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纸质文献的装潢形制

2017-12-16 杜泽逊 古籍


纸质文献的装潢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


1、卷子


从西晋初年傅玄《纸赋》“揽之则舒,舍之则卷”的描绘看,纸在早期就是以卷子的形式出现的。其原因是竹简木简是卷起来存放的。而且卷子画有竖格,显然是仿竹木简而画。从六朝到唐代,都是卷子,五代北宋初仍有卷子,金代刻的大藏经,既有卷子本又有经折装,现存为卷子。到后来,主要是字画保持了卷子装潢,直到今天仍在使用,只是纸幅较宽而已。敦煌发现了大批六朝隋唐卷子,晚的也有五代北宋之物,证明了卷子作为书籍装潢形式所流行的时代是六朝到唐五代时期。


卷子一般高约一尺,长度则未见定制。唐太宗喜收王羲之帖,装裱时都以一丈二尺为一卷,其中《十七帖》包含38帖,共134行,长一丈二尺,第一帖开头为“十七日”,故此一卷帖名《十七帖》。敦煌卷子长有二三丈的。


纸是一张一张造出的,卷子是用一张一张的纸粘接起来的,每张纸长约40—50厘米,高约25—29厘米。长卷子要多纸接起来。竖格叫“边准”,宋人叫“解行”,每张纸20—30行。上下有横栏,叫“边栏”。一般写本是用铅画的行格,一般只有上下栏,无左右栏,是简策遗意。


卷子一头有轴,在文字结束的尾端,不读时就卷起来,所以卷子又叫“卷轴”。卷子的开头部分,卷起来时在外面,容易磨损,所以接出一段丝织品(或空白纸),卷起来之后,这段丝织品包在外头,可作保护,这段丝织品叫“褾”(biǎo)。《通鉴·炀帝大业十一年》:“其正书皆装剪华净,宝轴锦褾。”胡三省注:“褾,卷端。”褾上还可系一根带子,卷起来之后用来捆扎。一个卷子包括:轴、卷、褾、带四个部分。


卷子摆在架上,不易寻检,因此一头悬挂标签,标签是牙质的,所以叫牙签。而且经、史、子、集可用红、绿、碧、白不同颜色区别。 唐韩愈《送诸葛觉往隋州读书诗》:“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一一悬牙签,新若手未触。”描述的就是卷轴时代藏书的场景。邺侯,唐李泌,这里是指其子李繁。过去学者之间借还书,称对方书架为“邺架”,即从此来。如明王世贞《与余德甫书》:“薄有书刻之类,以佐邺架,幸赐麾纳。”另外,形容图书保存完好,用“触手如新”,亦来自此诗。


卷子不便携带,还有装书的袋子,叫“帙”。帙就是书衣,“书衣”一词一直沿用到近代,不过已变成书册外封皮的称呼了。卷子每十卷为一帙,是通行做法。《西京杂记序》:“始甲终癸为帙,帙十卷,合为百卷。”《经典释文序》:“合为三帙三十卷,号曰《经典释文》。”魏征《群书治要序》:“凡为五帙,合五十卷。”唐代许敬宗编《文馆词林》,中土已佚,日本藤原佐世《见在书目》著录为一千卷,日本源顺《倭名类聚钞序》云:“《文馆词林》一百帙。”这类例子很多,可证明一般是十卷为一帙。当然不满十卷亦可自为一帙。帙一般为丝织品,敦煌所出书帙亦有竹帘做成的,细竹为经,丝线为纬。“卷”和“帙”是两相配合之物,所以后来成为一个词“卷帙”,称书多为“卷帙浩繁”。


当时的纸张要“染潢”,用黄檗汁。《齐民要术·杂说》对“染潢”之法有记述。染潢一般是防虫的目的,色微黄,所以卷子又称“黄卷”。《抱朴子·疾谬》:“吟咏而向枯简,匍匐以守黄卷。”又用“黄卷青灯”描绘夜读情景。陆游《剑南诗稿》卷九《客愁》:“苍颜白发入衰境,黄卷青灯空苦心。”在陆游的年代书已不再是卷轴装,而已改为书册,这里属于用事。既然纸是染潢的,所以写错了涂改也用黄色盖住原字,再行重写,这种涂改颜料为雌黄,所以形容不顾事实, 随便议论叫“信口雌黄”。《文选》刘孝标《广绝交论》李善注引《晋阳秋》:“王衍,字夷甫,能言,于意有不安者,辄更易之,时号口中雌黄。”


