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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萧红到杨丽萍,如何诠释女性生命的意义

空间作者 二湘的十一维空间 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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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湘的11维空间·万花筒


电影《黄金时代》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表面看来,她的一生,被命运牵着走,但每一次,也是她自由的选择。


从萧红到杨丽萍,如何诠释女性生命的意义


文/刺猬

(一)


近代作家里,将小说散文化,并独成一格的,除了沈从文,就是萧红。她用不足9年时间,写出5部传世之作,被誉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

 

“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鲁迅这样评价她的《生死场》。茅盾说:“《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于它这不像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比小说更为诱人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林贤治写道:“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萧红是继鲁迅之后的一位伟大的平民作家。她的《呼兰河传》和《生死场》,为中国大地立传,其深厚的悲剧内容,以及富于天才创造的自由的诗性风格,我以为是唯一的。

 

对于拼了命也要写作的萧红来说,得到这样高的评价,她当之无愧。

 

“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艳,就越觉得荒凉。”很多年前看《呼兰河传》,这个句子就住在心里了,赶也赶不走。鲜艳而荒凉,用来形容她的一生,再是恰当不过。她文章中那些可以拧出水的鲜嫩嫩的字,第一眼看,就舍不得挪开。反复阅读之后,更是惊叹于她文字的浑然天成,毫无雕琢。

 

“菜田里一个小孩慢慢地踱走。在草帽盖伏下,像是一棵大型菌类。”--《生死场》。这种生动独特的比喻,她随手拈来。往句子里一丢,普通的方块字,就立马有了仙气,伸胳膊,活了,跳起舞来了。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呼兰河传》。多自由纯粹的笔法,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沾脂粉气,清水里洗一洗,就这样素面朝天地出来了。

 

 “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回忆鲁迅先生》。如此细腻真实,令其余怀念鲁迅先生的文字,立马都黯淡了,虚空了。如果萧红不是鲁迅的知己,还有谁敢当得起这两个字?

 

这就是萧红的笔法。独一无二,熠熠生辉。

 

萧红,汤唯饰,图片来自网络


读她的文字,你会觉得世界荒凉,但你总能在一片挂霜的玻璃上,看到一抹暖阳正缓慢地爬过。她在寒冷的大地上走啊走啊,很孤苦,眼窝里藏着一滴温热的泪,却并不轻易示人。她是如此清晰地看透了世间冷暖,力透纸背,字如白描,丝丝缕缕,纤毫毕露。却并不冷酷,总是带着悲悯。当你快要被她笔下的苦难压抑得不能呼吸,她会打开一个小窗,说,透透气吧。

 

原来,生命可以如此丰富又透明。成人的世界,孩童的眼睛。在炮火纷飞的瓦砾里,只要她拿起笔,草就绿了,花就红了,大自然里再微小的生命,也活得安静而真实。我以为,真正的好文字,不是揭示无边无际的黑暗,是身陷黑暗,却对光明怀着信仰。真正的纯净,不是不谙世事,不是毫无机心,那只能叫单纯,那样的纯,遇到一点灰尘就被蒙蔽了。萧红的纯,是历经沧桑,却还保留的真。是凤凰涅槃,宛如新生的干净。

 

(二)


读她,从文字深入她的命运,又从她的命运回溯到文字。割裂了任何一个,都没法真正读懂她。她一生浓烈的悲情与苦难,让我为之心痛,惋惜,久久低徊,五味杂陈。

 

她曾说:“我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因为我是女人。”萧红,在她短短的31岁里,别人几辈子遇不到的苦难,她一个人全部经历了。所以,她注定是个话题女人。有人说她的一生,是随波逐流的一生,是轻率和软弱导致她一次次被人抛弃,最终怀恨死去。确实,爱情遭遇,是萧红的致命伤痛。她被不断推到风口浪尖,凄风冷雨中,从未获得现世安稳。临死,她手写下不甘不甘,从此,碧海蓝天里,永悲吟着一个凄凉的灵魂。


悲情也许让人深刻,苦难或许让人成长。但没有人会渴望苦难期待悲情,命运,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出生在呼兰河一个封建家庭,母亲早逝,父亲冷酷,继母冷漠。除了慈爱的祖父,和自由玩耍的后花园,萧红的童年缺少温情和快乐。祖父的爱,是萧红一生的精神支柱。流亡香港,但写起故乡和祖父,她依然是童年时的小女孩,对生活满含温情,并不绝望。

 

萧红,宋佳饰,图片来自网络


表面看来,她的一生,被命运牵着走,但每一次,其实也是她自由的选择。

 

为了抗婚而离家出走,是她的选择。在冰天雪地挨饿受冻也不愿意向父亲妥协,是她的选择。身怀六甲被未婚夫抛弃,被困旅店,积极写信求助是她的选择。破败潦倒却还画画写诗,让萧军惊叹于她的动人和美丽的,正是她这种积极的选择。在寒冷和饥饿中也不放弃爱人和写作,是她的选择。离开萧军,即使怀着他的孩子,不再珍惜她感情的男人,她不要了,这是她的选择。只买到一张船票,让端木蕻良先离开,自己在战火纷飞中一个人流亡,是她的选择。在颠沛流离中写了百万余字,孤独地坚持自己的风格,更是她的选择。


