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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回放】三位考古教授的高能对谈



三 / 人/ 行

在考古中寻觅中国文化的古层


10 月 30 日晚 19:00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邀请三位重量级的考古学大咖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原院长孙庆伟教授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考古系韩建业教授



以及《中国文化基因的起源》的作者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考古系陈胜前教授



一起围炉夜话



讨论是什么构成了中国文明的古老基因


 

以及如何通过考古学触碰中国文明的古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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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漆器 



这场精彩纷呈的讨论



从全球史与文明比较视野出发



用中国考古学自己的语言



重返古代中国的文化内核



思考中国农业文明的特殊性



讨论古老的文化遗产如何与我们的现实水乳交融



从中



我们选取了三位嘉宾关于中国文化基因的讨论



看他们如何从同一性、礼制与玉文化三个角度



叙述我们的过去






扫描下方二维码,观看完整直播回放。本文为活动文字实录。


  什么构成了中国的文化基因

文|根据孙庆伟、韩建业、陈胜前讲话整理



同一性


陈胜前:刚才孙老师讲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就是中华文明中极为明显的多元一体性。我们一开始很分散,但后来形成了统一的文明,这在世界文明中是很特殊的现象。


韩建业:中国总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统一的追求。我后来也思考了,比如说祭祀,原始宗教与祖先敬仰在世界上普遍存在,但中国存在着整体性的宇宙观。


为什么?因为中国我们有太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着多,但归根结底它是一,天下万物是一个整体。实际上,一在我们的整个哲学世界观当中占据一个最核心的位置。所以说,不管是在传说时期,还是在历史时期,分散在中国都没有成为主流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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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

我们讲到中国,就要说到中国模式与世界文明模式的问题。比如城邦模式,希腊的和苏美尔的城邦自得其乐,各有各的神,埃及虽然比较统一,但是疆域比较小,文化相对单一,谈不上多元。中国这个地方,自然环境千差万别,但大家都特别强烈地渴望一个中心。


我们有共同的祖先,都跟天有关系。你会发现,根本的东西还是在观念里面,在基因里面。刚才我们谈到文明,文明的核心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把文明简单理解成一个政权、一个国家的话,文明的核心就是基因。


陈胜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意思,我们有两个东西必须要解释。一个是为什么中华文明五千年不中断?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基本的事实。另外一个是为什么我们这十四亿人能够合成一个文明。这两个现象在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一定跟什么特殊的因素相关。你刚才讲到,我们对天有一个整体观,这可能是一个很强烈的影响因素。


孙庆伟:我觉得还有一个因素很重要,那就是天命观、使命感。在中国人的观念里面,总有比生命更高的价值。


孙庆伟:舍生取义。


陈胜前:义的价值,依然存活在咱们中华民族的生命里面。


孙庆伟:所以我们大家每天都说我们的五千年文明没有中断,为什么没有中断?就像以前孔子说的,“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它的意思是,每到国家危难的时候,总有仁人志士出现。这种文化使命感,这种天命感,也是与生俱来,扎根在我们基因当中的。


韩建业:这就是中华文明的精神问题,精神内核的问题。


孙庆伟:我觉得这种使命感是非常正能量的,带有强烈的家国情怀。回到统一问题,其实中国历史上分裂的时间很长,大家看葛剑雄老师写的《统一与分裂》,他统计了历史上分裂的时间。虽然分裂期漫长,但人们心中总是追求统一,追求大一统。


我在想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在中国人的文化传统中饱含对此世的追求,我们很少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像西方或者佛教的那种来世,而是希望在此生能够达到一个大同的世界。我们认为最美好的世界在现实世界里要创造,而不是在另一个天堂里,那不是我们的追求。


所以,我们的文化倡导和的观念,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有在大一统的情况下才能够实现,只有它能够自然地实现国泰民安。所以《礼记·礼运》谈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小国寡民肯定是不行的,只有大一统才能形成良好的政治文化生态,在这种背景下,老百姓可能才能够达到应有的生活状态。


韩建业:在你刚才的讲述中,我觉得有两个东西特别值得强调。一个是整体观的观念,因为我们中国人始终从整体天下这个观念出发考虑问题;第二个是中华文明的精神内核,这就是你讲的家国情怀。我觉得还有比家国情怀还要再深一些的东西,比如说刚才谈到的义,这个层面的东西很厉害。我可能还想补充一点,也就是我们为什么能够实现的问题,和而不同,这个可能特别重要。和而不同,我们如何能够把大家整合进一个一,而不依靠强力。


