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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的通俗化 ———“新”三字经与辛亥革命

2017-02-27 瞿骏 古籍

1904年《国民日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名为《近四十年世风之变态》的“社说”。它将自1860年代以来中国的世风嬗蜕划分成:《格致汇编》之世风、《经世文续编》之世风、《盛世危言》之世风、《时务报》之世风、《清议报》之世风与《新民丛报》之世风。撇开作者从革命党立场出发而对上述书报的冷嘲热讽,以一时期内流行热读之书报为重心来定位“世风之变”,正印证了中国走向现代进程中的一大特点,即总是以“先进”的思想来搅动“不那么先进”的社会。因此,造就“亚洲第一共和国”的辛亥革命亦在很大程度上肇端、壮大于种种新思想之狂飙飓风中。袁世凯在1912年清帝逊位前夕上《辞侯爵奏疏》就感叹:“人心由学说而定,莫可挽回者!”


《时务三字经》中的插图。这幅世界地图,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当时中国人重新认知世界的冲动。


不过袁氏之言如参照通行的辛亥历史解释学,却让人产生一点疑惑:既然人心已由“学说”而定,何以不少人会认为辛亥革命并未让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而此类看法在时人的材料中也能得到支持,如陈警天在给孙中山的公呈中就以为:


今日所谓共和、平等、自由者……非有真革命之资格、学识,不能知此,而下流社会更无论也。即本会同盟者,一时风声所及,何止数十万千,其于此义了了者实居少数。


其实,无论说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了人心,还是未深入人心,取决于作史者在哪个群类中进行考察和其对何谓“深入人心”的标准设定。目前稍显遗憾的是,这类考察不少仍流于泛泛而论,而较少细致地去分析辛亥前后民主、共和观念传播的渠道有哪些、载体为何、以何种方式呈现、传播的广度和深度怎样等一系列问题。


限于篇幅,本文将仅以笔者自己搜集的一些“新”三字经和其它相关材料,来对前述的问题作一简单讨论,以起抛砖引玉之效。


新书报构建的“中国”与“泰西”


三字经是传统王朝时代为学童开蒙的读物,所谓“编成短句告童蒙,断玉裁金体亦工。孝弟倘能严出入,见闻何必诩淹通。礼经未解文先后,鲁史安知传异同。若论三余勤诵读,岁阑恰好毕农功。”无疑,三字经可视为儒学社会理想和意识形态传播的一个基础。


不过,作为文化载体,它也是一个开放平台,既可以往里填充全新的思想内容,亦可为新思想的普及提供易为大众接受的呈现方式。像太平天国就专门颁布过宣扬其“洋教”理念的三字经;在清末此起彼伏的教案中,亦有不少反洋教的三字经颇引人注目。而辛亥前后出现的那批“新”三字经,它们的特色,一言以蔽之,就是使“共和”通俗化,而形成这一特色的起点,则在于时人国家观念的巨大变化。

 

传统中国视自身为“天朝上国”,对内皇帝秉承天命,一姓王朝与国家几乎二位一体。对外虽然四夷不来归化,亦基本相安无事,并不讨而伐之。但“夷夏之辨”在人心中却是根深蒂固。时间进入近代,在列强环伺的炮声中,旧的“夷夏 之 辨”渐转化为一种新的“夷夏之辨”,即视中国为野蛮,视西方为文明。到庚子后,中国的“由夏入夷”几乎已成为颠扑不破之公理。此时,不仅是那些巨型思想家和精英知识分子要重新界定“夷夏”,来获得这个“世界”的准入证,时人普遍都产生了重新认识中国和西方的冲动。但那时,真正能海舶至东西两洋走走看看的幸运儿并不多,大多数人仍是靠着文字和图画来建构其脑海中的另一个“中国”与“泰西”。


那么,这些文字和图画从何处产生呢?最初的源头来自新书报。


以曾改变“世风”的《新民丛报》为例。第四号开篇论说即是《新民说》第六节———“论国家思想”,第二为说专制、说立君、说共和政体的《法理学大家孟德斯鸠之学说》,第三为《论民族竞争之大势》。三篇论说之后,传记栏为《匈牙利爱国者葛苏士传》,地理栏为谈欧洲诸国何以强、亚洲诸国何以弱的《亚洲地理大势论》,文章作者均赫然署“中国之新民”!


