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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小说从哪里来

2014-11-06 程青 忆乡坊文学城

(点击标题下的蓝色小字忆乡坊文学城可直接关注。题图为作者近照。)


写下这么个大而无当的题目,我暗自庆幸这不是一道考题,而只是我发出的疑问,甚至只是一声叹息。从1985年发表第一篇小说到现在,我的写作年头实在是不算短了,“从艺”都快30年,然而我还是没法像上班和做家务那样按部就班和有条不紊地来写小说。上班和做家务对我来说具备确定性,而写小说对我来说却具备更多的不确定性,也就是说写小说这件事是我个人所掌控不了的。我打比方形容这件事情:就像去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找一样不知道的东西,所幸还找到了。《天使》这部小说,对我来说,正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一天晚上偶尔翻拣旧作,看到自己1999年写的小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叫吕非,我忽然想到,要是吕非是个真人,经过了这十几年的浮沉,他会是什么样子呢?就这个脑子里倏忽而过的念头,第二天竟然变成了一颗种子,让我有了写小说的冲动。我从来不知道写小说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我认真想过,觉得那简 50 30525 50 15262 0 0 1904 0 0:00:16 0:00:08 0:00:08 3029 50 30525 50 15262 0 0 1693 0 0:00:18 0:00:09 0:00:09 3657 50 30525 50 15262 0 0 1522 0 0:00:20 0:00:10 0:00:10 3438就是上帝手中的筹码,他老人家随意发放,并无定规,你赶上就赶上了,赶不上也没办法。这么说也许消极,不过在等待和接受筹码之时我从不消极。那天早晨,我打开电脑,写下第一行字,吕非老的声音立马穿越时空从电话里传来,他约我见面吃饭,并且就在当晚。我仿佛听见了种子爆裂生命发芽的声音,虽然轻微,却结实有力。当时我并没有想要写一个长篇,因为从蕴藏在心间的感受探测,或许就是一个四五万字的中篇。但随着写作的展开,也因为当时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一些事情积聚起了心理能量,这部小说逐渐呈现出超乎我预想的样貌。我特别开心的是写得非常顺手,我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有找到如此得心应手的写作感受了。


当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发表之后,有不少人问我吕非这个人物是不是真的?我回答说纯属虚构。我向来认为小说中虚构的人物比从真实生活中采样而来的人物写起来有更大的自由度,也更好发挥,因为不必担心有人对号入座或被以为是含沙射影。到了《天使》,同样虚构的吕非老和吕非可能是同一个人,也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一定要给个说法,那么也许可以把吕非老看作是吕非的升级版吧。吕非老和吕非身上有着极为类似的聪明、机智、能干、圆融练达以及玩世不恭等等的特质,只是到了《天使》中,他不再像在《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样身上还残留着稚嫩和青涩,他头脑冷静,目的清楚,而且操作能力极强。我觉得吕非老与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转型期或者说多元化时代息息相关,如果换一个年代,他很可能完全是另一种样子。而由他串连起来的那些人与事同样与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息息相关。通过他,我认识了章老大、简菊、陆虎、王小光、朱老太太等等一系列的人物。


《天使》这部小说应该说确实是从吕非老开始的。我也很奇怪吕非老(1999年他还是吕非)这个人物就像一棵重复生长的树,竟然在我的小说里获得了两次生命。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以后很可能也不会再有。我想这种未知性和不确定性正是小说的魅力所在,也正是这种魅力对写作者构成魅惑,让我们知难而上,乐此不疲。


我不能确切说出简菊这个人物是怎么来的,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结识过这样的一个女孩。细想我的知己密友竟然没有谁是坐享其成靠男人生活的,她们个个都是起早贪黑勤勤恳恳苦心孤诣食宿自理在那儿自我奋斗呢。可是写简菊我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仿佛我真的曾经与她过往甚密。仔细追想,大约十多年前,我听一个同事说起她去参加朋友的聚会,见到一位中年成功男士带来一个军队大院的女孩,她年轻漂亮,梳一条又黑又长的辫子,在聚会上她一直是默默地坐着,一声不响。仅此而已,却在我脑子里留下了一个画面。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在聚会上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的女孩摇身一变,成了我小说中的简菊。


也许因为我是新闻从业人员的缘故,我对小说与现实世界的联系一向很感兴趣。我倒并不认为小说非得与现实产生关联,更不认为小说一定要反映现实,有许多不反映现实的纯粹想象性的好小说令我心驰神往,我真心希望那样的小说是我写出来的。我觉得我自己基本可以算是一个反映现实的写作者,尤其在《天使》这部小说中,我选择1996年到2012年作为小说发生的时段,这16年正是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而且因此带来了中国人社会生活和情感生活的巨大变化,我将此作为小说的背景,甚至不光是背景,也可以说是小说的要素。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在这个年代,小说中的那些人物的生活就不是那个样子的。比如简菊最初是出来傍款的,最后虽然是以结婚告终,但这个结婚与传统意义上的找对象结婚全然不是一回事。她的情爱是分裂的,但却不能说她分裂的爱情就不是爱情。这种时代带来的变化是深刻的,它改变的不是生活表象,而是生活模式,甚至是社会意识。正是这种变化中人们杂乱的步伐,气喘吁吁的样子,脸上的欢笑和眼泪,构成了触动人心的乐章。我个人觉得这正是最好的小说矿石。


我想每个写小说的人大概都知道一部分小说的奥秘,但我总觉得这很可能就像是盲人摸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于我们自认为知道的也是靠不住的。就像做梦,梦醒之后梦里的那个世界就会消失殆尽,了无痕迹。我想起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写的:


可汗向马可发问,“同样是从偏远的地方归来,你却只会告诉我某人晚上坐在自家门槛上乘凉时想些什么。你的跋山涉水究竟有何用途?”


我们自己何尝没有这样的怀疑?然而就像马可·波罗回答可汗的那样:


“不管我的话能唤起你对哪个地方的想象,你都会处在自己的位子上,作为观察家来看它,即使在皇宫里,也能看到木桩上建造的村庄,也能感到带有河口海湾泥腥气味的微风。”


实际上,我们通过自己在暗淡无光荆棘丛生的小路上星夜兼程,通过种种不怕失败的暗中努力,让那个原本我们也并不知情的地方变得丰富多彩,变成一个万物生长的可观的世界。


我在一篇文章里写过:“小说的世界好像是专为阻击现实世界而营造的另一种时空。这个世界不为战斗,只为抵御、逃跑、缓解和等待增援。但这也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世界,对现实世界而且还不肯袖手旁观。有时候不仅干涉现实世界的生活与规则,甚至还起到了一定的毁坏与重建的作用。”尽管我始终没有搞明白小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它是如何发生、生成并且具备自己的生命力的,然而跳过这个问题,我能够隐约知道小说构建的是什么,或者说应该构建的是什么。我不想给出定义,因为说清楚太难,而且我认为一旦给出定义,会使我心中那个宏大而无形的世界变得狭隘和有限,而它不该是那样,它不该被看清和固定。


作者简介:程青,供职新华社。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签约作家。1985年开始发表小说,出版长篇小说《最温暖的寒夜》,《发烧》、《成人游戏》、《恋爱课》、《织网的蜘蛛》、《美女作家》、《月亮上的家》,小说集《十周岁》、《上海夜色下的36小时》、《今晚吃烧烤》,散文集《暗处的花朵》等。获得老舍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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