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头发长,见识长”

2017-09-22 丐丏 古籍

民间有句极伤女人自尊的带有歧视性的话谓“头发长,见识短(心眼小)”。这无疑是一种偏见,有点儿以点带面,打击面也太大。历史上男人的头发一度也是长的,而“见识短”的也并不为少,头发和见识(心眼)根本就没什么必然联系,二者并不共消长;今“头发短,见识短(心眼小)”的男人特别是“高富帅”且“双短”的男人更是比比皆是。


不说普遍意义上女人的智慧和识见,单说男人在场的女人的深刻深沉——那是尤为打动人的。


釐负羁妻


春秋晋国晋献公时内乱,公子重耳被迫逃亡。停留曹国时,国君非常无礼,为近乎变态地想看看重耳的“骿胁(一种生理缺陷)”之状,竟让落难的重耳袒露着身体下河捕鱼(以完成偷窥)。曹国大臣釐(厘)负羁的妻子知道这件事后对釐负羁说:“君无礼于晋公子。吾观其从者,皆贤人也;若以相夫子反晋国,必伐曹。子何不先加德焉?”(《淮南子·道应训》)不知釐负羁妻是如何得以“观其从者”的,她的以贤识人断事,却是很有远见的,有点儿“大事不糊涂”的意思。于是,釐负羁偷偷地给重耳送去了“壶馂(熟食)而加璧”,重耳接受了热乎乎的饭菜,退却了玉璧。


《淮南子·缪称训》中记“僖负羁以壶飱(熟食)表其闾”,僖负羁即釐负羁。《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中所记也为僖负羁:“曹共公闻其(重耳)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迫近)而观之。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早)自贰焉?’乃馈盘飧(飱),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淮南子》中所记与此略有差别。“蚤自贰”,即以与君之无礼不同的方式早做打算,说明釐负羁妻之“先加德”等言中应该是没有国家角度的。


后重耳辗转回国,被立为国君,是为晋文公。晋文公五年三月,重耳起兵伐曹,随即攻入,重耳“令三军无(勿)入釐负羁之(闾)里”,釐负羁一家老小甚至邻里均得以保全。


可能是妻子一席话提醒了釐负羁,据载,期间釐负羁曾负责任地劝国君:“公子(重耳)非常也,从者三人(狐偃、赵衰、胥臣),皆霸王之佐也。遇之无礼,必为国忧。”(《淮南子·人间训》)可惜国君没听。重耳俘虏了曹国君(曹共公)后班师。


晏子车夫妻


作为齐国宰相的晏子当然是有专车的。一天,晏子欲出门,招呼其车夫(相当于今之专职司机)备车。好信儿的车夫妻子闲来没事儿从门缝偷窥,只见其夫套马驾车,“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车夫的状态是常态,其妻的心理却很不是滋味,不看不知道,一看……


出车回来,妻子不问寒问暖却开口就提出要离开鞍马劳顿的丈夫,车夫有点儿懵圈:怎么回事儿?!其妻说:“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自觉卑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二十五篇)车夫妻子之自卑还不止在于车夫地位之卑微,更在于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盲目乐观的状态,在于其与服务对象晏子之间的巨大反差——职位、身高且不说,令人痛心的是那“自下”与“自足”的差别。


妻子所言,如一盆冷水,浇醒了车夫的觉悟;而觉悟是痛苦的,再出车时,车夫突然变得抑郁寡欢的。晏子觉得奇怪,一再追问下,车夫从实招来……看在多年悉心驾御的面子上,晏子内举不避御,举荐车夫做了大夫——或主管全部公车?不知还兼晏子车夫否。


比如车夫的自得自足、安于现状,车夫妻子的旁观——对“妻以夫荣”的期望——也是很典型很有代表性的,反映的都是小人物的真实生活状态。车夫妻子并没有盲目地望夫成龙,却间接地刺痛了其夫的自尊。还好,结局是喜剧性的,妻子一言,车夫一抑,“大夫”上岗——估计曾经的车夫如今也该有自己的专车及车夫了。


——如果晏子妻偷窥了这样场景会是什么感受呢?


