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张一白:用打动人心赢得市场

2017-05-09 税晶羽 财经天下周刊

绝大多数观众不是艺术家,绝大部分人过着庸常平凡的生活,只有爱情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暖意。

         

全文约6000字,阅读大概需要12分钟。


财经天下(ID:cjtxzk)  文|税晶羽

编辑|唐晓园


电影导演都会遇到一个问题:艺术在左、商业在右。如何平衡如何取舍?绝大多数导演会试图证明自己可以立于中间位置,除了极少数——比如选择始终背对观众的侯孝贤。而张一白选择拥抱市场。


如果从商业的维度审视,张一白去年导演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十分成功。这部投资不到1亿元的影片在2016年收获了超过8亿元票房,打破此前由《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保持的国产爱情片票房纪录。张一白则向市场证明了自己是一支具备票房保障的蓝筹股。


如今被打上“最具商业价值和商业眼光的导演”这一标签的张一白并非历来就是被市场眷顾的宠儿,与多数第六代导演类似,他的职业生涯也曾接连票房遇冷,也会沮丧失落,感叹命运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握。


两级分化


梁雪晴自认泪点不低,她哭是因为着实被打动。而在男友看来,这部角色关系拧巴、情节不切实际、台词矫揉造作的MV电影,“看得人尴尬症都犯了”。


他们的分歧也是张一白电影口碑的缩影——在网络上,类似的争论至今比比皆是。


知乎社区“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好看吗”这一问题下,一条夸赞影院空调、音响、座位等硬件设施而绝口不提片子本身的“顾左右而言他”的高级黑段子收获高票赞同。与此同时,也有大量观众在网络发长文表达自己对这部影片的喜爱,分享自身的情感回忆。知乎用户Vera Li阅读大量网络差评后“不禁有一瞬间的怀疑人生”——她认为这是一部给她带来惊喜的电影,“国产青春文艺电影里面,能让我又笑又哭全程认真看下来的这好像是第一部”。


无论是高票房还是严重分化的口碑都在张一白的意料之中。在他看来,这部电影打动普通观众是无疑的。“绝大多数观众都不是艺术家,绝大部分人过着庸常平凡的生活,只有爱情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暖意,能让他们去超越庸常的现实生活,让自己在那一瞬间能飞起来。”


而他最在乎的,恰恰是普通观众的认可。


“红尘儿女万家灯火”是张一白对这部片子的总结,“爱情的本来面是茅十八和荔枝——一个警察和一个技术宅,看似相隔遥远,但爱情就是超脱现实、超脱功利、超脱阶级,人只要生活在爱情里面一定会幸福;爱情的现实面是陈末、小容和幺鸡——不存在脱离实际的谈情说爱,爱情总是跟日常生活中的鸡鸣狗盗有关系,跟凡尘俗事有关系;猪头的故事传达的是爱情的幻觉,他以为这是爱情,所有人都以为是爱情,但对方并不觉得是爱情。你仔细想想我们成长过程中谁不是经历这些过程,谁的爱情、谁的人生不是由这些侧面构筑而成?”聊起自己对电影的理解,原本瘫靠在沙发上的张一白一下子直起身,目光炯炯。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这个名字让张一白感到别有况味:“似乎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过客,我们既是过者也是被过者。”他跟张嘉佳就相识于一次偶然的路过。起初有人介绍张嘉佳和他在微博上发的“睡前故事”给张一白,他挺瞧不上。“我有那么多经典名著要看,那么多文学作品需要我看,我看它干什么?”后来在上海,一位出版家的酒局上,张一白注意到边上坐着一个小伙子,“很高傲地郁郁寡欢地喝”,喝着喝着张一白就过去跟对方聊天,喝到后来俩人就一起去吃宵夜,“勾肩搭背的”。第二天在机场,“小伙子”张嘉佳把《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递给张一白,说这本书你拿去看。


在回北京的飞机上,张一白一口气读完,唏嘘不已。他觉得这本书是对他人生的一次关照——书中的故事即便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会发生在周围。跟张嘉佳更熟之后,他的想法获得印证——书里的人物和故事皆有原型,确实有引发情感共鸣的现实依据和基础。