孙庆伟:和而不同,我觉得这跟我们的中国是一个超大的文明体系有关,它不仅时间跨度长,而且地域广。


韩建业:这个我印象特别深刻,就像我们的南方的农村,村与村哪怕隔一公里,许多表达方式都不一样,如果完全按语言来的话,大家是绝对形不成一的。


孙庆伟:所以你想,春秋的时候就讲“五方之民”,不过,五方之民虽然是春秋写下来的,但绝对不是春秋才有的概念。甲骨文里面就有四方风,对于东南西北的地域和文化差别,中国古人有特别切身的体会,这是我们的政治现实和社会现实。



礼制


陈胜前:韩老师你谈到一个东西,很多老师都特别强调的:我们是礼仪之邦,礼仪也是中华文明里面一个特色,从历史时期一直往前,古已有之,孙老师研究过玉文化,其中的礼仪特色是非常明显。


孙庆伟:说到礼仪,我觉得礼当然是中国文化的核心要义。你看我们去曲阜去,去孔庙,去周公庙,想到周公摄政七年,第六年之前都是政治实践,最后一件事情是制礼作乐,为什么这么重要?


周公庙匾额上就写了“经天纬地”,制礼作乐实际上是经天纬地之道,用今天的话来讲,类似中国古代国家治理的核心要义、治国方略。而且礼不仅仅是一般的治理方略,也与天和祖先息息相关,所以,我觉得懂了中国的古代的礼仪,就真正懂了中国古代文化的核心,我们通过礼把我们的一些观念理念仪式化、行为化。但是很遗憾,现在我们对于礼学不熟悉。因为我们的礼书很难读,现在大学里专门研究古礼的人也很少,这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加强。在这方面,考古学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大量的考古实物这些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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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戴礼记 


陈胜前:韩老师,你从事新石器考古研究,应该了解关于礼制起源的很多线索。


韩建业:当然,在中国哲学当中,按照《道德经》,礼是比较靠后的东西,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也。


所以,在老聃看来,礼意味着大家放弃了一定的对道德的、形而上的东西的追求,而落脚在一个基本的社会层面的、规范性的东西。但是,因为社会一直在复杂化,复杂到一定程度,光靠个人修养的追求比较难以维系的时候,礼就起到了很大的一个约束作用,我们叫它礼乐制度吧。


从考古上看,西周的时候已经有了明显的礼制,刚才孙老师说,在新石器时期,至少是说到了前六千、五千多年的时候,礼制在各地都比较明显了。各地墓葬中出现了成套的棺椁与器物,只是每个地方的表现还不完全一样,尤其是像河南。我们说西坡遗址,西坡墓地那么大的墓,里面只有一对明器。那个人好东西多的是,随便拿一件彩陶放在里面也挺好,但他不放,因为他知道死就是死,活人跟死人不一样。我们有时候说事死如事生,这点把我们古人看得太简单了,把活人的东西搬到下面享受是后来形成的观念。在西坡遗址里,人死之后,我用一套的东西表示我的地位和身份就可以了,不需要用很多随葬品说明我是一个什么土财主似的,礼到了就可以。到了周代的时候,有九鼎、七鼎了,它不是放的越多越好,而是用礼规制和约束的。


陈胜前:为什么中国古人会选择这种统治方式,而不是玛雅文明中特别血腥暴力的做法?


孙庆伟:也不是完全没有,也有过,走过弯路,比如说我们在商周之际就很明显。大家去殷墟,看商代的都城,一个墓里面买殉葬的、砍头的,还有一百多人,甚至更多的祭祀坑。但到了周以后焕然一新,出现了人本的思想,再也没有大规模用人殉葬的现象。但到了春秋的时候,又有一段时间的反复。


韩建业:我觉得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敬畏现实的生命?就回到这个本质问题上来,我们说敬畏生命,中国人是怕死吗?刚才你又提到说,我们舍生取义的时候根本不怕死。


实际上他敬畏生命,是敬畏自己的生命的来源。对于父母,我要传承;对于祖宗的基业道统,我有责任和义务。我的生命是天地给我的,父母给我的,所以我要敬畏它。这并不仅仅是怕死,到了关键的时候,舍生取义的中国人非常多,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品质。


某种意义上说,礼仪是对我们这种观念的肯定和规范,让它延续下来,能够持续下去,它是一。我注意到有人讲,古代中国社会它有很强的民间组织,皇权可能只到县,底层社会组织基本上完全依靠士大夫和乡绅维系,这很多时候是靠礼仪。


孙庆伟:礼不是一般人理解的繁文缛节,那不叫礼,古人说的很清楚,那叫仪。真正的礼是讲秩序。秩序包括社会的现实秩序,也包括人与自然之间的秩序,因为礼大部分都是跟祭祀活动有关的,礼就是社会规范的一种表达。


