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已经长大，有独立的工作，但我妈坚持要求我每天晚上十点回到家，不准外宿、晚归，即使我告诉她公司有活动，得陪客户应酬，她依旧不能谅解。假日也无法出门，只能待在家里，因为出门就会花钱，她觉得那些交际都是虚伪的来往，只有家人才最真心。我像是被她囚禁的小鸟，除了家这个牢笼，哪里都去不了。”“婆婆坚持每个星期都要我们带孙子回家吃饭，如果晚回去了，还得听她碎念我们做大人的没有成为孩子的榜样，一定是太晚睡，才会爬不起来，小孩才会那么瘦、长不高。我试着解释，但她从没打算听，只是不断地播放相同的唠叨，我想捂上耳朵不要听，转身离开，可我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情况更糟，只好转头向先生寻求安慰。但他只会劝我忍一忍，老人家只是爱念，没有坏心，不要把气氛弄太僵。我的婚姻就在这样的消耗下，变得越来越糟。”
“自从小孩出生后，我先生从没带他们上过一次学、看过一次医生。每回我忙得团团转，请他帮忙，他老回我：‘小孩又不听我的话，一下子就哭着找妈妈，我去不是多此一举吗？’我实在很想反问他，这个小孩到底是跟谁姓，怎么他好像是个局外人？”“我的闺蜜心情不好时，总希望我能立刻出现陪伴她，可是当我有需要请她帮忙，她却推三阻四，我常常怀疑在这段友情里，她扮演的是千金大小姐，我只是卑微的丫鬟。”“我有一个朋友对我很好，在我刚起步时，给了我许多事业上的协助，我非常感激他。可是日子久了，他越来越看不惯我身边的人，常常私下讲他们的坏话，让我卡在中间很为难。我想脱离他的控制，可是又担心失去他的帮助，我会在这个圈子被孤立；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又怕被说忘恩负义。我知道这段关系已经变质了，可我却无法结束它。”
你也曾遭遇过这些类似的状况吗？有些人你每想起一次就叹气一回，你试过许多沟通方法，可问题始终无法改变。那些关系里的摩擦，起初就像身体的小发炎，因为不会太痛，所以也就不太注意，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争执变多，伤口开始化脓，疼痛的感觉增加后，你意识到需要解决了，可是又担心其他好的互动会跟着一起被消灭，也害怕自己挺不过治疗过程的副作用，那些相伴而生的罪恶感，让你难以动弹。就这样拖着没有实时处理，放任它渐渐恶化成肿瘤，在你心里不正常地增生，持续吸收你的能量，最后变成侵蚀你快乐的关系癌。让你在面对关系时，越来越痛苦。仔细深入关系，当我们和另一个人有联结的那一刻，其实我们同时拥有两种时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们”。有些“我们”比较亲密，有些“我们”比较疏远，交织而成的便是你与这个世界的距离。理论上，这两种状态都应该被关注、照料，甚至应该要先把“我”照顾好，才有可能在关系里付出爱，而不是一种交换。所以才有人说：“当你不懂得爱自己，跟谁在一起都是流浪。”但在我们的文化里，只要一进入了关系，这个“我”就会消失，考虑的总是“这么做，他会怎么看我”“如果不听话，她会不会很难过”“我们难道不可能找到共识，和平相处吗”。我们必须时时把他人放在心中，很少能单纯地只先考虑“自己”，害怕这么做，就会被贴上自私的标签。一旦启动了关系，就像搭上了一列单程车，期待关系一路向前，越来越深刻、信任，很难接受“退回“或“暂停”，对于“分手”“告别”“绝交”更是有满满的担心和恐惧，才会在新闻上，三不五时地看到情杀事件或恐怖情人。整个社会对于“分离”有高度的焦虑和不安，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我们不谈论死亡。但一件物品不管再怎么牢靠，都有折旧、耗损，更何况是每天都在变化的人呢？不同阶段的想法和需要，就会带给关系不同的考验与挑战。关系的跌宕，就像四季的更替，假使我们一直不愿意正视关系是会随着时间发生质变的，一味地推崇“桃园三结义”、鲍叔牙和管仲等那种一辈子相挺的情义，很有可能这样的执着，反而会为我们带来更大的伤害，犹如酷暑一直不消退、寒冬迟迟不离境，所造成的负担更为沉重。
