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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命三尸九连环

2014-04-15 余少镭 现代聊斋

二命三尸九连环

余少镭


一、艳遇

  咸丰三年七月,太原府书吏刘仲礼接父亲家书,言家中因田地沟界问题与邻人起纠纷,邻人一纸告到县衙,要刘仲礼速回家应讼。刘仲礼接信,心急如焚,跟知府告了假,收拾细软,带上仆人周不错,骑上毛驴便急急上路。


  刘家在阳曲,离太原不到百里。当日主仆二人出了太原,一路往北——按正常行程,当日便可到家。


  时值盛夏,烈日当午,官道十里只闻蝉鸣,不见人影半只。刘仲礼坐在那白毛驴上都汗流浃背,更别说那周不错背着恁重行囊,跟着驴屁股后面跑了。好在他年轻力壮,脚力正盛,才没被毛驴抛下。


  正热闷难当,忽闻几声铃铛断了蝉鸣。刘仲礼转头一望,但见岔道处也走来二人一驴,骑驴者却是一妙龄少妇,绿裙白衣,红伞黑驴,煞是好看。驴后跟一总角小童,十岁左右光景,边跑边用手中树枝抽打驴臀。


  刘仲礼有意放慢驴步,俟那黑驴走近。其胯下白驴也似晓人意,越走越偏,慢慢竟与黑驴并肩。此时,驴上少妇仿佛才发现有人窥视,移伞回眸,与刘仲礼打了个照面,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这一看不打紧,刘仲礼魂都没了半截:但见那妇人二十出头年纪,肌肤吹弹得破,一双似嗔若羞丹凤眼,半点欲说还休艳樱唇,知的是新妇回门归夫家,还以为天仙下凡寻佳婿。


  两驴并行,不及十步,刘仲礼终是难以自持,欠身拱手道:“如此酷暑,敢问娘子意欲何往?”少妇低首,细细声道:“妾自母家来,拟回夫家,母不放心,命弟相送。”


  万事起头难。刘仲礼既已存心勾引,这一攀谈,自是尽情卖弄。少妇自称何李氏,弟名李阿牛。列位,官府中当书吏者,见多识广,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诗书六艺,更是不在话下,直把那少妇听得花容大悦。又见刘仲礼虽近不惑,倜傥犹胜少年,自非家中耕田汉可比,芳心不觉暗许。同行未及十里,这一对男女早已灵犀相通,直恨青天白日,前路异途。


  却说那仆人周不错,黯熟东主本性,见状已知刘仲礼心事,便故意放慢脚步,逗引小童李阿牛捉蝉儿玩。


  不觉前面又是三岔路口,刘仲礼勒住驴,对何李氏道:“娘子夫家何处?”何李氏道:“右路再走二十里,何家村便是。”刘仲礼故意长叹一声,道:“唉,天意弄人。在下与娘子得在此道别了……”何李氏顿时眼圈通红,哽咽无语。此情此景,刘仲礼知道水到渠成,便道:“往左不足十里,便是在下一佃户所在。日色不早,前路莫测,娘子若不嫌弃,何不随在下到庄上暂宿一晚,明日一早,在下自当命人送娘子回夫家,不知娘子意下如何?”何李氏芳心乱跳,颌首低语,道:“只是,阿牛他……”


  正在此时,周不错一个人从后面赶上来,拱手道:“老爷,这位……夫人,阿牛在后面贪恋树上鸟巢,不肯前进。并说姐姐识路,又有人陪,不用他送,他玩够了便自行回家,请姐姐不用牵挂。”何李氏一听,喜形于色,含羞道:“如此甚好,就依官人,到贵庄歇宿。”


  刘仲礼喜出望外,前面导引,二驴三人,轻骑熟路,径往刘仲礼佃户所在沟子村而去。

二、丧命

  不多时,便见前面阡陌纵横,鸡犬相闻。村口一落大院,望去有三进之深。刘仲礼对何李氏道:“娘子,到了。”


  按清代吏制,官府中书吏为当官者私聘,从事文书工作,薪水极为低廉。当书吏者,便得依借官府背景,靠帮人诉讼,牵贿引赂,赚“辛苦费”过活。待积攒充分,便自置田产,雇人耕种,收租牟利。刘仲礼也是如此,凭太原府书吏身份,低价够得沟子村良田二十亩,村口起一院落,雇了佃户张清财一家为其耕作。