再看第五号上刊登的广智书局广告,映入眼帘的满是这样的书:《日本维新三十年史》、《政治学上卷———国家编》、《政治学中卷———宪法编》、《十九世纪末世界之政治》、《再版现今世界大势论》、《再版万国宪法志》、《中国魂》、《国家学纲领》、《国际公法志》、《中国商务志》、《东亚将来大势论》、《中国文明小史》、《中国财政纪略》、《再版扬子江流域现势论》、《新撰日本历史问答》、《再版埃及近世史》、《东亚各港志》、《外国地理问答》、《国宪汎论》、《英国宪法史》、《群学》、《万国官制志》、《万国选举志》、《万国商务志》、《泰西史教科书》、暗射世界大地图、中外方舆全图、实测精密东亚新地图、东亚三国地图……


用最简化的形式传递了现代国家观念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文章和书籍虽然代表着新知与时髦,阅读者不在少数,但对于很大一批读书人,尤其是那些身处内地、半旧不新、基本只会做八股制艺的读书人来说,仍然艰深了一些,遑论稍识得几个字或目不识丁之辈。《新民丛报》等虽然在清末已属销量惊人,累计在十万册以上,但也存在几个传播上的瓶颈。首先其经常被列入清廷的书报查禁名单;其次价格昂贵,周作人即称《新民丛报》“每年洋五元,书极好而价巨,力不能胜”。因此,新书报里的现代国家观念就需要改头换面,由深入浅,方能找到更进一步流布的孔道。


而这些孔道概要来说有三:第一,是利用功名的吸引力,通过科举考试的参考书如《中外策问大观》、《中外时务策问类编大成》、《中西时务策学大全》、《万国时务策学大全》等来传递。张恨水即说在清末他很想向“新的路上走”,但“新书”能到内地去的无非《新议论策选》之类的书。第二,在官方牵头编纂的《国民必读》、《国民读本》、《简易识字课本》中亦整合杂糅了不少新书报里的内容;第三,则是各类出版机构以改编白话、书写韵文、作“新”三字经等形式来通俗化地传播。如《西学训蒙三字经》中就说:


测坤舆、名地球、亚细亚、在震方、曰日本、曰朝鲜、曰越南、曰缅甸、俄罗斯、跨欧亚、越西藏、即印度、东南洋、多岛夷、有大岛、曰婆罗、南北极、分五洲、我中国、诞圣王、隔瀛海、居东偏、曰暹罗、比郡县、毗华边、思逞霸、归英辖、纳贡赋、如列星、如布棋、英市埠、新加坡、若陆地、有回疆、迤西地、与土临、欧罗巴、称泰西、意大利、古强邦、地广汉、俄与土、俄日辟、土日蹙、英吉利、祗三岛、法兰西、对海港、法之都、名巴黎、德意志、合众成……


《时务三字经》里则会说:


今天下、五大洲、东与西、两半球、亚细亚、欧罗巴、澳大利、阿非加、美利驾、分南北、穿地心……地球上、国千百、多通商、来中国、英吉利、佛兰西、德意志、俄罗斯、意大利、米利坚、西班牙、比利时、葡萄牙、奥地利、曰日本、曰巴西、曰秘鲁、曰荷兰、曰挪威、曰瑞典、曰丹马、国十七、皆通商、有条约、万国齐、公法立、我不入、悔莫及……


从上面两部“新”三字经我们不难发现,它用最简化的形式为阅读者展开了一个不同于以往“天朝上国”世界的“万国公法”世界的存在。在《时务三字经》中,更是利用图画呈现、中日文参照、以“浅近时务书报”招徕等多种方法,来灌输一些作为辛亥前后时代底色的一些东西:


