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论 | 眼观世界、平心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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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老妈和媳妇说今天是我37岁农历生日时，还有些茫然。也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总需要人提醒。37岁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离40而不惑很近很近了，这也就是说最早一批80后，正在奔四。恍惚间觉得80后似乎还是一个代表很年轻的词汇，这一转眼都快成中年人的代名词了。看看镜子里日渐沧桑的脸，深感岁月无情，于是和媳妇自拍一张，作为留念。
外人总很难理解中国80后一代的思想变迁之剧烈，说真的可能80后自己也未必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知道似乎身边的一切变化都来得太快太多，这种变化也包括我们自己。这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恰好身处在一个中国急速剧变中的时代。我们既感受过父母工资普遍只有几十元，可乐却要3.5元的物资匮乏和整体贫困的落后时代，我们也见证了北京成都这样的城市职场招新标准从大几百元提升到大几千元的时代。我们既感受过一年省吃俭用也买不起一辆自行车的时代，也见证了几万块国产车随便买、到处堵得水泄不通的时代。所以，我们这代人的思想注定是复杂而深刻的。这种变化恰好发生在80后这代人成长当中，是我们的幸运，也给我们带来挑战。
我们这代人，既是最不幸的，也是最幸运的。
在我们80后这代人很小的时候，父母大多贫困，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也都出生和居住在小城市里。在全国改革开放之前，北上广并没有那么多人，当时的中国不存在城市化人口过分集中的问题，大家都各自生活在不同的角落。但尽管如此，随着改革开放大潮的临近，很多事情还是很早就开始发生了变化，例如社会阶级开始分层，财富差距开始拉大。今天很多年轻人喜欢在网络上高呼社会阶级分层，其实如今看到的这些不过是结果而已，真正的全中国大范围社会阶级分层，早在7、80年代就开始了。
从79年试点改革开放，到92年全国改革开放，时代大潮迅速开启。在很多人还满足于月薪300元，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有极少数人已经在南方特区感受到了日入万元甚至十万、百万元的恐怖赚钱速度。这种速度的背后，是城市化的集中和人才的集中，导致的就是小城市的日渐衰竭以及社会阶级的快速分化。
按理说，出生在这种时代的中国80后们是不幸的，因为随着市场经济的兴起，优秀的教育人才都去大城市发展了，因为拼爹的时代已经悄然开启了，所以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按理说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然而不幸当中的万幸是，我们这代人依然享受到了计划经济时代的最后红利尾巴。那就是，尽管改革开放后中国开启了一个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但是曾经的计划经济公平思想仍在发挥余热，其结果就是大量优秀的年轻教师，在80年代时依然被按照计划，分配到了全国各地，包括小城市、三四线城镇。
平局当年出生在中西部一个很小很小的城市里，那个城市的规模只有几条街而已，然而我的小学老师竟然是全国优秀教师，我的中学老师竟然有从985、211大学分配来的高材生。这种情况，想必在今天的中国显然已经几乎不可能见到了。也正是这种优质资源的相对公平分配，给了我们80后这代人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小时候受到的教育质量很好，好到让人怀疑这种水平的教育会出自一个偏远的边陲小县城。当时我们和日本龟田小学结对成了中日友谊小学，所以在80年代周小平就有幸成为了每周都能上一节微机课的小学生。我的第一任语文老师十分开明，记得当年我很喜欢班上爱扎长辫子、长着大大眼睛的女同学。结果我语文老师就对我说，你要是每次考试都95分以上，我就安排你们同桌。
