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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郜艳敏被拐,你可能并不知道的真相

澎湃新闻 2022-04-26


2015年7月31日,郜艳敏躺在床上。旁边是她的婆婆。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澎湃新闻记者 张维 发自河北保定


郜艳敏的丈夫在半山腰拿小石块赶着羊群,而他的妻子——“最美乡村教师”郜艳敏正躺在家里的床上。他知道县里和一拨拨全国的媒体都赶来他家里是干什么,但却很沉默。他跟往常一样午睡后上山放羊,并没有去屋内看看床上的妻子。


21年前,18岁的女孩郜艳敏被人贩子以2700元的价格,拐卖到了这个地处太行山脉深处的小山村——下岸村。这个距离河北曲阳县城30多公里的村庄,四周大山环绕,白色的山石裸露着,草长在石头上,透着一股荒凉。

郜艳敏所在的小学,窗户上的玻璃破碎了。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被拐卖到下岸村后,由于这里缺少教师,拥有初中学历的郜艳敏成为了村子里唯一的女教师。这个新的身份让她重新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她决定留在下岸村。此后,她的事迹广受报道,被评为“2006年感动河北十大年度人物”。


郜艳敏和孩子们做操的旧影。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近日,网络突然再次热议郜艳敏被拐卖的经历。7月29日,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在微博上表示,对受害人应当救助,人贩子必须严惩,买主也须追究刑事责任,“不能纵容拐卖、同情买主”。他同时透露,已部署当地警方调查。


7月30日下午,澎湃新闻记者来到郜艳敏家中,她正躺在床上,手臂扶着额头,倦容满面,女儿陪在身边。但40岁的她看起来仍很年轻,描过的眉毛很清晰。房间摆设极其简单,除了床外,就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把椅子和两张凳子。


郜艳敏向澎湃新闻强调,情况不是外界所想的那样。她说,当年是公公救了她,“是我跪下抱着他不让他走,求着他把我买出来的,他看我可怜才买我的。”


谈及人所共愤的人贩子,郜艳敏的丈夫觉得,已经这么多年了,“人贩子” 老的老、死的死,都找不到了。


郜艳敏还说,当天公安已来家里调查过,但她希望不要伤害到她的家人,她想平静地生活。


“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即将升入高三的女儿说。


“公公掏2700块把我救出来”


尽管外界喧嚣着关于郜艳敏的新闻,但下岸村却依然是一片宁静。这个只有四五百人的小村庄,房子几乎都是平房,都是一样的格局:四四方方的院子,灰白色石头砌成的近两米高的围墙,一扇铁门。


郜艳敏的家就处在其间。她公公婆婆住在她前院。


1994年端午节前,河南女孩郜艳敏在石家庄火车站被两个女人骗走,之后在短短四天里被倒手3次。期间,她遭受屈辱和折磨。最终,她的公公以2700元的价格买下她,把她带到了下岸村。


提及公公,郜艳敏向澎湃新闻强调,情况不是外界所想的那样。她快速地一口气解释:“是我跪下抱着他不让他走、求着他把我买出来的,他看我可怜才买我的。”


她回忆,自己当时整天被关在黑屋子里,看到谁来就求救,正好公公去那里,绝望中的她就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开始他们不让我走,要拿钱来才行,我公公才掏了2700块把我救出来了。”


这些说法与往昔有所差异。此前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称,来到下岸村后,自杀过3次,跑过1次,但都没成功。


没想过人贩子的命运


郜艳敏回忆,她失踪时,她的父母找不到她,“都急疯了,跟精神病一样。”


被问及家人是否报警时,郜艳敏称“报了”。但报警之后的情况已无人知晓,因为她被拐失踪,她的母亲得病于2005年去世,而父亲精神崩溃,近于痴呆,已经不记得了,“打电话给他他都说不清。”


被问及当初有没有想过报警时,她说“没有”。


此前,《南风窗》记者在采访她时曾问:“你想过那两个女人贩子骗过你以后,还会再去骗别的女孩子吗?想到过她们是否会受到法律的惩罚吗?”


郜艳敏迟疑了一下,回答:“我没想过她俩的命运……我相信老天不会总让她们这么幸运的。”


被拐卖到下岸村一年后,郜艳敏第一次得以回河南老家,丈夫也跟着去了。回家后的郜艳敏一度不想再回到下岸村,“回到家人的怀抱,出来几年,好不容易见到家人。”


但郜艳敏的父母却劝她回去,“他们说我公公婆婆也挺不容易的,都是农村人。”


郜艳敏心里很矛盾,但最后还是回来了。


“不想我的家人受到伤害 ”


澎湃新闻从郜艳敏处得知,7月30日曲阳县公安局已来家里调查过,做了笔录。


谈及追责,郜艳敏称,如要追究人贩子责任,可以直接去找人贩子去。“但不想我的家人受到伤害,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已经21年了。”


郜艳敏的婆婆年近80岁,头发花白。当被问到警察是不是询问过她,她混沌不清地说“不知道”。


律师丁金坤撰文指出,在郜艳敏事件中,最引人痛恨的是人贩子和收买被拐卖妇女者。根据刑法第87条的规定,犯罪追诉时效期限最长是20年,超过20年还要追诉的,须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郜艳敏案发生在1994年,到今天2015年8月,已经21年左右,如要追诉,须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而在审核时,也会尊重被害人的态度。所以郜艳敏有权选择是否启动法律程序,如果启动,可以得到迟到的正义,但也会失去平静的生活,取舍在于她。


丁金坤还质疑,在这漫长的20年追诉期间,当地“各级政府与司法机关在做什么?他们并非不知情。两年前媒体报道时还在追诉期内,但失职至今。”


而当澎湃新闻向郜艳敏的丈夫提及人贩子时,他表示过去这么多年了,人都找不到了,老的老,死的死。


“现在已经平静了,又来揭我的伤疤”


2015年7月31日,郜艳敏的丈夫在山上放羊。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郜艳敏的丈夫今年46岁,由于身体不适,一直呆在家里放羊、种地。他有60只左右的羊,但他说,这些其实也赚不了钱。


郜艳敏在学校里教语文,也教数学,每月能拿600元,一年就是6000元。丈夫表示,“她赚的够她自己花了”。


现在的郜艳敏,在家人心目中,是好媳妇、好妻子、好妈妈。


郜艳敏除了上课之外,每天也要去做农活。她说她每天4点多起来,先去地里,干到7点多,再去学校给孩子上课。下岸小学离她家并不远,步行5分钟左右。她坦言,学校的条件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如今,她已经完全不想回忆过去,谈及当初被拐没有迎来警察营救,她觉得已经毫无意义。


“我是个受害者,肯定受了很多磨难。”郜艳敏说,“但是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又要来揭我的伤疤。”


郜艳敏的女儿也表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肯定会希望有人来救,“但是现在我们都过得挺好的。”


7月30日下午,曲阳县委宣传部和一家媒体也来到了郜艳敏家里。郜艳敏说,自己向他们表达了不想被打扰的意思,曲阳县委宣传部来人提议她可以手写一份声明,由在场媒体发布,她同意了这样做。


声明由她马上升高三的女儿代写,写在了曲阳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的笔记本上,她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感谢各界媒体对我的关心,感谢所有人对我的关心,在这对大家说声对不起,抱歉,现在我想平静的生活,希望家人不受到伤害,因为我的事全家都病了,我希望我的家人都平平安安,儿女们都能安心上学。”


这里是澎湃新闻,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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