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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 | 我在京城修钢笔

2017-03-02 闻楚奇 黄裔茹 三棵树


一位修笔人的坚守。


桌上摆着好几支钢笔,有崭新地摆在案几边的,有磨损了随意插在笔筒里的••••••没拧上盖子的蓝黑墨水置于桌子右上角,屉子里也总还备着一瓶没有开封的墨水。书写纸随意散落在桌子上,左一张右一摞。


上个世纪,钢笔还位于“四大件”之首,能拥有一支英雄或派克的钢笔是一件令人走路都带飘的骄傲事。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们,对钢笔总有一种特殊的情结。男孩的第一封情书,会用一支钢笔工工整整地写出来,送给心爱的女孩;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会用钢笔好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从小山村里走出去上大学的人,收到的临别礼物经常是一支钢笔。


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现在的北京,如果你执意要去寻找这个时代,恐怕只能走去东城区东四南大街102号看看了。



冬日里,只要推开广义修笔店的门,立刻就会被扑面而来的暖光包裹,整个屋子明晃晃的,不是白炽灯的那种亮堂,而是像炭火炉,充满整个屋子。约莫十平方的店里,光斑投在墙壁上,人一动,光就跳跃。投在墙壁上的人影,则是坐在柜台后的张广义。他今年86岁的,从17岁起就待在这家小店里的,如今已有69年。


曾三次被评为北京市劳动模范、两次被评为全国先进个体劳动者,提起这些荣誉,张广义总是不以为然,还不愿人多提、多夸。在他眼里,做好自己修钢笔的工作,为喜爱钢笔的人提供些许便利,就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了。


陈设简单的店里,各种仪器堆满了小小的几张方桌。张广义如数家珍:“这是旋床,是过去在笔杆上套内外螺扣用的。早先的笔杆是赛璐珞的,用旋床切好笔杆,要套螺扣。”说着,他拿出一根黑色的赛璐珞管:“这就是当年金星金笔厂的大金星牌钢笔的笔杆,现在都是塑料直接注塑成型,以出来就是内外螺扣的了。”旋床是上世纪50年代初期以前的老名词,后来都称为车床。张广义所说的就是一台微型车床。床子表面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漆面,但也还不至于锈迹斑斑。连同那根一尺多长的“赛璐珞”笔杆原料,都可以算作文物了,它们见证着一个时代里钢笔的兴衰。台子上还有一台小砂轮机和一个按着小锯片的锯床,都是迷你型的,和那台旋床一样有着岁月的“包浆”。张广义回忆:“这几台‘进口设备’,当年在北京修笔行业中,也是不多的呢!现在砂轮还常用,锯床不用了。这些床子,用和不用,我都放在这儿,是个纪念。”张广义努着下巴指了指那些车床,扭头笑起来。


69年来,张广义修过的笔少说也有50000支,它们来自全世界不同的地方。曾经,美国哈佛大学有位教授,不小心将心爱的派克金笔掉到地上,笔尖摔变形了,一直没修好。他来北京休假时找到这里,仅用几十元人民币就修好了笔尖,拾回了一件宝物。数年来,不少顾客的派克、万宝龙、西飞利金笔在张师傅的手上“起死回生”。许多认都是慕名而来,也有人托来北京出差的朋友带上笔寻访,更有急迫的人就是冲着广义修笔店这块牌子前来北京。笔被张广义修好的人也没有忘记这位手艺精湛的老人,纷纷通过自己的方式对他表示感谢:有人送了张广义一副Q版画像,有人送给他一副书法······



张广义虽有双神手,但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有的顾客不远千里,拿来祖传老金笔,实在修不了,张师傅都会叮嘱几句:


“好好保存,祖辈留下的物件代表一个年代。”


张广义说:“修钢笔年头多了,不仅仅是对钢笔,对顾客也都有感情了。有时候看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修不好让人失望,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言间,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爷子,一番随意又熟稔的招呼过后,老爷子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类似核桃模样经过打磨的石头,把它递给张广义:“您帮我瞧瞧这个。”张广义笑着接过手:“您可别考我。”说着便拿起放大镜凑到铁制台灯下开始仔细研看。


无论何时,只要顾客拿来一支钢笔,张广义都会接过手,放在案台上的铁制台灯下,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检修。


台灯将张广义工作的身影投射到旁边柜子的玻璃上,里面陈列着数百只钢笔。灯影晃动,身后的墙上,是文物学者王世襄题写的一首诗:


半厘小肆客争临

笔好人诚惬众心

若问缘何常灿烂

只因骨内有真金



原先张广义的家人是不大同意张广义一直做这个工作的,更希望他能逗逗虫鸟、四处走走,享享清福。后来,年复一年,家人看到了他的坚持,便也转而支持起来。


张广义以前也收过几个徒弟,只是后来都不做这个了,说起这事,他摆摆手:


“嗨,做这个不赚钱,人家去做别的,现在都买小汽车住高楼房了,我愿意他们都过得好,挺好的。”


修钢笔不赚钱,张广义收过最贵的价是200元,通常五块十块的就能解决,他绝不多取一分。还有些时候顾客拿来的钢笔并没有问题的,只是碳素墨水堵住了笔芯,他便叮嘱顾客回去拿温水泡三天,顾客要给修理费,张广义坚持不收。


在北京东城区中部的东四南大街,张广义每月收入能有2000。许多人都劝他把小店租出去。好些年前,就有人找到张广义给出了“七八千”的租金价位。


张广义淡淡地回绝:“不租。”


来人以为是张广义嫌租金低,张广义摇摇头:


“你不懂我的意思。”


张广义现在每天只有下午三点到五点开门两个小时。“如今年纪大了,家里人担心不让骑车上班,我就每天走路上下班。”


深秋,北京。张广义关上店门,走在人行道上,一个人,循着自己的节奏,一步步渐远。



END


图片 | 北京日报

运营 | 张亚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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