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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芦芦:他从旧书摊走来……——王汉龙先生小记

2018-02-02 毛芦芦 古籍

文/毛芦芦  摄影/陈笑贞


一、旧书摊上的好学少年


金灿灿的阳光,从法国梧桐树上筛下来,变成一小块一小块黄绿相间的光晕,打在那张送货单上,王汉龙觉得它愈加斑驳难认了。年仅十五岁的他,并没有好好读过几年书,就跟着大伯从安徽亳州涡阳县来衢州打工了,找的虽是给私人小百货店送货的纯体力活,但有时也需要他识文断字的,因为他必须按照送货单上写的人名、地名去送货啊!偏偏,他连那单子上的寥寥几字,有时也认不全。


这不,此刻他就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因为老板写在送货单上的字迹潦草了一点,害得他认不全上面的送货地址了。他举着那张薄薄的小单子,站在六月的太阳底,窘得无以复加,羞得只希望自己化成一颗汗珠从这大地上直接蒸发掉去。照理,他应该返回店里去问问清楚那一三轮车货的收件人是谁,可是,强烈的自卑和自尊一起夹击着他那年少的心灵,以至于让他做成出了一个相当草率的决定——他仅仅凭着对那些不认识的汉字的猜测,就把货物送给了一家完全不曾订过货、付过款的小店。


就这样,他犯下了小小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错。


起初,老板要叫他赔偿所有的损失,而这损失,是他半年工资的总和都赔不起的。后来,老板因为看他可怜,更因为看他心地实诚、为人善良,平时工作又极为勤勉,就赦免了他的这笔债务,哪料,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就此背上了一笔更重的良心债。


痛定思痛,亡羊补牢,王汉龙决定开始下苦功补习文化知识。

一个离家千里的少年打工仔,想进学校去正儿八经地学习功课,那当然已经不可能了。小汉龙考虑再三,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些便宜的地摊书、旧书。


从此,只要一有闲暇,他就会跑到街上去寻找各种各样的小书摊。城隍庙、钟楼底、坊门街、水亭街、南湖桥、斗潭.......那时,衢州城里的每个旧书摊上,几乎都留下了这个圆脸小眼的憨厚少年捧卷苦读的身影。少年打工挣来的那点工资,除了吃饭、租房,几乎全变成了一本本、一捆捆、一堆堆的书籍。


四年之后,王汉龙19岁了。靠读旧书而积攒了半肚子墨水的他,决定告别他的人力三轮小货车,利用他这几年里积攒下来的半屋子旧书,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之旅。


二、衢州古书界的后起之秀


1999年,在古韵绵长的水亭街上,在一家明清老屋的雕花屋檐下,凭空多出了一个小小的书摊。摊子上的书都老旧老旧的,但每一本,都摆得很工整,每一本,都得到了主人细心的照拂。


那个不断抚摸着一本本旧书的摊主,就是来自安徽亳州的小青年王汉龙。此刻,他正咧着一嘴白白的糯米牙,笑眯眯地看着行人,看着老街,看着天地。汉龙个子不高,圆头圆脑,长相不算俊秀,但他的笑容非常灿烂非常真诚,使得好多路过书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翻翻摊子上的书、跟摊主聊上几句,然后继续赶路,或者,就从书摊上买了一两本旧书回去慢慢地读,静静地品味着衢城小老百姓的一种文化生活。

因为摆的是流动书摊,所以汉龙不一定固定在古色古香的水亭街上做他的小生意。那时,大南门边、斗潭湖畔,甚至西安门大桥上,都是他常去的地方。


不过,那些围着汉龙书摊读书、买书的人也许谁也不知道,这个摊主自己,其实并不比一般读者、顾客懂得更多的旧书知识。


九十年代中末期的衢州,市场上还能看到不少较有价值的旧书和古书,但王汉龙并不真正懂得它们的价值,那时,他在古书经营方面,还完全是一只“瞎猫”呢!不过,有一次,他这只瞎猫还逮到了一只超肥的大老鼠!


当时,收购旧书是论斤买的,一般的市场价是一块五一斤。一天,王汉龙碰到一个卖家,硬说他的那捆书是很有价值的古书,非得要价两元一斤不可。


“我也不知道那些书真正能值多少钱,但我看那老人家模样挺慈祥的,也颇有一些书卷气,就按他说的价钱把他的十九斤书全买了下来,因为那老人家找不出零钱,我就给了他四十元钱。不料,那批书到了我手里,不到半天时间,就得到了不少买家的青睐。其中一人,还缠着我非卖给他不可。我被那人缠得烦了,就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说:‘你要的话,五千块钱拿去好啦!’哇,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真的掏出五千元钱,抱走了那些旧书!”