语文老师当然有这个权利，毕竟那个爱扎长辫子、长着大大眼睛的女同学，就是她的亲闺女。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温暖的激励给我带来了大量阅读的动力。
我后来的班主任老师同样如此。她对学生可以说是爱护到了极致，当年国家贫穷，所以教室里一开始没有风扇更别提空调了，所以夏天我们都热得直流汗。而班主任老师则总是一手抱着课本给我们讲课，一手拿着扇子给我们扇风。那时候笔者周小平很调皮，老是不爱做作业。结果班主任老师每次下班就带我们这批捣蛋鬼回家，让我们在她家做完作业再回去，并且还留我们在她家吃饭。
老师从不向任何人收一分补课费，甚至我母亲想要给晚饭钱，她也坚决不收。她说，我只想每一个孩子，都能长大成才。后来我这位班主任老师，很年轻就因为患上职业病肺癌，而倒在了讲台上。她在临去世前的几天，还忍住剧痛坚持参加期末监考。“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我想，这句诗就是形容这样的好老师吧。
而我中学的化学老师是来自名校的化学高材生，在他的带领下，我的理科成绩好到令人感到意外。毕竟作为学校有名的捣蛋鬼，除了语文之外，别的成绩始终不上不下，英语长期挂科的学生，谁也不会想到，我的物理化学会经常逆袭全校优等生，屡得满分。记得当时化学老师总是告诉我说，将来一定要考理科大学，一定要去好好深造化学，他说我对化学的悟性很好，希望在这方面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为此他没少给我开小灶，给表扬，甚至力排众议送我去参加全省化学竞赛。而果不其然，我成了县里参加化学竞赛成绩最优异的梯队。
如果是今天，我们很难想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小县城，我们也很难想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一个穷得叮当响家庭的孩子身上。但那时候，这些事却依然实实在在地发生着。我有一个朋友，曾经供职于中科院，后来辞职下海创办科技公司，如今每年的营收超过两个亿。他和我来自不同的小县城，也同属80后，家庭同样贫困。每一次我们聊起过去的时候，总会不约而同地感叹当年的中国公平教育。如果不是抓住了这种红利尾巴，恐怕我们80后根本就不会拥有拥抱这个时代的机会。
所以，我们是幸运的。然而，我们又是面临艰巨挑战的。这种挑战，来自于时代的剧变和人心三观的快速变化。我们这代人，也是见证传统价值观快速受到冲击的一代人。在我们之后的90后、00后如果仍出生在小县城的话，他们受到优质教育的机会正在变得无限趋小。这种变化的背后，是人们的价值观产生了变化。作为80后，我们从小都被教育说长大要做科学家、解放军、教师或者医生，要为人民服务。然而，后来社会上却说，要赚钱。说，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
这种时代的困境也体现在了我身上。没有钱寸步难行，由于根本交不起大学学费，所以我只能选择了当兵，退役后一边工作一边参加自学考试。并且我也没有去念化学专业，毕竟在个时候看起来学化学很难找到工作的样子。而家里“等米下锅”的状况，使得我选择了文科专业，后来进入互联网公司搞了市场营销这个行当，总算解决了温饱问题。
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生活水平是越来越好了，社会财富也越来越多。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所有中国人的想法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一段时间里每个人似乎都“开了窍”一样，认为赚钱比什么都重要。在这种三观急速剧变的背后，是一切向钱看的精神诱导。
在这种价值观影响下，优秀的教育人才纷纷去大城市谋求更好的发展和更好的待遇，于是很快过去的教育人才分配机制开始“失灵”。人们开始习惯了按钱分配，少数继续坚守的人，则被嘲笑成了傻瓜。比如前不久《人物》采访中国奥数天才时，记者发现他选择了做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于是就用了“陨落”一次来形容他。这背后反映的是仍是一切向钱看的价值观。似乎哪怕他开了个矿，成了赚到一个亿的煤老板就叫成功，但成了人民教师就是个失败者。这种价值观的延续，其实很可怕。
然而平局却认为，恰恰是有这样的数学老师，中国未来平民子弟当中才能有继续产生优秀人才的希望。他不是陨落，而是坚守。