曾经有一个老板告诉我，他有一位朋友在他刚创业时，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和提携，让公司顺利生存下来。这个老板为了回报，就让朋友负责自己公司某一项目的订单。但随着市场波动起伏，彼此的经营方向开始有了变化，这个朋友负责的部分，产能与质量渐渐跟不上时代。理论上，这个老板必须重新调整与朋友的合作关系，选择终止或减少订量。但他却因为私人因素，太重情分，觉得承诺了，就得负责到底，一直没有找朋友好好讨论，告诉他产品哪里出了问题。就这样拖到最后，出了事，赔了不少违约金，不仅友谊没了，对方还怪他拖自己下水。这段关系之所以无法延续，是因为时间的推移改变了他们身上的角色，可是他们本人却没有意识到。当关系从原本的朋友变成合作伙伴后，需要关注的事情已超越感受问题，还包含其他具体的责任。例如：老板得负责整个公司的生存，他不能用个人的喜好与交情决定订单该怎么下，合作方该是谁。他必须站在一个综观全局的角度，以公司的利益为优先，做出最适当的决策，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但这种决定有可能是和友谊相冲突的。于是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可能跟当朋友时相同。
同样的，学生时代再要好的朋友，进入社会，生活圈不同，就会减少联系。那些曾经疯狂投入的社团、嗜好，每次见面都聊不停的人，也会因为注意力的转移，彼此不再有交集。时间带着大家走向不同的旅程，增添新的经历，彼此的交集会变得越来越少，原本共同有兴趣的话题或默契，必将渐渐淡去，只剩下回忆。如果我们不接受这个事实，硬要像学生时代一样互动、对谈、交换心事，就会造成彼此的压力和负担。即使是血缘关系，也会因为生命阶段的不同，各自有自己的发展任务，使关系产生变化，必须重新调整距离和互动方式。最明显的就是父母必须接受孩子长大后，会有自己的同侪，需要建立自己的社交、探索个人的天分，不会像小时候想要长时间跟家人相处。因为时间改变孩子生活组成的成分，从原本单纯的家人，慢慢增添新的同学、师长和朋友，他会开始希望获得这些人的认同与喜欢。同时，他的自我概念也会慢慢浮现与强化，进而建立属于自己的逻辑与价值观，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听话与顺从。此时，如果父母不愿改变相处模式，仍旧想要掌控孩子，子女做任何决定全都得经过父母的同意，那么孩子的自我就会慢慢在这个过程中被谋杀掉，成为关系的禁脔。
人们总说，世界上，唯一不变的是“变”。然而，推动这一切所有改变的根本元素，就是“时间”。许多人在关系中，因为无法意识时间的流动，而紧紧抓着最初的记忆，期待用同样的模式，互动一辈子，否认或忽视关系中的两人，身上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终才会留下许多遗憾与伤痛。倘若你懂得在评估关系时，放入时间的元素，就会明白适度的调整、代谢、更迭，甚至放手、离开都是必要的，你就不会对告别有那么大的恐惧或排斥。那绝对不是彼此喜不喜欢的问题而已，而是为了让生命得以往下一个阶段推进。就像果实成熟后，终有一天必须离开养育它长大的树梢。假使满树的果实早已饱满，却迟迟不愿掉落，继续吸收母树的养分，那么母树就会因为过重倾斜，失去原本的支撑力，无法再继续进行光合作用，进而影响到下一个循环的生长。最后，所有的果实和树木就只能留在原地腐败。时间为我们建立了关系，可也带来许多相处的摩擦与负担，迟迟不面对，就会变成关系的毒瘤，破坏原有的幸福。
电影《神隐少女》中有一段台词：“人生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这段话浅显易懂，却具体呈现关系的流动是怎么一回事，而割舍与分离，更是人生必修的课题。有些人的出现只是为了教会我们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是背叛、正直、付出、勇敢等，当事件落幕后，他们也就会离开或淡出我们的生命。如果我们不能接受关系的更换与切割是必然的，那么我们心里就会住进太多人，成为我们的负担。就像一间房子，东西只进不出，堆积如山的杂物将会使主人的生活瘫痪。当我们背负太多期待，承担太多责任，就很容易卡在关系里，无法动弹。