虽然至今也不知道那批让他发了一笔意外之财的古书到底是什么书,到底是何方神圣,但王汉龙却就此深信,他所从事的旧书买卖,是前途光明的,能让他活出做人的尊严和价值来的。因为在那之前,他不幸生了一场大病,欠下了三千多元的巨债,正愁肠百结呢!没想到,小小的十九斤旧书,很轻易就将他从穷愁潦倒的深渊里拉了上来。


从此,他开始苦学古籍版本知识。没有老师,他就向每一个来他小书摊上盘桓的老人学,就向偶尔遇到却一生视作挚友的《藏书报》学,就缠着那些跟他一样开旧书摊的朋友学,甚至缠着一个个卖家学。


求知若渴的他,真的像极了一块海绵,吸纳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知识“水滴”,仅仅花了四五年时间,他就成了衢州古书界的一位小专家。


2004年,他终于在水亭街上盘下一家店面,正儿八经地开起了书店。他的书店,就像一棵青翠的梧桐树,吸引了好多文化人的光顾,衢州著名的文史专家方文伟老师,就经常过来买书。汉龙也从方老师那儿得到了很多帮助,学到了很多知识,方老师还为汉龙的书店取名为“水亭书社”。


2007年,水亭书社搬进了孔庙临街的店铺,开始专门经营古书。汉龙的书店因拥有版本众多的古书,而被朋友们命名为“古书观止”书店。

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内,那个怀揣着父亲给的一百元钱、奶奶送的十元钱从安徽涡阳老家出发,在衢州街头靠踩三轮货车为生的半文盲少年王汉龙,就成了衢州古书收藏界鼎鼎有名的后起之秀,凭的全是他百般的苦学、聪慧的悟性和真诚善良又踏实勤勉的为人做事的风格!


不知不觉,“古书观止”就成了衢州文化人一个很温暖的聚集地。尤其那些退休了的老文化人,每次去,都能得到汉龙极热忱的接待,老人们家里有什么事需要找人帮忙,只要给汉龙打个电话,汉龙都会跑前跑后地为他们办妥。二十刚刚出头的汉龙,就像对待自己的爷爷那样,亲善地对待着每一位老顾客。像张剑、方文伟这些衢州文化界的名人,就是这样成为小汉龙的挚友的。方老师去世后,他的子女准备把方老师所有的藏书赠给汉龙,汉龙则建议他们把那些书捐给方老师的母校衢州一中,目前,捐书一事,汉龙正在与衢一中接洽之中。


三、慷慨的抗战研究会理事


汉龙几乎每周都要花上两天时间,去安徽和江西各地收集旧书。在长年与旧书打交道的过程中,自然,他也接触到了很多民国时期的老东西。有不少“抗战”文物,通过各个渠道汇入了他的旧书店。后来,他就多长了个心眼,开始有意识地专门收集这方面的东西了,无论是那时的军队文件,文人日记,普通老百姓的书信、契约,还是小学生的作文,以及各种各样的徽章,他都收。收来了,基本上就舍不得卖出去了。渐渐的,他手中就囤积了一大批“抗战”资料。以至于他店里的好几个柜台,都被这些物品占据了。他本人,也被浙江省历史学会抗日战争史研究会选为理事。


一天,衢州日报著名记者、汉龙的至交好友巫少飞先生指着他店里那琳琅满目的“抗战”文物问汉龙:“你光收不卖,意欲何为?难道是要开个抗战博物馆吗?”

少飞这话倒是点醒了汉龙这个痴心人。2015年8月,汉龙在衢州博物馆举办了一次规模颇大的抗战实物展览,向衢州民众展示了几百幅1942年6月6日日寇攻城的图片资料和衢州军民英勇反击的图片、文字资料,还有其他很多战时的实物。


当时,面对记者采访,王汉龙是这么说的:“我这里关于衢州抗战的所有历史资料,都可以提供给文史爱好者们研究学习,希望尽可能放大个人收藏的社会意义。”

对王汉龙这种无私奉献的文化情怀,笔者可谓深有感触。


2015年,在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日前夕,笔者曾在湖南少儿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四本总题为“战火中的童年”的少儿长篇小说,出版社要在太原举行的全国书展上开一个首发式,要求笔者带一些“抗战”时期的实物去向参加首发式的家长、学生进行展示,笔者立刻打电话向汉龙求助,结果,他一下子就拿出了二十几种物品供笔者挑选。笔者选了一本1942年东阳菱塘乡小学五年级学生何品清同学的作文,选了一本封底上写“抗战”口号的年历,还选了一只抗战士兵用过的竹制水壶,想向汉龙买下。


汉龙连忙摇摇头说:“芦芦姐,你尽管拿去用!这三样东西,现在就是你的啦,等你不用时,再还我就是!”