朝廷上,图自强,谋之久,听我详,林文忠,魏默深,海国志,苦用心,识时者,恭亲王,贤满相,文公祥,同文馆,译署旁,语言习,文字详,曾文正,左文襄,沈文肃,郭侍郎,创船政,遣出洋,罪言著,海军张,继起者,曾劼刚,薛叔耘,俱早亡,今新政,惩前侮,改外部,议政务,废时文,罢武举,实学重,人才裕……论西法,首算学,勾股开,八线熟,凡格致,皆当习,曰天文,曰地质,曰化气,曰种植,曰制造,曰医术,曰光学,曰重学,曰电学,曰法学,门径分,业贵专,子孙继,功自全。洋人兴、学堂多、富出赀、贫附他、验照领、衣食途、不由此、为饿夫、今书院、改学堂、名虽异、业毋荒、将为士、舍八股、明经术、达时务、将为农、勤树艺、法取新、利五倍、将为工、制造精、能专利、海外行……东三省、被侵吞、五大臣、派出洋、我圣王、痛旧章、政制疲、拟立宪、我华众、合群力、抵美约、国威震、丙午起、罢科举、有志士、学成材、图仕进、在学堂、佳子弟、诵此经、书册多、更求精、不仇教、明大义、通西学、近周礼、西法善、我宜求、鸦片毒、我宜改、言之浅、理则公、愿持此、告蒙童。


这些“新”三字经从表面上看说的是历史、说的是时事、说的是时务,但从它的遣词造句、褒贬分野和情感趋向上看,实际上说的是对西方的倾慕、富强的好处、改革的必要与进化的公理。正是在这些要素支撑下现代国家成为了人心中新的至高存在。她超越了天命,越过了皇权,动摇了已传承数千年的礼乐制度,对清廷统治的合法性打击尤大。


从富强思想到排满之声


正如《猛回头》中的文明种所说:“国民教育”四字。换言之即是国家主义。不论做君的,做官的,做百姓的,都要时时刻刻以替国家出力为心,不可仅顾一己。倘若做皇帝的,做官府的,实于国家不利,做百姓的即要行那国民的权利,把那皇帝官府杀了,另建一个好好的政府,这才算尽了国民的责任。


 

创排满,有洪杨《共和新三字经》插图

洪秀全与满清对敌《共和新三字经》插图

辛亥革命的胜利,以及革命的领导者孙文、黄兴、黎元洪等人的名

字,成为《共和新三字经》中的重要内容。


这样的观念在各类“新”三字经、白话小说、时调唱歌中会变化出种种形象的比喻:有将国家比作一只船。皇帝是舵工,官府是水手,百姓是出资本的东家,船若不好,不但舵工水手要着急,东家越加要着急。倘若舵工水手不能办事,东家一定要把这些舵工水手换了,另用一班人,断没有袖手旁观,不管那船的好坏,任那舵工、水手胡乱行驶的道理。


有说国家是公产,不是皇帝一家的产业。有人侵占我的国家,即是侵占我的产业;有人盗卖我的国家,即是盗卖我的产业,一定要奋起反抗,保护产业。


有说照卢梭《民约论》(又译《社会契约论》)讲起来,先有人民,渐渐合并遂成国家。因此国家如公司,国民如股东,皇帝如总办,官员如司事。总办、司事都要尽心为股东出力。司事有不是处,总办应治他的罪。总办有亏负公司的事,做司事的应告知股东,另换一个。倘与总办联手作弊,各股东有纠正总办、司事的权力。如股东听任他们胡为,是放弃了股东的责任,失了做股东的资格。


在清末,外人横行,利权流失,国穷民困,瓜分阴影日重的当口,这些比喻越深入人心,时人对清廷统治的质疑也就越大。像萨孟武看了洋人因叫卖影响午睡、就开枪射死小贩的新闻后就说:“我该时痛恨洋人极了,因为痛恨洋人,渐能知道中国贫弱。因知中国贫弱,就赞成推倒满清。”


郭沫若在自传中则说:“中国的不富不强就因为清政府存在,只要把清政府一推翻了,中国便立地可以由第四等的弱国一跃而成为世界第一等的国家。这是支配着当时青年脑中的最有力的中心思想。”刘文典在1920年反思往事时也说当时曾天真地以为:“中国贫弱到这样,全怪那些满洲人作祟,若是把满洲人杀尽了,国家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政治自然也清明了,生计自然也充裕了,内忧外患自然都没有了。”


