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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一年,去曼哈頓陳丹青的畫室清談,那時他的西藏旋風己掃蕩而過,沒有驚世駭俗之新作問世,他己沈潛了多年,如許多大畫家一樣,他有賢妻支撐著,活得好好的,不過想必心中挺窩囊,人心一捍秤,這小子出言不遜一付草根流寇模樣,但畫得出西藏組畫,決非池中物,天才神童稱號不是浪得虛名,一顆新星忽明忽暗,在這無際的天庭尚能燦爛多久,是否要淹沒在漫漫夜空,令人費盡思量,陳逸飛是三個人中最幸運的,石油大王漢默想同中國做生意,用自已畫廊中陳逸飛的畫送給鄧小平,造成了陳逸飛可遇不可求的鴻運當頭,袁運生采菊「西」籬,大隱於市。藝術家動輒遭人猜疑,民間流言往往既勢利又盲目,聽風便是雨,市場媒體永遠喜歡錦上添花不愛雪中送炭,叫它牆倒眾人推卻駕輕就熟,無風先掀三尺浪,陳丹青一直沉默著,不放出一點機會讓人對他說三道四。
陳丹青剃了光頭,穿了中裝,畫室裡排列著許多大畫,我流覽了四周,看了他那塊巨大的調色板,便知他的勤奮,WORK後面要加ING,那塊調色板的積垢使它自成獨立的雕塑,帶著畫家多少年來的執著與熱情,它宣告著藝術家的尊嚴和自在,神聖得如同上帝創造人類,畫家用它創造自己的好與壞同他人無干的世界,藝術創作是精神的,但畫家生存是物質的,如果你不能看透自已在市場中的被動,會在互動中被牽制格鬥得相當痛苦,或者你投降,先琢磨透了市場,被人分割設計包裝﹔或者你放棄,不再承受壓力及煩惱﹔或者找一份安定職業過正常人生活,小心地呵護住自己這一方天地,畫畫於是只為悅己。我不是天才,早早地選擇了最後一條路。但陳丹青是天才,不畫豈止可惜,我很關心陳丹青的命運,不知他何去何從,如果這顆東方的星到西方來殞落,就太使人扼腕喊冤了。
聊了一會知他畫了一批畫,這是大新聞,我便要看畫,他起勁地把一批極大的畫從架子裡抽出來,是他幾乎從不示人的一批新作,不一會便裡三層外三層把整個畫室排滿了。
我在歷史人物包圍中被感動了,那是一批很奇特的組畫,一張臨摹古典油畫,一張是現代題材攝影作品放大黑白油畫,兩張畫出奇地相似,時代分古今截然不同,地點也有東西界域之異,但歷史往往驚人相似地重複,人類追求的東西如出一轍。明眼人只需一瞥,時代賦于有良知的藝術家的責任感,那從古至今人類共有的人性及大愛,在這些重重迭迭一張又一張,一對又一對的油畫裡,鏗鏘跌宕地抒發出正確的訊息,它們把我震懾了。我喜歡,我說好,陳丹青知道我不恭維人,他躲起來忙了好幾年,現在論到他喘一口氣讓人替他擦把汗了。他再三求證我是真的欣賞這批畫,他經不住我誇,開心羞澀得象拿了紅包的孩子。
陳丹青的這些畫決非市場寵兒,它龐大得透支了丹青的精力,這些畫在他年青臉上開始寫上中年滄桑。它們將來歸屬何處,端視何時能解「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之謎了。
不久他回去當了教授,在別人眼中狂狷不羈的陳丹青,常常回紐約探母,在老友賴利庠特製的二十人大圓桌上,便不時與丹青重逢,還有更加沉默的魏景山等,仍是洋插隊哥們的手足之情,話題卻縱深千年橫跨萬里,藝術往往與政治狹路相逢,席上諸多利嘴妙語生花,丹青依然不時口吐「蓮花」,讓人迅雷不及掩耳,手機裡錄了不少民間諺語,他逗得眾人樂不可支,尤其我們幾個女的更是以溺愛的眼光看這淘氣的弟弟,笑這人穿了龍袍也不扮太子。
我問他還記不記得我當年發表的文章“清談”?八二年我便發現他的閒聊可以上書,記述了我與他的交談付稿,他向我索一份拷貝,我回家後卻遍尋無著,文章竟消逝無蹤了。
那篇清談記錄了丹青的信口雌黃,可惜煙飛雲滅了,有一段話我記得特別清楚,他覺得不回國在這兒再怎麼混也沒有意思,但國內怎麼能正確理解我們的心情,陳丹青實際上是誤落平陽之虎,內心一直在咆哮中,他對我說:“你看林肯中心那些美國人怎麼回事?一個個那麼神氣活現?我真想站在噴水池上撒泡尿,倒要看看把他們嚇成什麼樣?”
這就是陳丹青,他的嘴裡不出象牙,他的牙齒用來咬人和啃骨頭,無論他出什麼怪腔都是正常的、不變的、不裝腔作勢的陳丹青。
【作者简介】:顧月華,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會員,北美作家協會會員。上海出生,上海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畢業,1982年定居纽约。在中國、美國、香港、台灣、新加坡等地,均發表過小說、散文、詩歌及評論,出版《半張信箋》散文集,和《天邊的星》小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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