陈胜前:这里实际上是一种比较柔性的办法。


孙庆伟:我觉得它虽有一定的制度约束,但比较柔性,强调人能够自觉。我对这个东西印象特别深刻,它与我们考古的关系十分密切。比如,我们从物质文化里看到了一个东西:玉。


玉在中国文化里是一个绝对的特色,有人提了玉器时代。我觉得这一段的历史对后来的中国有巨大的影响。礼和玉密不可分。礼的两个最重要的礼器,一个是玉,一个是丝绸。我们可以从考古上完全证实这一点,在青铜器出现之前,玉器就是最重要的礼器,在至少一万年以前,玉器开始萌芽,到了距今大概五千多年的时候,便已经大放光彩了。



玉文化


陈胜前:玉有五德,它某种意义上象征中华民族的性格。


孙庆伟:只有中华文明把玉提到如此高的位置。


韩建业:玉的起源也不在中国,而是在西伯利亚。为什么到中国能够成为这么大的玉文化?就是因为它契合了中国人的集体心理与集体性格。你看玉特别硬,但看着又很柔,君子就得这样,中国人的性格就得这样。看着好像是透明的吧,其实你永远都不透明,它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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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渚玉器

孙庆伟:而且有两点我觉得很重要。第一点就是纯洁,这是中国文化追求的高尚与纯洁,我们讲白玉无暇,这是非常美好的;另外还有一个点,我觉得玉跟中国文化特别契合,却常常被人家忽略。玉和其他的石头的最大的差别是它的韧性,有比它更硬的石头,但玉韧性强,不容易碎。我们讲我们的文化里面既要硬,但是又要韧。所以为什么我们五千年不绝呢,因为它有韧性。


韩建业:韧性跟包容。


孙庆伟:刚才我提到的不仅是包容,还有推陈出新的能力。比如说刚才讲的玉,在贝加尔湖这些地方,俄罗斯这些地方,只有中华文明把玉发展出了玉文化;青铜冶铸技术也不是原产中国,而是从西亚传来的,但是只有中国古代先民产生了青铜文明。这些就是中国文化最典型的特质,我们能够把一个很普通的东西升华到文化礼制层面。我觉得,如果没有那种创造性,没有那种推陈出新的能力,中国文化是绝不可能维系的。正如今天的马克思主义和中古时期的佛教,佛教是外来的,到了中国被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到今天也发展成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


韩建业:《道德经》里面有一句话,“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就是与时俱进嘛,我们善于吸收,然后从里面吸取精华,往下发展。


孙庆伟:所以说,我们考古是从物质遗存来看的。


陈胜前:你会发现,虽然中国特别能够海纳百川,不断推陈出新,但是根本性的东西没有变。我认为,这种根本性的东西至少延续了八九千年,这还是基因的问题,根本性的东西一直在。


孙庆伟:这就回到刚才陈老师说的中国文化包容性,和而不同。我们首先得美人之美,费老讲的,你得承认人家文明里面有你可以吸收的东西,然后你才会去吸收,美人之美,最后才能达到美美与共。


陈胜前:所以我觉得玉的品质,刚才说到它不反光,它柔,所以你看中国人喜欢的东西都是比较内敛的,这还孕育出另外一个东西,我们特别包容,特别谦虚。我们说圣人就像大海一样,为什么说水善利万物而又不争呢?它流到最低的地方,可它成为大海。


孙庆伟:确实是,老子是深得中国文化的奥妙,以水来形容中华文化。


陈胜前:所以我们考古实际上可以做很多本质性的探索。


孙庆伟:追溯本源嘛。


韩建业:因为谈的就是基因问题。 


(根据孙庆伟、韩建业、陈胜前整理而成,有删减)


  人大

守望者

《中国文化基因的起源:考古学的视角》

作者:陈胜前

ISBN:978-7-300-29291-5

定价:78.00

出版日期:2021-04-15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作者简介


陈胜前,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考古文博系教授、博士生导师。1972年生,湖北嘉鱼人。1993年本科毕业于吉林大学考古学系,1996年硕士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学系,1998年赴美国南方卫理公会大学美国考古学会主席、美国科学院院士弗雷·德温道夫和“新考古学”泰斗路易斯·宾福德攻读博士,2004年获哲学博士学位。主要研究领域为考古学理论、史前考古、石器分析等。著有《史前的现代化》《思考考古学》《学习考古》《人之追问》等,译有《追寻人类的过去》《考古学:关键概念》《小工具大思考》等。


内容简介


本书首先溯源文化的演化过程,确立文化的三重结构;然后溯源中国文化形成的经济基础,分析中国文明形成的格局;最后深入到文化基因的层面,探索中国文化的渊源,结合历史发展的大趋势探讨当代中国文化的建设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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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孙庆伟、韩建业、陈胜前
整合:李寒雨  叶竞成(实习)点“在看”,分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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