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书 | 纳吉布•马哈福兹：盛开在阿拉伯文学土地上的花

在伊斯坦布尔，我首次读到了土耳其语版的纳吉布.马哈福兹的作品。

我读的纳吉布.马哈福兹的第一本作品叫《梅达格胡同》。我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事实证明，那是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丝丝入扣、难以捉摸，既似曾相识、又具有魔幻色彩。

所有故事——包括平民家庭、沿街叫卖的小商贩、诗人、制造火柴的、剃头匠、乞丐等等——均信手拈来，每个人物都那么活灵活现，个性鲜明，作为读者，我甚至觉得自己和书中人相识已久。

与开罗一样，这种居住区在伊斯坦布尔随处可见，那里的人无法适应光怪陆离的社会变革。遭到隔离的中心地带，生活在城市里的边缘人。马哈福兹带着敏锐的头脑和一颗同情心深入探究这个世界，抽丝剥茧般挖掘藏匿于表面下的真实，他告诉我们何为平凡中的不平凡，可见中的不可见。

他的作品恰如开罗本身，饱含着生命的脉动和安静的力量。

马哈福兹笔下的开罗是个流动的世界。一切都是不确定，不可靠的。作为外来民族，我对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突然，我发现自己成了马哈福兹的书迷，开始到处找他的书看。

而这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马哈福兹的书很少见到翻译本。直到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第一个获奖的阿拉伯语作家——他的作品才走出国门，为阿拉伯世界之外的读者所熟知。可惜直到今天，中东各个国家在文学上的交流仍然极少，这点让我颇感困惑。

最近几年，我仍在阅读马哈福兹的作品，大部分是英语版。他是位政治作家。马哈福兹深知，出生于动荡国度的小说家几乎没有完全脱离政治的可能。我还读过他的访谈录。有的观点我实在无法苟同，比如他会站在国家主义者的立场上发表看法。但对于他的文学作品，我始终抱着崇敬的态度。

马哈福兹的许多作品曾在阿拉伯国家遭禁，那可是他赖以生存的母语。这件事必定让他痛苦万分。马哈福兹深知，想在一个没有民主，没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开辟出一块彰显艺术自由的私人空间是多么艰难。

很显然，当萨尔曼.拉什迪被伊斯兰教下令追杀时，马哈福兹也站到了受害者的一边，尽管当时，他自己的境况也只能用糟糕二字来形容——后来，他也对拉什迪的作品颇有微词，而且他承认自己并未读过他的小说。

1994年，马哈福兹被一位指控他为“不忠者”的宗教极端分子刺伤。

而就在前一年，著名土耳其作家兼批评家阿齐兹.内辛在安纳托利亚的锡瓦斯出席文化节活动时遭到原教旨主义者的炸弹袭击，甚至连他居住的酒店也被人放火，遇难人数多达35人——大部分是诗人、作家、音乐和舞蹈家。

这一切都是因为阿齐兹.内辛曾宣称自己要重新出版土耳其语的《撒旦诗篇》，借以捍卫言论自由。在人类历史上，文学艺术和无辜平民又一次沦为了宗教狂徒的攻击目标。

谢天谢地，马哈福兹得以大难不死。他本是一位高产的作家，而持续的伤痛却不得不让他放慢步伐。这再次给了他沉重一击。

纵观其文学生涯，纳吉布.马哈福兹不断进行着文体实验，对故事集、小说、戏剧、电影剧本等多有涉猎。

但有一点始终未变：那就是他对开罗及人民的爱。是开罗造就了今天的马哈福兹，而马哈福兹也用手中的笔重塑了开罗这座城市。

也许，对他造成至关影响的正是这个现实意义上的挑战。马哈福兹渴望自由与自治，但与此同时，他仍对这个曾经剥夺了他的基本人权的祖国有着异乎寻常的忠诚与热爱。

最近，我听说有人在纳吉布.马哈福兹的旧稿中发现了18个不为人知的小故事，并要将其结集出版，内心当真无比激动。

我甚至觉得马哈福兹本人也一定非常高兴，当然，这种想象也许不太理智：他一边抽着细细的烟卷，一边轻轻抚摸着新书，旁边放着杯浓郁的土耳其咖啡。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不是疲惫的，而是充满希望的，正如他年轻时所展露的笑靥。

我仍然记得其中一个故事的结尾，那段对话可谓动人心魄：“我的痛苦已经够多了”，另一个人则回答说：“我也是。我们需要互相扶持。”来自不同国度的作者与读者都曾经历过痛苦、不公与悲伤，因此他们需要这样彼此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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