人、我自己、我的生命! 


就象视频里那个小男生的表白:如果不是用“我爱你”这种文字,简直无法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情。


还不够,再来一次: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还有我自己!



写在最后: 本文很长,几乎一气喝成,前后写了九个多小时,无修改,因此可能有错字或错段。中间写的时侯电脑突然崩溃,有部分重写。

前面的几个小时里,我一边写一边哭。有难过,有怜爱,有心痛,也有感动,还有赞美,赞美我自己,也佩服我自己。


电脑崩溃后,我的感觉被打断一些。后面的一些文字,写得不那么流畅。 


从前年初夏到去年夏天,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我度过了焦虑和抑郁。在那个期间,我一直保持着咨询师的觉察去陪伴自己,观察自己,分析自己,感受自己,安抚自己。 


我想说,也许你看文字的时侯很长,但那一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就象十年那么漫长。


也许你看文字的时侯比较容易,但其实真的好难好难度过。而且非常地危险。 


我想说,不管你是否是心理咨询师,我都不建议你重复我的经历,一个人独自走过抑郁。因为它真的很危险,而且要有足够的治疗陪伴经验、非凡的毅力、和深刻的觉察。


如果我不是一个心理师,如果我不是十年如一日地在和抑郁症患者打交道,如果我没有足够的了解抑郁症的经验,如果我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能走到最后。


在这个期间,我无数次地想过放弃自己和离开这个世界。那真的很危险。 


所以如果你也抑郁了,我希望你首先保持觉察,因为很多抑郁症患者,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而一直活在痛苦和纠结里。


所以觉察到自己抑郁,非常重要,然后第一时间求助,求助家人,朋友,医生,心理咨询师。


而且,如果你重度抑郁,我建议你服药,同时做心理治疗。 


在文中,我提到抑郁期间与家人的相处。那并非指责我的家人,更不是说家人不能帮助我们。我只是说,他们不知道我们自己生了病,他们不理解抑郁症患者什么感觉。


所以,如果你求助心理咨询师,我们会对你的家人进行抑郁症知识的普及,会尽力让他们去理解你的感受,会去梳理你与亲人之间的一些创伤和误解,这样更有利于在你恢复期间,给你一个更加保护的环境,也避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我在文中提到我对自己的分析和抚慰,这你也可以做。但我这样做,是基于很多的理论和经验的支持。这些分析和抚慰,让我能更客观地看待我在抑郁期间出现的“非客观”的认知和感受。


但如果你深度抑郁,你有可能很难保持这样的清醒,你有可能更多地分析自己的短处,看到自己的不足,所以,最好有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帮助你来处理。


我写出了自己的这段经历,是想告诉你,抑郁症以及其它严重的心理疾病皆可治,虽然过程可能比较长,但只要你有觉察和求助,找到自己的资源,最终也会慢慢走出来,慢慢好转。

我希望痛苦绝望中的你看到此文,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我抑郁的那段时期,在我感觉最孤独绝望的那些深夜,我总是会想起我的来访者,我提醒自己,他们在与我一起战斗,我会感觉好很多。 


也许你会说,你们心理咨询师都有病。你是对的。我的感受是,这年头,没个心理疾病你都不好意思出门,没抑郁过一回,都不足以谈人生。


其实每个人都有病,心理疾病,只是痛苦的程度不同而已。完全健康的人几乎不存在,有,可能是那些即身成佛的人。只是心理师可能会有更多的觉察,会努力地拯救自己,去陪伴和疗愈。


而更多的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病了,亦或即使知道自己生了病,也拒绝承认,或者不愿意去面对,且装着“一切都好”,痛苦地强迫着自己往前走,直至完全走不动。 


生病,并不是耻辱。生病,恰恰是个极好的机会。一个让你重新整合自己,让你重新省视世界,让你活出全新自己的机会!


不管怎样,我希望看到本文的你,把本文转发出去,让更多抑郁、焦虑症患者,让更多心理疾病患者知道,他们并不孤独,他们可以求救,他们也可以得到治疗。


最后,引用我一位已经康复的来访者的一句话作为本文结尾:抑郁象是一场礼拜,是生命的一次深度打开。度过抑郁,生命将穿越到一个新的层级。 


本文写到现在,我看了下时间,刚好零点零分。

新的一天,开始了。


作者:心理师阿玫,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精神分析师,儿童行为心理咨询师,婚姻家庭咨询师,专业心理平台撰稿人。转载自公众号:阿玫心理工作室(ID:AMAY-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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