采访过程中张一白经常提及的词是“感受”“情绪”“触动”,而不是多数导演爱强调的“故事”。他认为商业电影的套路无非是技术层面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能否引起共鸣,“我在乎的是电影触动人心没有”。在他眼中,好的电影要让观众觉得这个故事与自己有关,才会愿意代入和体会。“我也知道我的电影确实让很多人心生共鸣,就是你在拍我,你是拍我曾经历过的生活和我正在经历的生活。”


凭借《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张一白又一次向市场证明了自己是一支具备票房保障的蓝筹股。


在看完原著后,张一白曾对作者张嘉佳说:“这个版权我都不用买了,反正谁买了都会找我拍。”从某种程度上说,“会拍爱情片”是张一白的优势,是他的标签和符号。但就像硬币的两面——批评和质疑也由此而来。不会讲故事、情节支离破碎、把电影拍成MV,从拍《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电影版开始,这样的声音就不绝于耳。


“其实有100个人说你好,但是直接跳到你眼中的还是那几个骂你的人,于是你就会把他们当成全世界了,那怎么办呢?就是调整嘛。”如今他对骂声已经习惯。“都已经被骂了一辈子说是把电影拍成MV了,我也不在乎这个。”张一白对《财经天下》周刊(ID:cjtxzk)说。


被命运砸中


拍电影对张一白来说并不是什么理想主义的事。他35岁才迈入影视行业,拍摄了后来火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对他而言,这不是一朝“梦想成真”,而是“被命运砸中”。

 

那时他混迹于张扬、施润玖、刘奋斗等一群满怀热情要做电影的人当中,跟他们一起聊《洗澡》《爱情麻辣烫》等片子的剧本,但并没有萌生自己也要拍一把的想法。直到歌手谢雨欣找到因拍摄MV结识的张一白,说她有一笔钱,想拍一部偶像剧,这才有了《将爱情进行到底》。


直到今天,张一白觉得自己的创作多数时候都延续着这种被命运砸中的状态。比如拍《将爱情进行到底》电影版之前,他和团队原本在筹备另一部片子,但有一天坐车经过某处,他突然开始想念杨峥和文慧,想他们在干嘛,想到他们的种种可能,那一瞬间他就决定要拍《将爱》。“我往往花很长时间做的剧本,都不是最后拍的,最后拍的是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张一白说。


张一白嗜书,中学时期就读完了莎士比亚全集,家里“焚书坑儒”,他就靠省下来的伙食费补给精神粮草,是标准的文学青年,感性又随性。而另一方面,他生长于江边城市重庆,码头文化给重庆人带来不安全感、不确定性和想改变生活的愿望。有时面对命运划好的轨道,张一白也会试试看能否调转方向,换另一条路。


24岁报考中戏,就是他为改变自己的命运做出的一次选择。由于偏科严重,张一白高考落榜,去煤校念了两年中专,之后被分配至煤矿子弟学校当老师,用他自己的话说,“混在底层,生活实在太无聊了”,于是决定重考大学。


贾樟柯一考上中文系就开始拍摄《小山回家》,组织“青年电影实验小组”,大三就拿到了香港映像节的奖项。而张一白,整个大学时代仍旧没有做过电影梦,他的兴趣还在阅读人类学和文学上。他说自己是班上最穷和最土的一个,并且“因为自己的穷和土,郁郁不得志”。


毕业后,张一白被分配到离北京两千公里外的广东汕头的一家音像公司。在这里,他初步展露了自己在社交方面的才华。汕头人有自己的方言和文化观念,但张一白仅用两个月就跟当地人打成一片。同时他也没有切断在北京的社交圈,一旦听说北京的朋友有合适的项目,他就积极从中牵线搭桥。


他不安于留在汕头,而是积极寻觅机会回北京。得知中央电视台举办音乐电视大奖赛,他从老板那里获得资金支持,又联系到歌手田震,拍了《好大一棵树》的MV参赛并获得银奖。20世纪90年代初,音乐MV在中国内地刚刚开始萌芽,张一白在此时找到了一条令他如鱼得水的跑道,他回到北京后靠拍摄MV、广告、宣传片谋生,完成了经验和资源的原始积累。


电影在张一白心中从来不是孤芳自赏的艺术品。侯孝贤可以只有米兰·昆德拉一个观众,但张一白不行。


拍摄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时,剧组的主要成员都没有拍电视剧的经验。传统电视剧重视台词,要求以密集的台词推动剧情、制造戏剧冲突。但拍MV和广告出身的张一白跟三位编剧刁亦男、霍昕、彭涛在写剧本时加了很多情绪的东西,台词反倒不多。据说剧本写完拿去上影厂报备买厂标时,有人看了本子说:“北京来了帮傻子,对电视剧完全外行。”