选择,让她的精神焕发着勇敢独立的光辉,坚韧而从容。从未向命运低头,特立独行、保持自由精神,这才是萧红。我敬重她,在滔天的命运浊浪中,用自己的笔,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一次次去勇敢抗争,一次次去自由选择。每一回,她毅然决然地出走,但总被现实的龙卷风送回原地。为了活着,为了写作,她拼尽了全力。从不屈服,从不放弃。可是,身体没得选择。当高高飞翔的灵魂被孱弱的肉体重重拉回地面,这才是真正的悲剧。爱情没有摧毁的,疾病来帮着摧毁。可以为了尊严不要爱情,但却没法为了自由不要肉体。

 

当31岁的她,在香港香消玉殒。文坛,少了一颗最璀璨独特的星辰,人间,少了一块最特立独行的骨头。就像武则天给自己立下的无字碑文,功过是非,坦然留给别人说。萧红自己,已经是传奇,永远是传奇!

 

(三)


喜爱萧红,如果没有在她的文字里丰润或枯瘦过,那就不能叫喜爱。谈论萧红,如果不涉及她的文字,只是对她个人的情事兴致勃勃,那就是八卦。骂萧红的人,骂的很不堪,说她是个离不开男人的饥饿贱货。对这种说法,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传统,延续了几千年,毫无新意。

 

大家有没有发现,我们谈论男性作家的作品,并不会特别关注他的个人生活。但是,一旦谈论女性作家,关注度就会由作品倾斜到个人生活上面?说起林徽因,你会先想起她是著名的建筑学家?还是梁思成的伴侣、徐志摩的红颜知己?谈论张爱玲,是她的作品吸引你?还是她和胡兰成的感情纠葛吸引你?熟悉李银河,是因为她的社会学著作?还是王小波的遗孀?


一个男人的成功,只要有事业就已足够。一个女人,即使事业多么成功,一旦没有美满婚姻没有生育子女,就会被说成失败。这就是社会对男女的双标。

   

杨丽萍在抖音发布了一段吃火锅的小视频,留言区顶到最高的评论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是没一个儿女......”写下这个留言的,就是一名女性。将自己物化而不自知,甚至比男性更矮化自己,这是有些女性最大的悲哀。


杨丽萍自己说:“有些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她早都领悟人间的幸福是平等的,也是相通的,所以她淡定从容,并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

 

杨丽萍,图片来自网络


只作为生命的旁观者,为一朵花,一片云活着,不可以吗?每个人生命的意义归根结底是自己来定义的,她愿意追求什么,那是她的自由。何况,领悟过雀之灵和孔雀之舞的生命个体,早都超越了我们可以理解的凡俗意义。她对美的倾注,她在舞蹈上的卓越,就是对热爱和幸福的阐释。她的美丽脱俗,她的卓尔不群,就是对女性生命最叹为观止的体验。这样的生命个体,真实而精彩地生活着,让多少女人羡慕和向往。

 

生育自由,女性价值的重要性已经无需赘言,但为什么在姐姐们都已经乘风破浪的时代,却还有如此多的人以自己的狭隘标准,肆意评价别人的人生?因为,偏见早都根深蒂固,歧视更是潜移默化。

 

从古至今,历史对女性的评价,并不客观公正。周幽王为褒姒燃起的烽火,不过是一个君主权力的膨胀。吴三桂的冲冠一怒,真的是为陈圆圆吗?男人书写的历史里,留下的女性身影,不过是为残酷的掠夺找个借口,扯一块红颜祸水的遮羞布。西施貂蝉,只是美人计里被出卖的砝码,虞姬玉环,也不过是战败时的殉葬品罢了。

 

两性之间的爱情,似乎也不平等。司马相如得遇卓文君,凤求凰的曲调还在耳边回旋,一旦富贵就立刻有了抛离之心。缠绵悱恻的钗头凤,竟也敌不过陆游懦弱的孝道,只落得唐婉哀怨香殒。侯方域,终负了李香君那带血的桃花扇。而张爱玲,也只能穿着件华丽的袍子,看着虱子落满与胡兰成有关的记忆。


古典文学作品里的女性,不是贞女圣母,就是妖女荡妇。
 “从古典小说来看女性,我们感到整个中国是属于男人的世界,社会一直没有给女性生活的空间,以及心灵的空间,也没有给她们选择生命路线的权利,在小说中,我们看到最好的环境是大观园,而实际上,那只是一个大玻璃缸,女子像金鱼般被圈养在其中,物质生活较丰足而已,却跳不出那狭窄的天地。”(郑明娳《古典小说中的妇女群像》)

 

当今社会,两性平等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但物化女性的观点依然屡见不鲜。从广告宣传和舆论导向,女性的生命意义,更多被赋予各种社会角色:妻子、母亲、女儿......却唯独缺乏鲜活自由的个体生命。

 

女性的生命意义,应该由自己来定义。她可以选择成为贤妻良母,享受天伦之乐;她也可以选择孑然独身,享受潇洒自如;她更可以选择成为商界或者政界精英;享受挥斥方遒。只要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和接纳。

 

如果一个社会对女性的评价,秉持包容而开放的态度,这样的社会,才真正叫文明社会。那么,从萧红到杨丽萍,她们的生命个体,才真正具有舒展饱满的美学价值。

~the end~

作者简介:

刺猬,喜欢历史哲学,喜欢阅读写作,它们是我与世界的一呼一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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