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两场千里之外的地震

今天有两个地方先后发生地震，意大利佩鲁贾和缅甸蒲甘附近，不巧我都去过。心情不是“幸好去过了”，而是“天哪……”，然后慢慢忆起当时的经历。尼泊尔，熊本城，四川，乃至无关地震的叙利亚和也门，去过的人看到新闻里的消息，心情大概都是痛惜多于庆幸吧。

佩鲁贾是意大利中部小镇，小到什么样呢，轻轨只有一个车厢，大红色，两排座位，像游乐场的玩具。当时是圣诞，镇中心广场上还有个旋转木马，卖披萨的阿姨笑容可掬，所以跟佩鲁贾相关的记忆都是萌萌的，暖暖的。

这里的语言学校是许多留学生到意大利的第一站，至于不是留学生的外国人，则可能是因为一宗跌宕起伏的三国留学生情杀案才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

蒲甘中国人就熟悉得多了，哪怕没去过，多少也见过这样的照片：橙色晨雾中，热气球点点漂浮，丛林万塔矗立。各种全球最美日出的榜单，很难会漏掉蒲甘。

日出、丛林、佛塔的景象，吴哥窟也有，但这重峦叠嶂的薄雾却是吴哥窟没有的，方才显得那么缥缈神秘，恍如佛国，恍如仙境。在缅甸许多地方，清晨和傍晚都会起雾，冬天的阳光又充足，光线透过氤氲雾气，把植物和大地的轮廓勾勒得层次分明，就算傻瓜拿着傻瓜机也能拍出大片。尽管，起雾的其中一些真实原因并不那么唯美——道路田野风沙大，加之燃烧枯叶垃圾制造浓烟……

发生坍塌的多座佛塔中据说有苏拉曼尼，Lonely Planet《缅甸》的封面。坦白说，除了爬上去看日出的瑞山都，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还瞻仰过哪几座，反复对比照片，也无法确定在瑞山都上拍下的那个完美剪影是不是苏拉曼尼，蒲甘的佛塔实在太多了。

但当我看到坍塌的苏拉曼尼，我最先想起的却不是蒲甘的日出，也不是佛塔佛像，而是看完日出，突然被人叫住：“你是昨晚那个姑娘吗？”

我一愣，对方马上道歉说认错人了，但我当即想起来，“啊，昨晚！”

“那个灯……”

“是的，那个灯，谢谢你们！”

前一天傍晚，我独自骑车从佛塔区回镇，在一个岔路口停下问路。此时一辆马车停下了，车上的两名乘客朝我喊，“这边，跟我们的车走！”随即，其中一人手中亮起一点红光，不是电筒，但对于迷途的我，已经足够。就这样，在没有路灯、坑坑洼洼的公路上，我跟着那个红点骑回镇上。

他们竟然就住在我的旅馆隔壁。匆匆道别，天色昏暗加上脸盲，我连他们长啥样都没记住（十分惭愧），更没有彼此问名字。但是我们有相认的暗号，那个红点。

如果你曾经爬上瑞山都，你会知道，塔身陡峭，塔顶也没有宽阔平台，确切说，看日出的位置是环绕尖塔的窄窄边沿，最窄的地方两人迎面，其中一人要紧贴塔身，另一个人才能小心跨过，宽的地方也就能站几个人。恐高的我战战兢兢，压根没想过会在此情此景下碰到“熟人”——一个土耳其人，一个德国人，他们也是来到蒲甘的旅馆才结识的。

随后我想起这天清晨，我坐马车去看日出。偶尔有车，车前射灯一闪而过，除此以外，就是还未醒来的蒲甘郊外。马蹄踢踏声中，我录了一段自言自语，“现在是早上五点半，天还是完全黑的，但天上有很多很多的星星，所以……感觉一路并不孤单。”声音发颤，因为马车摇晃得厉害。 

都是些很个人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我记忆里留下的痕迹，超过了那天的全球最美日出和千座佛塔。星夜乘马车去看日出的路程，塔上的相遇，都比日出本身更美好。

当然我可以查资料写写蒲甘佛塔的故事，比如苏拉曼尼在1975年的地震中也曾发生坍塌，后来修复，又在1994年重建。佛塔承载着宗教信仰，佛塔坍塌对信徒的打击可能远远超过其他建筑物。

但作为一名不信教的游客，不是说我不关心佛塔，而是，当你想起那个地方，你会想起很多只有自己在乎的小事，不光是日出和佛塔，还有你在路上遇到的人，听到的声音，马车上的摇晃颠簸，所有的记忆交杂在一起。然后，地震了，坍塌了。

那是你生命里的一个片段，那个地方与你有关，你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轻轻说一句，“还没去过，好可惜。”

撰文、摄影/骆仪

部分图片来自马车上的土耳其人On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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