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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利弊是一道小学应用题

2016-07-08 糠糠壳儿 望龙门9号


1998年闹洪水的时候,重庆的朝天门广场正在建,整个工地都泡在水里了。

 

那时候听得最多的宣传口号之一,是这样的:忍一忍,等三峡大坝建成了,你们就看不到长江发大水了,因为大坝能搞定千年一遇的洪水,那是什么概念。

 

18年过去了,三峡大坝早建成了,特大洪水又来了,重庆倒没大事,因为在坝前嘛;可是坝后长江中下游的几个省,又泡水里了。

 

所以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质疑两句,真的是很正常的;因为当初你口口声声告诉人家,千年才等一回,结果十八年后就让人家又当了好汉,这种烧脑的算法,搁谁身上都得抓狂。

 

当然,那个叫环球什么报的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坝只能防坝前的洪水,这次是坝后被淹,关三峡求事啊?

 

基本上,这就进入了一道小学数学应用题的情景了。

 

 

一个游泳池,可以装400吨水;上边开一个水龙头,每小时可以进10吨水;下边也开一个水龙头,每小时可以放5吨水;

 

那么问题来了:两个龙头同时开,需要几小时可以把池子灌满?

 

之前我听过最有创意的答案,是当年姜昆老师用相声这种形式呈现的,而且是反问:尼玛有病啊?当国家的水不要钱啊?

 

然而现在还这么反问,就有点逊了,因为环球刷新了这道题的创意指数。它是这么回答的:

 

每小时进10吨水,那40个小时就可以灌满了啊!你问下边出水那个怎么算?我管尼玛怎么算,爱怎么算怎么算,我这儿只管进,不管出。

 

嗯,长江,三峡,在这种小学霸面前,就成了一个游泳池,可以只管进,不管出,可以只顾头,不顾腚。

 

在这样的学霸面前,无论你怎样的提示他:

 

当初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你们说的是大坝建成后不光上游,就连下游荆江段的防洪标准,也能从十年一遇提升到百年一遇……

 

他会用鄙夷的姿态在官微上向你开火:你个造谣分子,懂个几把,你又不是专家。

 

 

我当过十几年记者,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三峡;当年一起跑的别家报社的记者,人家都开始创办那个以二师兄命名的牛逼网站了,我特么还在写三峡。

 

我就这么看着它变样,看着它从李杜的诗里一步步跨出来,热烈地向组织表决心:

 

我要两岸猿声、无边落木,我也要与时俱进,要高峡平湖。

 

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专家和媒体一起替三峡表的决心。在他们,嗯,那时也包括我,在我们的语言体系和宣传口径里,左不过这么几层意思:

 

第一,从孙中山到毛泽东再到后面几位,三峡工程是中华民族的百年梦想,有了它就圆梦了;

 

第二,所谓三大效益——防洪,起码千年一遇,万年也有可能;发电,可以照亮半个中国,到时候可劲造吧您;

 

至于航运,万吨巨轮可以直达重庆!貌似中间有几座桥过不了?那就调整为万吨级船队,500吨的船一次上20条也算。

 

第三,从40年代到80年代,三峡工程实际论证了四五十年,很严谨的,对历史和人民是负责的,可谓算无遗策。

 

所以今天的环球,跟那时的我一样,我们都相信专家,相信他们比泡在水里的造谣分子更有发言权,因为他们专业啊,方方面面都算到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所以我们敢为三峡带盐。

 

 

然而站在今天回头看,你会心塞的发现,有一些专家,在论证三峡工程利弊的时候,真的把自己拉到了小学霸的水平线;

 

他们真的把三峡这么大一道题目,当成了游泳池应用题,只管进,不管出,只顾头,不顾腚。

 

比方说,他们算到了393亿立方,这是多么巨大的一个防洪库容啊,就算遇到1954、1998这种超级大洪水,也特么用不完;

 

他们偏偏不去算这393亿有没有变量,会不会一年比一年小,会不会搞着搞着就没了,就傻眼了。

 

知道黄万里吧?知道他为什么到死都在反对三峡上马吧?这就是他最核心的观点之一:

 

长江上游泥沙不多,但鹅卵石多啊,你以为它们趴在水底不会动,其实它们是会动的,要跟着江水到下游去的;

 

你拦腰建一座坝,鹅卵石下不去,那就真的不动了,就一层一层堆起来了,最后的结果倒不算太吓人,也就是重庆朝天门被堵死。

 

可朝天门都堵死了,你三峡大坝还有毛线库容啊,还防洪?