  那日黄昏,张清财见东家刘仲礼到来,忙献殷勤,命女儿张秀娟排办酒食,又将自己房间收拾好,腾出给东家用。父女俩将刘仲礼侍候得煞是周到——目的无他,只盼着东家发发善心,减减租。至于东家所携女眷,张清财也同等相待,细心服侍,把何李氏感动得直怨苍天无眼,恨不相逢未嫁时。


  闲话休提。酒足饭饱,刘仲礼迫不及待,携了何李氏之手,回房就寝。两人一进房间,顺手掩门,刘仲礼将灯吹灭,转身抱住何李氏,口对口做了个“吕”字。何李氏星眼迷朦,浑身瘫软,欲拒还迎,被刘仲礼拦腰抱起,横放炕上,衣裙尽剥,巫山几度,且“按下”不表。


  却说那夜三更时分,佃户张清财起来铡草喂马。他手举火把,端着铡好草料刚进后院,未近马厩,忽见一黑影,隐约似欲开院门而出。张清财大喊一声:“是何人?”那黑影走近前来,低声道:“财叔,是小人,别声张。”借着火光一看,原来是仆人周不错,身背行囊,神色匆匆。张清财心中起疑,正欲发问,周不错压低声音道:“财叔,老爷命我先回府处理急事,他和那娘子可能还要多呆几天。就麻烦你了,多照顾老爷。”张清财道:“这个自然。但你何不天亮再走?”周不错道:“你也看到,老爷所携娘子,来路不明,只有躲在这里才能风流几天。村子里人多嘴杂,认得老爷者也有不少,要是我天明再走,肯定有人问这问那,传出去,对老爷总是不利。所以老爷让我漏夜离村,早点回府,也好跟夫人交代。”张清财点点:“倒也是。那你赶紧上路,一路小心。”周不错点点头,临走前又道:“老爷若无吩咐,你千万别去打扰他们两位。”“明白,明白。”


  周不错走后不久,张清财喂完马,正要回屋,忽听得刘仲礼房中喧哗,跟着又传出一声惨叫。忙举着火把跑到前院,刚好见一黑影翻墙而过,不知所踪。他情知不妙,一脚踢开主人房门,顿时魂飞魄散:只见刘仲礼及何李氏皆衣冠不整,刘脖颈将断,何胸口裂开,两人身下,鲜血汩汩而流。刘仲礼双眼圆睁,显是死不瞑目。更令张清财惊惧者,床下血泊之中,赫然躺着一把铡草刀,不用看都知道,正是他方才用过那一把!


  霎时间,张清财这个本分佃户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回想刚才周不错那可疑言行,现东家遭此横祸,十有八九是那厮谋财害命。这么一来,人虽不是他张清财所杀,他却脱不了干系。再说凶器在此,凶手无踪,百口莫辩……反正东家来时,悄无人知,不如毁尸灭迹,到时官府若追问,来个矢口否认,祸福就看天命了。


  说干就干。张清财借着夜幕掩护,逐一将两条尸体背到村外荒埔,用锄头掘出一窟。刚将刘仲礼尸身放下,便听得远处有脚步声隐隐传来。窟未够宽,张清财慌张之下,急忙将何尸覆于刘尸之上,将凶器扔下,草草堆土而埋,慌慌逃回家中,再急急清洗现场血迹。


  及天明,张清财女张秀娟煮好面条,正欲叫东家起床,张清财悄声道:“东家怕人说三道四,天未亮便走了,你莫声张。”

三、追妻

  回头再说何李氏丈夫何德雄,自媳妇回娘家后,起居甚为不便。眼看约定时日已到,媳妇不见回来,急了。过两日,终忍不住,骑上毛驴,就往岳丈家来。


  心急驴疾,早发午到。一进岳丈家,刚道明来意,何李氏父母就急了。“咋,前天就回了,阿牛送过去的!”赶紧叫阿牛出来问。阿牛一听就哭了,不敢隐瞒,只好老实交代:“前天送姐快到你家,姐说有人送她,叫我先回,免得爹娘牵挂,我、我就回来了。”何德雄一听,如雷轰顶,“老天爷!什么人送你姐,你可知否?”“是、是一官人,也骑一驴,跟一仆人。仆人带我玩,给我捉蝉。好像说过,他们是、是从太原府来的。”