从某种意义上说,《将爱》的确是一部“外行”的电视剧,甚至在国产电视剧史上都是独树一帜的。这部剧拍法另类,完全不按电视剧的规律和方法在拍。片中大量运用音乐,能数得出名字的歌曲就有17首。它也不讲故事,而是在讲情绪。


拍完之后,电视台用“垃圾时间”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张一白都认为这是一个很失败的电视剧。当很多年轻人告诉他,他们天天都看《将爱》,甚至有人说因为受这部剧的影响专门报考上海的大学时,张一白感到茫然,以为这些都是“为了奉承我”。直到前几年打算拍电影版,他才知道当年这部剧是真的影响了很多人,甚至留在了一代人的记忆中。


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李迅对张一白早期这种MV式的拍法十分欣赏,尤其是其电影处女作《开往春天的地铁》。“你可以看出前后景结构、物的位置和景都融入了很多MV和广告的方式,整个电影就是一个音乐结构,难得的是故事情节或者说男女主角纠结、挣扎、反反复复的心理状态,也酷似回旋曲式的结构。叙事、影像和配乐这三重相互契合的结构应该说有着相当高的艺术性,而现在通常的做法不过是给单个场景配一段调性一致的曲子罢了。”李迅分析道。


张一白也觉得,现在看来,他电影的基本元素和风格在第一部电影里就都有了——包括后来一直被诟病的把电影拍成MV。他并不认同把电影的形式和手段分个三六九等的说法:“电影诞生并成长于对各种艺术形式和手法的借鉴与融合,形式和手法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在于它是否合适妥贴,有助于故事的叙述、人物的塑造和情感的表达,甚至于它就是创作者本身所固有的一种气质,形成为一种风格。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它总是遭到一种高逼格艺术观的挤兑和攻击。”


在拍完《开往春天的地铁》之后,张一白才正式开始思考,要不要真的做一个电影导演,要拍什么样的电影。北京大学生电影节颁给这部电影最受大学生欢迎影片奖,张一白很受鼓励,他还听说很多大学生为了看这部电影,把中国电影资料馆的玻璃门都给挤碎了。“那时我就想,可能拍电影这事还是可以干下去的了。”他回忆说。


电影没有牛到可以把全世界干翻


去年国庆档的第五天,《湄公河行动》的单日票房反超一路领跑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著名导演何平发微博祝贺“认真制作的林超贤导演”,同时点名批“产品经理张一白”和他的新作。


“产品经理”倒不是何平硬扣的帽子,而是张一白曾经承认的身份。在电影《匆匆那年》上映时,多家媒体以产品经理为关键词,报道张一白的新动向。张一白对此毫不介意,他甚至将电影营销形容为由“开端—发展—高潮”组成的三幕戏剧。


把电影导演等同于产品经理,曾被视作是互联网思维对电影产业的改变。在张一白之前,乐视影业CEO张昭将郭敬明定义为“中国电影的第一个产品经理”。


但产品经理并不是多数导演愿意接受的身份。今年二月,为宣传电影《奔爱》,张一白与管虎、高群书、滕华涛一同参加访谈节目《鲁豫有约》。在节目中,陈鲁豫提问几位导演“是否要做营销狗”时,导演管虎表示,这是他第一次走上宣传的舞台,但体验过后仍然觉得无法适应,“心乱”。


而张一白拥抱了这个角色,这既是他的主动选择,也是一连串遭遇使然。《开往春天的地铁》之后,张一白拍了黑色电影《好奇害死猫》——只收获了500万票房,是当年票房排名第一的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五十分之一。当时张一白把失败归结为“太想证明自己”,“几乎做导演的在自己的第二部电影里都要犯这个错误,就是想证明自己的才华,所以就特别的没有节制”。他认为自己太过“炫技”,以至于观众看不懂,不买账。“当时特得意于我前面埋的一个线索,以为观众到后面能联系起来,但从接受效果来说,电影都是瞬间记忆。”张一白说现在他拍电影有一个概念——“为只看一遍的观众来拍这个电影”,在影像和剧作上都尽量直白。


