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家的宿命
油画《书痴》
好的藏家能够完妥规划藏品未来归处。更好的藏家是能亲自完成这事，不过，把书送走的那天起，他又开始买书了。这就是宿命。
前文提到「藏书家的宿命」，一位眷恋旧时月色、深谙藏书三昧的老前辈读毕，喟然嘆曰：「吾辈书人，藏书道上遭遇横逆，往往无从解释、难以言状，不得不归于宿命者，何止一端？盍申述之？」谨奉命草成此文，列举「宿命」几则，让有志于藏书之道的朋友心生警惕，早作准备。
学期刚开始时，大学教师们开列课本及参考书目，就读大一的女儿要我陪她上旧书店买二手原文教科书。跑了三家店，买了5本书，才走两步路，她就皱眉抱怨：「背包装书好重！」我当然知道重。
藏书家可是常常得在不吃不喝不休息的状况下，背着几公斤重的书满街跑。如果当天收穫丰盛，例如买到全套《资治通鑑》或《蜀山剑侠传》，还得两手各提一落呢。书很沉，密集操劳压迫下，常导致书包破损、背带断裂。这几年我已经背破一个「一泽信三郎」、背断一个美国FOSSIL大书包。看着或「殉职」或「工殇」的包，不得不兴嘆：「包犹如此，人何以堪」？
即使保养得当，细心呵护，惟书包永远装不下刚买的书（复数），遂持续升级材质更强韧、容量更大的书包，不知伊于胡底。
书架辛苦的道理与书包一致，只是书架的命更硬，工作一辈子不得休息，除非主人喜新厌旧把它换了。看似坚实的书架也是会压坏。当书架被压坏时，书如窜流恶水，洒满一地，辛苦建构的秩序崩毁，真是恶梦。书架数量与藏书欲念成正比，永远不够用。要牢记，买一本书不只花钱，还要考虑对应的书架成本与储藏空间成本。当家里再也没空间摆新书架，表示该换新房了。
「你收藏这么多书，都读完了吗？」
更坏的是：「你根本（到死也）读不完，有必要买这么多书吗？」。面对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我只能祈求上帝怜悯他的无知。
藏书家一有钱就买书，没钱也要典衣买书。注定富不了。阔绰豪气的藏家多半是致富后才开始玩收藏。当然有人把珍本卖了好价钱，狠赚一笔，然而，这种传奇一辈子难遇一次。传说中的稀世绝版诗集，网拍成交价大约两三万元。加码算五万好了，然而，以当今高物价低币值环境看，五万元算啥？只能买到六分之一个柏金包。确实有人专事搜寻倒卖奇书谋生，但那是「书商」、「书探」，又是另一路数。
注定與所有藏书告别。
人寿有限，当大限来临那天，不管怎样溺爱宝爱的藏书，终究要永别。我颇能体会秦皇汉武求永生的心情。世上所有藏家都应有相当的觉悟。好的藏家能够完妥规划藏品未来归处。更好的藏家是能亲自完成这事，不过，把书送走的那天起，他又开始买书了。这就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