正是有了清廷不适合于建设现代国家,所以要推而倒之的思想预设,满人原已被淡忘于二百余年绵长时光中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等“血污原罪”才被重新提起和放大。也正是有了中国要顺应时代潮流,进化为世界强国,不再落后挨打的迫切愿望,清廷的“预备立宪”才显得太过缓慢,不可等待,甚至因中央收权而被不少人指做彻底的骗局,其实很多时人不是不知道他们所艳羡的“由岛夷而变强国”的日本,就是通过强力中央集权的方式来推进其现代化的。由此,富强思潮与排满之声在辛亥前几年会合一处。共和、革命、民权、民主等概念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正当性而被接受。


与之相对照,帝王、奴隶、专制、鞑子等字眼则变为一个又一个恶谥加诸于清廷,由此才有了辛亥年八月的“文字收功日,全球革命潮”。在这“革命潮”中又一些“新”三字经应运而生:


民之初、性本善、汉相近、满相远、苟不服、民乃迁、服之道、法以专、昔满奴、在京都、杀汉人、血流杵、洪秀全、有义方、交四柱、名俱扬、清不灭、曾彭过、汉不兴、左李堕、喜功名、为奴隶、乐战事、弑兄弟、观同胞、欲起义、讲革命、颇有理、徐锡麟、创首席、杀恩铭、好胆识、去演说、开会议、男与女、结团体、顺乎天、应乎人、建吾旗、磨吾刀、毋退步、毋中立、排满人、复汉民、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清朝者、满洲人、中国者、大汉根、腐败去、良善存、名至正、言至顺、章炳麟、与邹容、革命军、起不穷、曰安徽、曰广东、新运起、始舆中,曰钦廉、舆西土、屡起旗、不计数、曰云南、共信行、至文明、昭公论、曰精卫、字季薪、炸载沣、大伟人、被监禁、最伤心、我同志、少知音、曰觉罗、曰爱亲、满洲子、满洲孙、窃神器、据北京、由顺治、至康雍、乾嘉道、与咸同、光绪继、宣统终、共十世、气运穷、保皇党、假名实、乱杀人、主抢夺、立宪者、必有初、奏皇帝、万言书、讲变政、好多篇、群弟子、乱糊言、荣舆端、正用事、康同梁、未曾死、可怜者、林旭等、斩于市、好伤心、累大僚、信莲英、立傅儁、庇拳民、敲民膏、吸民髓、供玩好、养国蠹、偿兵费、赔教案、用去钱、乃好算、做代表、乃宪子、求国会、真无耻、摄政王、名载沣、假立宪、称得意、我汉人、须早计、民舆兵、共一体、曰中兴、曰总汇、开笔战、讲文字、丛报亡、民报作、寓褒贬、别善恶、创排满、有洪杨、石达开、与钱江、李秀成、好汉子、打江南、真本事、攻北京、林凤翔、起广东、陈金刚、好男儿、决敢死、复国仇、雪国耻、克南京、做皇帝、号太平、与汉世、改满妆、复古制、北有韦、东有杨、封功臣、称两王、秀全殁、失华夏、十三载、迁下社、曾国藩、有才略、服满奴、做功臣、若彭左、更累坠、杀同胞、扶异类、若李张、专制强、抑华国、实堪伤、昔秦民、兴中土、筑长城、驱胡虏、高祖兴、汉业建、定中华、夷狄贬、至宋朝、辽金横、运数蹇、神器焚、我大明、朱太祖、灭胡元、定中土、刘伯温、卖灵符、中秋节、把汉扶、迨明季、国祚弱、诸汉奸、引贼达、吴三桂、和满奴、盗中国、窃皇都、史可法、黄道周、称忠烈、皆有由、郑有功、有立志、守台湾、轰顺治、嘉定城、杀三次、闹扬州、十日事、孙逸仙、复汉仇、行革命、灭满洲、武昌起、黎元洪、与黄兴、汤化龙、此三士、真英雄、转瞬间、天下从、民主立、大总统、共和国、运不穷、读史者、考实录、记国仇、分种族、刺伊藤、安重根、韦烈士、是韩人、彼小国、有英雄、我汉人、岂不同、据法国、黄提参、举义师、起安南、彼弱国、尚有人、愧同胞、作满民、苏菲亚、炸俄皇、大名誉、万年芳、彼女子、人称奇、尔男子、愧须眉、拿破仑、华盛顿、革命成、真正顺、我同胞、勉而致。