到了拍《秘岸》的时候,张一白有了更大的野心——“证明自己既能艺术又能商业”。然而事与愿违,这部电影既没参加大的电影节,票房也一塌糊涂。《秘岸》是张一白自己的作品中,他最喜欢的一部。这次打击让张一白彻底打消了兼顾艺术和商业的念头,他重新审视了二者的关系,认定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事实上,电影在张一白心中从来不是孤芳自赏的艺术品。侯孝贤可以只有米兰·昆德拉一个观众,但张一白不行。因此,他重视电影的商品属性,他对于影片的成本和市场回报抱有客观的预期。他甚至在一次采访中说:“为什么有的导演就耻于承认自己的作品是商业片?还要反映人性的这个那个,找一个标签来贴金,这就是唯恐高低贵贱之分的思想在作祟。”


前四部电影接连票房失利,让张一白意识到在电影行业里导演是弱势的,他不能完全掌握电影的命运。“冯小刚和张艺谋的成功给大家一个误解。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有个张伟平或者华谊兄弟帮忙,但我找不到这么好的制片人和监制。”他说。


当时张一白对影片宣传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方案,但这些方案被片方和发行方否定了。他急切希望有个作品能证明他逐渐形成的电影宣发观念。于是张一白买下畅销书《杜拉拉升职记》的版权,然后请徐静蕾来做导演,他自己任监制。“监制和导演的着力点不一样,电影对监制来说就是一个商品,监制更多扮演一个电影的CEO,帮助导演有力地把它生产好,然后把它推广推销出去。”张一白解释。


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当时所有都市爱情片票房都没有超过一千五百万的,但《杜拉拉》获得一亿两千万票房,使徐静蕾成为第一个迈入“亿元俱乐部”的女导演。一年后,电影版《将爱情进行到底》上映,张一白同时担任导演和监制,这部电影的票房相比《杜拉拉》翻了一倍,在营销方面开创了中国电影“情人节档”的先河。


热门IP+话题营销+天后王菲演唱主题曲,从《将爱》到《匆匆那年》再到《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张一白摸索出了一条市场认可的道路。到为《从你》做宣传的时候,他已经不用亲自在一线带团队打仗了,因为宣发行业已经成熟起来——无论海报设计、预告片制作还是全案营销,都有非常专业的公司和人才。“我还是很欣慰的看到当年我们播下的种现在终于长出了芽,开花了。现在我只需要说这个牛逼,这个不牛逼,就可以了。”张一白感慨自己已经可以从产品经理的位置上被解放出来。


早前,在为《杜拉拉升职记》融资的过程中,张一白接触到很多新鲜的课题,于是花几十万去念了EMBA。一个人既能画画,又能卖画,说明他并没有把自己当一个单纯的艺术家,或者说没有把艺术看得那么崇高。尤其是真正走出文艺圈接触商业和商业领域之后,张一白更加“不觉得艺术,不觉得电影就牛逼到可以把全世界干翻”。


电影在张一白心中从来不是孤芳自赏的艺术品。侯孝贤可以只有米兰·昆德拉一个观众,但张一白不行。


张一白的好朋友,作家、导演刘奋斗也这么认为,他说:“你没有那么崇高,不要把自己放得那么高。这也是知识分子让我讨厌的地方,他们眼中,电影这事儿太严肃了,得教人好。在这点上我觉得他们挺可笑的。我认为电影就是给观众带来快感的。”


张一白说自己从来没有名留影史的渴望,拍电影对他而言就是“一份工作、一个职业、一种生活方式”。他认为自己拍的一直是商业电影:“商业电影就是承担娱乐功能,让人面对现实能生活下去,要对生活有一种想象,有一种向往。”


-End-


点击关键词可查看历史文章

封面报道  充电宝 | 脱口秀任泉互联网金融陈天桥陈大年互联网十年创业记微博的二次崛起|VC寒潮陌陌OS'Car|解密网红古永锵姚劲波枭雄张旭豪


创新创业  拉卡拉 王功权视频审核 WeMedia共享单车网吧重生短视频快手知识分子科大讯飞罗永浩摩拜新车跨境电商


创意阶层  杨丽萍曹保平张译导演李杨《我在故宫修文物》 |青山周平贾玲|田沁鑫高晓攀冯小刚郑钧黄渤


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本期杂志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