楚武王夫人邓曼


釐负羁妻、晏子车夫妻之娓娓所言均是从夫家角度出发的,谈不上高尚,当然也不能算狭隘,尽管没有花蕊夫人“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那样振聋发聩、痛彻肺腑(视角不同),却尤有见地——一个“糟糠之妻”能有那么深远深刻当然也很敏感的认识,着实令人敬佩!


如花蕊夫人,楚武王夫人邓曼也属于非“糟糠”而视角独到的女人。楚国莫敖(官名,相当于地方副职)屈瑕将率兵攻伐罗国,大夫鬥伯比为其送行。回来的路上,鬥伯比对车夫嘟囔说:莫敖必败!看他趾高气昂的样子,防敌之心不足啊!回来后,鬥伯比赶紧见了楚武王,建议说:得赶紧加强军队。楚武王没有采纳,并将这事儿告诉了夫人邓曼,邓曼说:鬥伯比所言非单是要增加兵卒,而是让君以信义安抚民众、以德守训诫百官,而以刑罚来威慑莫敖。莫敖以蒲骚之役之胜自持,刚愎自用,必将轻视罗国。君若不戒饬他,他很可能会掉以轻心、不加防备!鬥伯比的本意就是劝君……面告莫敖上天不会宽纵他的过失。不然的话,鬥伯比岂不知楚师已全部出发了?(《左传·桓公十三年》)楚武王似有所悟,立即派人追赶屈瑕,可惜已经追不上了。后,屈瑕师果败,愧而自缢于荒谷。邓曼不仅看到了问题的表面,也看到了问题的实质,并给出了解决问题的建议。


楚武王五十一年,楚武王摆开阵势准备攻伐随国。为战事斋告时,楚武王突然对夫人邓曼说:“余心荡(散乱)。”邓曼叹息说:“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左传·庄公四年》)出征不久,楚武王就猝死于樠木山下。邓曼一语成谶。估计楚武王是死于心梗,“心荡”乃前兆也。


如邓曼之类尊贵且才智的女人史书上不乏记载,其故事似乎不如釐负羁妻(也算尊贵)、晏子车夫妻之事有趣味儿。


延伸阅读二则:石崇婢,侯敏妻


晋人裴启《裴子语林》中记:“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佳丽藻饰,置甲煎沈香(除味),无不毕备;又与新衣,客多羞不能著。王敦为将军,年少,往,脱故衣,着新衣,气色傲然。群婢谓曰:‘此客必能作贼!’”王敦后果然发动政变,制造了“王敦之乱”。是为奴婢识人。旁观者清,旁观男人的女人更清——可贵的、有价值的异性视角。


唐人张鷟《朝野佥载》中记:“(武)则天朝,太仆卿来俊臣之强盛,朝官侧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谏止之曰:‘俊臣,国贼也,势不久。一朝事败,党附先遭,君可敬而远之。’敏稍稍引退。俊臣怒,出为涪州武龙令。敏欲弃官归,董氏曰:‘速去,莫求住(久任)。’遂行至州,投刺参州将,错题一张纸。州将展看,尾后有字(故意的),大怒曰:‘修名不了(连张名片都写不好),何以为县令!’不放上(没正式接收)。敏忧闷无已,董氏曰:‘且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贼破武龙,杀旧县令,掠家口并尽,敏以不计上(没上任)获全。后俊臣诛,逐其党流岭南,敏又获免。”这侯敏妻简直神了。这可为“妻贤夫祸少”之典型案例。

 

已有人注意到,许多名人(男性)之成才成名都得益于母教而非父教!相反,许多贪官身陷囹圄反思忏悔时,也多愿说自己如何没有听母亲当初如何如何之教诲。孟母之教就不用说了,孟子幼而失怙;许多慈母甚至是顶着来自“严父”的种种压力(所谓“父教”)而坚持己意、力行己教的,她们似乎更有“三岁看长(老)”的能力和本事。许多名人回忆起母亲来也是别有深情。

  


简介:本名张新春,辽宁新民人,1963年11月生人,市作协会员,编辑职称,喜爱文史,些有文章见媒获奖出版,现为国企管理人员。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