这篇《共和新三字经》中虽然也谈到“共和国”与“民主立”,但其核心内容是“排满”,而在“排满”叙述中最凸显的,是一套几百乃至上千年“汉人不服满人”的历史记忆建构。


如果说孙中山在祭奠明孝陵时所宣读的《大总统谒陵文》还只是以“昔宋政不纲,辽元乘运扰乱中夏”开篇的话,《共和新三字经》直接将历史记忆的发生时刻定格在了“昔秦民、兴中土、筑长城、驱胡虏”上。此外反“胡虏”的诸多人物如明季忠烈、太平豪杰和革命烈士都在这三字经里榜上有名,形成了“振大汉之天声”的连绵不绝的英雄谱系,而“汉奸”吴三桂、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李鸿章等,也作为“英雄”的对立面屡被提及,其目的显而易见是要让他们助纣为虐的“丑史”人神共愤之,天地共讨之。


新旧杂糅的读物


在“排满”之外,《共和新三字经》基本是个新旧杂糅的读物。它既会搬出“革命”旧义———“顺乎天、应乎人”的古老说法,又会提及华盛顿、拿破仑、安重根、苏菲亚等“革命党”和“保皇派”都崇拜的泰西人物。更重要的是,它似乎没有注意到其叙述中的一个逻辑缺环,即如从共和与专制的对立出发,所谓“秦民”、“汉业”、“宋朝”、“大明”等均是与“满清”一样的“专制王朝”。既同为“专制王朝”,何以在评价上厚此薄彼如斯?由此不少时人会提出下面的疑问:


“明祖专制之君也。今中山主共和之政体,祭之何为?”


“苟诚以共和为职志者,对于极端专制之帝王如明太祖者。方将痛恶之不暇。乃于民国初创之际。而施以重大之荣典。果何为乎?”


这些疑问揭示了“排满”作为一种动员方式,在清王朝倾覆后已不再那么有效,而建设强大的新国家却是自清末而来的持续主题。因此更多“新”三字经的内容会跳出“排满”的框架,更多地指向一个以民主、民权为核心,以五族联合为基础的“大共和”观念。


如《绘图中华国民必读三字经》中,就有“我中华、民主国、黄龙旗、变五色、汉满蒙、回藏人、大共和、气象新、无贵贱、无亲疏、大平等、阶级除”等语。而在《绘图增注中华民国共和唱歌诗》中,其开篇即为“尧舜官天下,求贤辑让传。四千年进化,今日重民权。”注解则说:“历代相传至前清为家天下,为君主国。四千年来至今日始成民主国,民权特重。”


上述“新”三字经从阅读者的体验来看文字简明,朗朗上口,句短本薄,便于携带,因此传播范围相当广泛。前述的《时务三字经》,仅笔者所见就已有三个版本。据王尔敏的研究,香港塾师翁仕朝就将“新”三字经纳入其童蒙教育之中,而且他所采用的还是粤语改编版本。台湾民众也回忆说,辛亥革命时上海出版的“新”三字经等出版物在当地非常畅销。如我们将考察范围扩展到“新”三字经外的通俗作品,更会发现在革命的外衣下,那些浅显直白、通俗易懂、猎奇野史、占卜测算等符合大众趣味的书才是当时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商品。这提醒我们,其实辛亥前后民主、共和观念的传播普及,尚有不少隐蔽渠道有待进一步发掘。


新思想观念的流行并不是一个与传统节节断裂的过程,与之相反,其经常要借助传统的、有民众基础的形式来获得更强大的推动力。如能深入考察这些面相、思想观念对辛亥革命的深刻影响,或许能找到更多贴近历史情境的理解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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