但时代仍旧无情的变迁着，我们80后被迫接受着这种时代巨变。金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我们必须追求的一部分。毕竟计划经济取消之后，房价、物价、教育、医疗，什么都要钱。没钱，不是寸步难行，而是活不下去。追求金钱没有错，但很多人却在追求金钱的过程中，变成了只追求金钱，这是很可怕的。作为80后，我亲眼见证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可怕。
由于经济的快速发展，在很长一段时间，豪车、名表、房子、奢侈品成为了追逐的对象，有钱人成为了被无条件膜拜和跪舔的目标。年轻人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人都只想要钱，却没人在乎如何做好自己手里的事。很多自诩民主、独立、自由的网络导师、网红大咖们，他们嘴里可以贬低一切，可以谩骂科学家，质疑官员，挑战传统，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会脸不红，心不跳地跪拜有钱人，轻易就叫别人“爸爸”。并且，叫得还很自然，很欢乐，很洋洋自得。而他们的读者们，居然也会跟着一起叫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爸爸”。
我们可以试想一下，这种价值观的变化和渗透是多么悲哀。哪怕一个官员再利国利民，任劳任怨，百姓口碑好到无以复加，可谁要叫一声“爸爸”，估计立刻就会被全网嘲笑谩骂。哪怕一个科学家发明的东西再厉害，再打破西方垄断封锁，再铸造大国重器守卫我们这个国家，恐怕也不可能有人叫他一声“爸爸”，否则肯定会被全网谩骂和嘲讽。不要乱认爸爸，这才是人之常情，所以不叫是无可厚非的，乱叫才是不对的。——但问题是，为什么有钱人就可以被叫“爸爸”，且叫的人还不以为耻？这种三观，难道不可怕吗。
所以，我们80后这代人是矛盾的。我们从小抓着计划经济的尾巴长大，却一头又撞上了市场经济的大浪，有时候难免被打得晕头转向。平局也曾经晕头转向过，对人生充满了迷惘和疑问。但是，幸好我逐渐清醒过来了。这种清醒，来自于传统文化的力量，来自于对年少时精神价值观的回归。与其茫然追求如何发家致富，不如低头做好自己真正擅长的事。
和平局一样，很多80后也渐渐都开始这样想了，然后我们终于找回了自己，并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精彩。所以我想80后也是时候重新定义人生的成功标准了。有钱是一种成功而已，当科学家也是一种成功，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更是一种成功，当一个了不起的军人或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更是一种成功。这种成功所能迎来的尊重，是钱买不到的。80后在经历了金钱至上的时代之后，又迅速迎来了传统价值观回归的时代。
恐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80后经历的社会价值观大潮变迁更为复杂多变了吧。这种价值观的一波三折和时代大潮的起起伏伏，给予我们80后更多观察和思考的空间和心理底蕴。60、70后在时代大潮来的时候，年纪已经偏大了，所以相对选择了保守。90、00后从小就看着“厉害了，我的国”，享受这比美国更先进的高铁和新四大发明长大，显然他们会更加前卫和自信。而唯有80后，夹在中间，经历过去，也感受着未来。
在80后身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坚定与迷惘、自信和怀疑，双重表露无遗，但这种矛盾不会永远摇摆下去，最终必然会倒向某一端，最后成为推动社会向好或向坏的巨大力量。且这种力量，无人可以抵挡，而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此负责。所以平局认为，80后有一个重要的时代使命，那就是必须要重新定义成功标准，才能对得起我们这个时代。
幸运的是，这种重新定义目前正在向着积极的方向演化。从北斗项目的80后团队，到金头盔里的80后飞行员，再到攻克技术难题80后科学家，以及80后当中的运动员、优秀警察、人民教师还有医生楷模，80后的成功标准正在变得越来越丰富。80后中依然有优秀的企业家、商人、明星，但我们也有了不同的选择和成功路径。这和刚刚改革开放时的普遍价值观，显然已经有所不同的。