结果,那三样东西不仅随笔者去了太原,还跟笔者去了国内其他五十多个城市,陪笔者向十万多名中小学生做了五十多场爱国主义讲座,直到今年春天,笔者才将那三件物品完璧归赵。不料,汉龙兄弟一转手,又把何品清同学的那本作文薄,送给了国内知名学者傅国龙先生,因为傅先生要编辑一套抗战时期的学生文献,汉龙觉得那本作文簿在傅先生手里比在他手里更有价值。


后来,汉龙又把那个跟了笔者近两年的竹制小水壶正式送给了笔者,给了笔者莫大的惊喜,因为笔者已经对那个小小的水壶生出了深深的依恋之情。

今年3月25日,丽水市召开抗日细菌战纪念会,汉龙就把自己手头收藏的一张丽水细菌战方面的布告,捐给了此会。汉龙说:“这个东西放在他们那里,比放在我手里有价值多了!”


“你,你这还像个商人吗?”巫少飞得知此事,又如此善意地调侃汉龙。笑完了,少飞又摇摇头说:“不,你早就成了我们衢州文化界一道亮丽的风景,一种文化良心的象征!”


少飞此言不缪。因为不久前,汉龙曾于无意间购买了几十张旧照片,他发现照片的主人竟是我们衢州已故书画名家、语文名师黄乐川先生,便忙通过笔者联系到黄老师的家人,将那批照片全部无偿赠送给了他们。


那天,黄乐川老师的儿子包英俊手捧着那些珍贵的照片,曾含着热泪对汉龙说道:“这些照片,是小偷来我们家偷东西时将它们从抽屉里一并倒走的,当时我们痛心之极,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汉龙您对我们一家来说,真是大恩人啊!太感谢您啦!”


“不客气,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啊!”汉龙憨憨地笑着,咧着一口白白的糯米牙,真诚地说道。


是的,这个来自安徽农村的打工仔,如今,确实已经成了衢州文化界一道令人难忘的美好风景。


四、坐拥书箱之城的青简社长


“去各地收书的时候,常常会看到一些古书箱的碎片,好可惜!后来,我就慢慢地开始收集古书箱了,因为我觉得古书是人类文明史上留存下来的沧桑之花,而装书的书箱也是。可以说,古书箱比古书更加难得,因为坚硬的东西,往往比柔软的东西更易碎。”


汉龙就这样一头扎进了古书箱的收购工作。

也就在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内,他已经收集了两百多个古书箱,成了全国拥有古书箱最多的收藏家。


汉龙最喜欢研习那些古书箱上的字画,尽管有些篆文他始终弄不懂其意义,他依然觉得那些古朴的文字有一种妙不可言的韵味。因为书箱上的题字,往往表达了古书箱主人的心声。


细细观看一只古书箱,细细研习那书箱上的题字,汉龙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古文人的音容笑貌。


正是通过那些古书箱,汉龙更加热爱他所经营的古书业了。


一天,他在一只红漆斑驳的古书箱上发现了两个隶书体的大字“青简”。

不知为何,这两个古朴的大字,竟像两个鼓槌,把他的心敲成了一面战栗的大鼓。


青色的竹简,清寒的书生,清芬的灵魂......一时间好多意向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突然决定,要用“青简”二字来命名他的书店,因为他的书店已从一间扩充成了三间,他总觉得“古书观止”这店名,说得太满了,与他的性情不是太吻合。


而“青简”二字,正是最契合他心意的名字。经过与跟他一样自学成才并深受他爱重的汪贤林大哥的商榷,他决定于2017年元旦开始启用新店名“青简社”,并请汪贤林为他书写了店名。


崭新的青简社与十多年的古书店,就这样巧妙地结合了在一起。店里,除了有数目众多的古书籍,有规模比较壮观的抗战文献资料,除了有两百多只价值不菲的古书箱,除了有许许多多值钱与不甚值钱的古玩,还转门辟出了一间茶室,接待文朋诗友,朋友们也经常借青简社来做聚会的场所。


可以说,一个“社”字,真是最贴切地说出了汉龙书店在衢州文人心目中的位置。

有趣的是,每天早晨,当汉龙打开青简社的大门时,门口往往已经有退休的老文人或年轻的小文友等在那儿了。有时一个文友要与另一个文友商谈什么事宜而没有时间见面的话,他们只需把字条放在青简社里就行,青简社,已经成为很多人共同喜欢和无限信任的心灵家园。

去年春天,连全国最有名的藏书家韦力,也来到衢州,走进青简社拜访了王汉龙这个后起之秀,在韦力离开衢州后,他还为汉龙写了一篇好几千字的长文《白手起家,独劈书径》。透过“青简社”这个窗口,韦先生真切看到了衢州文脉的强盛,他在《白手起家,独劈书径》一文中说:“我以为衢州较为偏僻,更多的人应该是在努力向钱看,没想到这里有那么多爱书之人。”韦力先生此文,在全国古书收藏界引起了较大的反响,王汉龙这个三十几岁的小后生,也受到了更多藏书家的关注。


王汉龙,这个来自安徽的打工仔,这个曾经连送货单上的简单地名也认不全的无知少年,这个从旧书摊上一步步走来的年轻人,通过二十年的执着追求,通过自己感人的文化情怀,通过始终如一的大善大爱的为人之道,为衢州这个文化古城做出了不少贡献,增添了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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