2、经折装


大约在唐代后期,出现了经折装。经折装就是把卷子改成折叠式,纸仍是连接起来的长幅,但不是卷起来,而是按一定宽度一反一正折叠成一个长方形的册子。轴和褾都不用了,换成两块硬纸版,也有用薄木板的,大小与折子一样,把折子夹起来,成为外表看来像梵夹一样的形式,所不同的是梵夹是用贝叶写的单叶,而折子是用纸写的,全册连成一长幅。王巩《闻见近录》:“国初严重未有如玉牒者,祖宗以来用金花白罗纸、金花红罗褾、黄金轴。神宗时诏为黄金梵夹,以轴大难披阅也。”在北宋初宋太祖开宝四年(971)至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成都奉敕雕刻的《大藏经》(世称《开宝藏》),以及辽代雕刻的《大藏经》(世称《契丹藏》或《辽藏》,刻成于辽道宗清宁九年以前。清宁九年相当于宋仁宗嘉祐八年,公元1063年),都还使用卷轴装。而北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至徽宗崇宁二年(1103)福州东禅等觉院刻的《大藏经》(世称《崇宁万寿藏》或《福州藏》)则改用经折装,以后南宋、元、明、清所刻《大藏经》基本上都是经折装。卷轴改经折装的年代与王巩《闻见近录》记载基本一致。由此推测,在北宋中叶,即公元11世纪,经折装才代替卷子。其后卷子还在使用,已不是主要的装潢方式。经折装与印度贝叶经的梵夹式应有一定关条。所以也有不少人沿用梵夹装之称来称经折装。王巩说的“黄金梵夹”应即经折装形式。经折装主要用于佛经装潢,尤其在南宋以后,图书裝订形式已变为蝴蝶装、包背装、线装时,佛经仍用折装,更显特殊,所以称“经折装”,经指佛经。


3、蝴蝶装


蝴蝶装是由经折装变来的。元吾衍《闲居录》:“古书皆卷轴,以卷舒之难,因而为折。久而折断,复为薄帙。”“薄帙”就是蝴蝶装的一本一本书。其重大进步就是变成了单叶装订成册的形态,这种形态与现代意义的图书册页制度就十分接近了。


蝴蝶装起于何时,还说不准,敦煌所出《王陵变》为蝴蝶装。大约在北宋,蝴蝶装逐步取代经折装,成为儒家经典及一般书籍的装订方式。现在留下来的成册书籍,宋刻本大都经过后人整治重装,原装已不多见,在可以见到的原装宋版书中,又基本上是南宋时刻本,即使有少数刻本刻于北宋,但其印刷也在南宋,因此装订仍是南宋的。北宋的原装书,儒家系统的,已极少见。所以早期的蝴蝶 装实物极少。南宋的蝴蝶装还可以看到。如北图的宋刻《欧阳文忠公全集》《册府元龟》《文苑英华》《焦氏易林》都是宋代的蝴蝶原装。


所谓蝴蝶装,是以版心中线为准,版面向里对折,然后再一叶一叶重叠在一起,在折线处对齐,用浆糊粘在一起,另外三边切齐,再用硬纸连背裹住作封面。看上去很像现在的精装书。不同的是没有锁线,每页纸只有一面有字。打开书,可以看到一整页,以版心为中轴,两边各半页,颇似展翅蝴蝶,故称蝴蝶装。这种装潢在宋代普及,到元代还在使用,明洪武刻《元史》、永乐刻《四史外戚传》也是蝴蝶装。周绍良先生藏明永乐刻《新刊武当足本类编全相启圣实录》前、后、续、别四集四册,蝴蝶装,每版上图、下文,下栏半页20行,行20字,黑口,四周双边,皮纸薄而柔韧。先生尝出示,颇罕秘。清顺治内府刻《资政要览》,蝴蝶装,流传较多。可见这种装潢在宫廷沿用到清代。不过作为通行装潢主要在宋元两朝。《明史·艺文志》:“秘阁书籍皆宋元所遗,无不精美,装用倒折,四周向外,虫鼠不能损。”即指明代宫廷藏宋元版书蝴蝶装。


蝴蝶装书是立着放的,书背朝上,口朝下,因为现存宋代蝶装书书根有题写书名,是从书背向书口竖写的。这样放,书口不怕磨,书背又不进灰。


4、包背装


蝶装也是包背,就这一点讲是一致的。区别是:每页版面向外对折,装订不在版心一边,而在版心折线对面的余纸上。打眼,穿纸捻子,订好后再上包背封皮。这样,蝶装时靠近书背的版心部分,现在朝外,成为书口。而原来的书口部分成为书背。古书一面印刷,另一面没字。蝶装书翻幵有时是有字的,有时是无字的。包背装则不然,无字的一面折叠装订后就包在里面了,翻不出来,确有其方便之处。


包背装一般认为起于元代,到明中期以前多用此法。包背装书口有字,不便再书口向下直立存放,就改为平放,看上去像今天的平装书。明代《永乐大典》,清代《四库全书》,都是包背装。近人赵万里1934年登天一阁,有《重整范氏天一阁藏书记略》一文云:“纸墨精湛,触手如新,多作包背装,令人爱不忍释。”


5、线装


包背装书背易破,书易散,于是出现线装。不同是:护叶由一张裹背改为前后两张,不包书背。装订时先订纸捻,再上封皮,再切齐,然后包角,再打眼上线。一般打四个装订眼,或者在书背上 下两角加打两眼,成为六眼装。线装大约明中叶兴起,沿用至清末民国间,被洋装书取代。但至今古书还用线装。


线装之后为今天流行的平装、精装,这是清代中后期从西方传入的。


目前,文献的载体除了纸张以外,还有胶片、软盘、光盘,这些载体作用越来越大,但就目前看,还不可能代替传统的纸。


摘自杜泽逊:《文献学概要》,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30-35页。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