如今没有人会说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如今也没有人认为中科院专家不如煤老板，如今更没人认为博士后不如包工头。这种价值观的悄然再次变化，反映了我们80这一代人在经历了时代剧变之后的反思以及对理想追求的回归。尽管社会上仍旧存在拜金主义，但是毕竟程度已经有所减轻。这是因为很多找到了自己人生精彩的80后们，正在用自己的经验和感同身受来排除对拜金主义的迷信。并且这种言传身教，会影响到更年轻的中国人。今天再问很多90后甚至00后对未来的打算时候。熟悉的答案又回来了。有人想做医生，有人想做老师，有人想做IT工程师，有人想做律师，有人想当飞行员，有人想开军舰……人们终于意识到，各行各业，都有属于自己的精彩和成功，唯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人们终于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做好了自己最擅长最喜欢的工作，关于金钱的报酬，自然而言地就有了。相反，越是为了挣钱而去挣钱，不踏实做事，最后反而就越赚不到钱。”——世界本该如此。
在平局见证过的80后同龄人中，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这样。我见过有很多一心只想赚钱的人，抛弃自己喜爱的大学专业，什么行业赚钱就削尖脑袋去钻营什么，听说什么生意好发财去就搞什么，搞来搞去，被人骂成“创业婊”，然后一事无成，年近四十还无以成家立业，最后成为了失败者。我也见过很多醒悟过来的80后，始终从事自己最爱和最擅长的东西，然后一直坚持下去，最后终于在自己专注领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从小我们都被教育知识就是财富，后来我们又被社会灌输有钱才是真理，从而怀疑知识。如今，我们终于再一次认识到知识就是财富。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是，一台8纳米精度的CPU量产设备，价格是一亿美金，年维护费用很高。更关键的是，你拿着钱，还买不到，因为人家不卖给你。毕竟，用这玩意可以把沙子（硅）变成比黄金更贵的芯片。如果你能造出来，想想看会获得怎样的成功？
在解决了基本的生活所需之后，人们必然会产生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中国古人早已总结出了这一点。如何在自己短暂的一生中做出一点有意义的事，恐怕比盲目追求金钱和物欲更为重要。幸运的是，80后一代人已经开始对此有所领悟了。最近有一个很明显的指标，从奢侈品在华的销量来看，中国45岁以下的年轻人对奢侈品的消费明显开始快速下跌，但反常的是这种快速下跌的背后是中国房地产价格暴涨的停滞和中国年轻人人均收入的快速增长。在房地产价格暴涨停滞的时代，在人均收入快速增长的时代，年轻人的消费观产生变化如此快速的变化，其实是可喜的。这说明某种更接地气的价值观，正在形成。
我今年37岁了，再过一段时间自己也要当爸爸了，所以最近也难免去想很多关于孩子的问题。思来想去，最后想得最多的还是教育问题。
随着社会信息化的复杂和丰富，未来孩子们受到的教育恐怕不仅仅是来自于学校或家庭，而且还来自于社会。假设我们80后在成长之初社会就是一切向钱看，假设我们从出生开始社会的价值观灌输就是金钱至上，那我们这一代人恐怕就真的垮掉了。但幸好，我们当年并不是那样的。
那么今天呢，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已经不可能再穿越时光重新去经历过去的时代，那么中国下一代将面临怎样的教育和成长环境？
他们的成长，甚至教育他们的老师自身，也都必然不断受到来自于社会、网络、社交媒体的价值观影响。所以换而言之，来自社会、网络和社交媒体的价值观，终将反过来影响到整个中国的下一代人。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团结起来，为自己的网络言行负责，从而为改变这个世界作出一些微末的贡献。我们每个人的力量或许是微末的，但加起来就会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笔者希望在未来之中国，当那些优秀的人才选择成为基层教师、基层科研人员、基层医生的时候，不会被人嘲讽，而是会赢得广泛的尊重和好评。也只有那样的社会，才是依然充满希望的社会。好吧，最后预祝所有的80后们，奔四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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