那些会伤害你的关系，其实都是在你心里生了根的人，他们制造出来的关系肿瘤也会特别大。割舍，并不是决裂，而是了解到如果不适度切割，生命的养分就无法得到最适当的发挥，整个人会越活越虚弱、衰败。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很多家庭都面临养老问题，尤其是其中一位过世，另一位独居的情况，就很是棘手。意外没有来临时，一家子过着常规生活，突然有一天，老人病重，无法继续独居，这时就面临接下来如何安排看护老人的任务。假如这个家庭夫妻二人事业又处于上升期，作为丈夫的一方，需不需要完全承担年迈父母的照顾责任，牺牲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质量？如果丈夫无法分出更多时间在家照顾老人，那么妻子该不该以夫家为重，放弃自己的事业？这些问题反映出集体主义的典型思想。
在这种思想影响下，我们总是把他人的期待摆在自己之前，努力保持关系的和谐与紧密，不太过主张个人的需要，否则就是一个自私、不懂礼数和感恩的人。因此，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孩子，心理空间一直是拥挤杂乱的，里头充斥着道德、礼教、习俗等许许多多束缚与框架。我们必须很努力撑大心里的家，塞进许多角色，努力和每一个人都维持好关系，压抑个人的状态和特质，无法坦然地面对拒绝。当“让一让”“退一下”“忍一忍”，变成整个社会处理冲突的潜规则时，你就会习惯性地压缩自我认同，好装进他人的期待，忘记要留一点余地好好感受自己的情绪，疼惜自己的委屈，争取应有的权益。
在《光阴虽浅，不可辜负》这本书里，遇到上面这种情况的当事人已经找到了妥善的解决办法，我把这对夫妻的讨论与思考过程做了简单梳理，值得同样遇到此类困境的家庭参考。
“关系越多越好，代表你越被欢迎和重视”的思维，如同社会上所弥漫的“拥有”的风气。商人想方设法拍广告，说服你掏钱享受更好的生活条件，而身为消费者，也很尽责地赚钱，好有能力去购买更多的物品，借以寻求生活的富足与快乐。可是随着文明的进步，新一代已经渐渐了解到，拥有不一定会带来满足，甚至会制造更多的浪费和挥霍。人们开始不再需要通过物质来让自己感觉愉悦，明白真正的快乐来自精神层次上的自由。学习定期整理房子、丢弃无用的杂物，并谨慎考虑什么东西该带回家，什么不应该。面对心里的家，我们能不能也开始练习从加法变减法的态度呢？如果我们还是抱持着关系越多越好，期待自己必须跟任何人都处得来，借此获得认同与肯定，害怕让人失望，担心拒绝会被讨厌，难道不是另一种“购物狂”和“囤积病”？只是项目从“物品”换成是“关系”罢了！而那些无法扔掉东西时的喃喃自语：“丢了，好可惜”“说不定哪一天用得上”，和割舍不了关系时的小声音：“都相处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全是这么坏”“说不定他哪一天会改”，竟也是如此相似。
过往的教育，花了许多力气教会我们建立关系，却很少告诉我们如何学会割舍、放手，舍去不需要的累赘，去对的地方找答案，而非待在让自己委屈的地方哭，才能建构出自己理想的关系，不让纠缠的人际问题让自己痛苦万分。面对关系，你不一定要效仿他的做法，把关系丢得那么彻底，但我们可以从中撷取他的精神，去思考生命中哪些关系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哪些只是想要的？借由学会清理心理空间，只承担自己负荷得了的关系，不再活在别人的眼光下。人的意志力和心理空间是有限的，无法将所爱的人全都容纳进去。我们得在生命不同阶段，保持清理的习惯，将那些已经恶化成肿瘤的关系切割出去，留下能带给我们真正成长和满足的人，不再通过拥有众多关系来定义自己的价值。清理心理空间，看似排拒、无情，可这么做才能和你真正想要好好联结的人在一起。唯有你勇敢地将关系中造成你痛苦的包袱切割掉，你想要的幸福才会来到。同时，专注获得而非失去，我们才有力量做出行动。本文摘编自新书《光阴虽浅，不可辜负：让对的人进驻，让好的事发生》，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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