 

黄万里的算法是否准确,这得另说,因为他预测蓄水10年后朝天门就得完蛋,目前来看误差蛮大的。

 

然而,这真的就跟一个游泳池、两个水龙头是一样的道理:你在解题的时候,不能只算这头,不算那头,不能只看定量,不看变量。

 

但是我们的专家,当年在做动态河床模型试验的时候,竟然真的就这么干了——他们假定河床卵石层是固定不动的。

 

他们仿佛算到了重庆人会喜欢疯狂的石头。

 

 

再比方说发电。

 

专家们算到了32台机组总装机容量有2000多万千瓦之巨,世界第一啊,用2003年的标准看,照亮半个中国啊。

 

他们偏偏没有算到,在宜昌三斗坪这么一个开阔江段建大坝,成本是在峡谷地段的7倍;而在上游支流,例如金沙江、乌江建几个梯级电站,成本差距更大,发电量却能达到三峡电站的1/4。

 

那么请问你到三峡去闹哪样?

 

他们更没有算到,今天比半个中国还大的地方还特么缺电,所以火电不但没有敲响丧钟,反而如鱼得水、十分来劲儿,要不然怎么年年雾霾呢。

 

再回过头说今年的洪水——

 

他们算到了中下游洪涝时,三峡可以拦蓄上游洪水,减轻下游压力,可他们偏偏没有算到,你把上游拦成了一潭死水,流速变缓,那么泥沙会不会淤积;

 

泥沙一旦淤积,长江水会不会变清;变清了的长江水进入坝后江段,会不会造成下游河床下切;

 

河床下切,会不会拉低水位高程,会不会改变长江水系循环,把洞庭湖鄱阳湖秒变跑马场?

 

会不会把堤岸变陡,就像姚明,虽然伟岸,但重心过高下盘不稳啊,再加上冲刷,会不会引发——崩岸?

 

羊驼啊,今年中下游这么多险情,武汉要看海,安徽要救猪,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的,就是这两个说法:

 

第一,纳水失效+排水不畅=内涝;第二,崩岸。

 

 

当然,你说他们算不到,有些还真是算不到,比方说地震。

 

一个地球上最大的水立方压在500多公里长的狭窄河道上,重力的变化会否引起地壳的异动?如果会,有多大范围?会不会波及汶川?

 

他要说他算得到,全球人民都知道他在骗人。他当然不会这么傻,所以他从来不跟你说数据,只跟你说结论:小震,都是正常的。

 

再比方说天气。

 

你要问他为什么近年来怪天气越来越多,是不是三峡改变了大气环流状况、破坏了气候生态平衡,他同样没办法跟你说数据;

 

因为天气这个东西好难讲,你用超级计算机来算,未来三五天以后的预报准确率也得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他们一般会跟你讲全球变暖,讲厄尔尼诺,讲后天明天,就是不讲今天,不讲三峡。

 

这没法讲。不但没法讲,你问急了他还会跳起来反击:三峡之前,就没有极端天气吗?就没有崩岸吗?就没有内涝吗?就没有出门=出海吗?

 

你会顿时产生一种跟脑洞巨大的小学霸对话的感觉:

 

现在不是有三峡了吗?不是花了二三千亿吗?不是弄走了百万移民吗?不是淹了几十万亩耕地吗?

 

爸爸忍痛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大的本,你这学期就考了60分?还好意思说上学期也差不多?

 

 

所以说,眼前的利好算,长远的弊难算,因为未知因素太多,例如气候和地震这种人类迄今还只算摸着皮毛的东西;

 

你要让专家像算32台机组发电量那样手拿把攥,真的难为人家了。从这个角度讲,的确不能把所有的锅都给三峡背。

 

但这又会回到一个要命的话题:

 

弊都算不清楚,你居然敢说利大于弊?就像游泳池,出水管的速度你压根就不知道,你居然还能像模像样把池子灌满?

 

你就敢拿这种解题思路,来干这么大一件事?

 

如果你是真不懂,那还好一点,大不了一熊孩子,性质不算恶劣。

 

就怕你是假不懂,睁眼说瞎话,明明心里没底,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敢干:

 

“兴建三峡决议”是在1992年的全国人大通过的。那个被通过的三峡论证方案是怎么产生的呢?

 

参加论证的400多个专家,分成15个专业组:经济、防洪、施工、地质等等,每组的负责人都是赞成上马的水利部的司局长。像黄万里等反对派,就不让参加。

 

论证不谈长江整体流域规划,就是独立地论证三峡工程:大坝的高程、规模,等等。三峡根本没有比较方案,是个孤案。

 

论证是怎么通过的呢?每个专业组就通过自己那个组独立的题目:防洪、地质、发电、船闸、经济,等等,就像是做单独的科研课题,各组只通过本组的论证题目,根本不是将三峡当成一个总体工程来论证。

 

这不是野史,而是李锐的口述历史。

 

李锐是谁?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水利专家,当过中组部副部长,兼任过毛泽东秘书。

 

 


文/糠糠壳儿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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