  事不宜迟,找人要紧。岳丈找同村人借一快马,何德雄抱着李阿牛,两人骑上马,就往官道上追来。


  马跑得快,不到一时辰,已到阿牛当日折回之处。阿牛马上指道:“就是此地。那仆人上树给我捉蝉,姐跟那官人在前面走。后来那仆人对我说道,他们送姐姐就行,让我回家,我、我就回了。”


  此地乃大路,折返不可能。继续往前没多久,便是岔道,何德雄认得,往右走,二十里便是自家村子,估计他们不会走这条路;往左走,前面不足十里,便是沟子村,按阿牛所说时间,他们走到沟子村,日色将晚,那官人不是沟子村人,也会在那村歇脚……如此一想,何德雄勒转马头,直奔沟子村。


  刚进村,便见一院落,院中有人。何德雄下马扣门,没多久,一少女出来应话——也巧,此女正是张清财之女张秀娟。张秀娟一听何德雄道明情况,吃了一惊,道:“你所说之人,正是俺东家刘仲礼。”何德雄大怒,道:“快叫他滚出来!”张秀娟道:“东家只宿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回家,那娘子,也一并走了。”何德雄一听,肝胆俱裂,厉声道:“那鸟人家住何处,快说出来,不然连你们一并告了!”张秀娟只好将刘仲礼详细地址告知,心想反正东家行为不检,人家汉子追媳妇来了,也是他活该。


  何德雄马不停蹄,带着李阿牛漏夜直奔阳曲县。二人问路找到刘仲礼宅第时,已是第二日早晨。奔波一夜,李阿牛已昏昏睡去。何德雄不管不顾,猛拍刘宅门环。


  刘家丫环出来应门,何德雄问:“刘仲礼这厮何在,快叫他将俺老婆还给俺!”丫环大惊,忙唤主母出来。刘父及刘妻俱出门,一听此情况,皆大吃一惊。刘父道:“俺等俺儿回家理事,久候不至,正发愁呢!”何德雄不信,大喊大叫:“肯定是你们包庇他,欲占我媳妇,再不叫他出来,我便报官!”刘妻眼中带泪,道:“事已至此,俺们也想报官,就一起报吧。”


  阳曲知县司马徇接报,大惊,此事非同小可:太原府书吏在自己辖地失踪,弄不好,太原知府怪罪下来,乌纱帽非丢不可。司马徇略一思忖,此事乃风月案,常规推断,刘仲礼肯定还藏匿于其佃户村上风流快活,只让佃户骗过何德雄,说不定此刻已将何李氏秘密送还何家,他自己便可推卸此事……于是派二差役,随同何德雄再回沟子村查明情况。

四、疑尸

  三人到了沟子村,直奔张清财家。张清财本是老实人,见状知道大祸临头,不敢隐瞒,忙将那晚情况如实招出:“仆人周不错三更时分身背行囊慌张离村,骗我说东主命他先回。过后俺便发现东家被杀,所用凶器是俺家铡草刀,俺怕被发现脱不了干系,于是将东家及那娘子草草掩埋。此事定是周不错谋财害命,只要抓到他,便案情大白。小人若有半句隐瞒,愿受极刑!”


  案情越滚越大,衙役急报知县司马徇。司马徇接报,不敢迟延,亲自带同仵作、衙役,前往沟子村掘尸查验。


  到了埋尸处,在张清财指认下,地保指挥几个保丁将土掘开。张清财匆匆之间埋得浅,没几下子,尸体便露出来。不料,当尸体完全露出时,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坑中果有两具尸体,尸旁一把铡草刀,这个没错,可趴在刘仲礼尸身上者,竟不是那风流少妇何李氏,而是一身穿袈裟光头和尚!最骇异者,莫过于埋尸人张清财。县官还没问话,他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县官老爷,这这、这怎会如此,小人当晚所埋者,确是东家刘仲礼及那妇人啊!这和尚怎么来的,小人确实不知情,莫非、莫非那妇人是和尚所变?俺见鬼了啊,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司马徇眉头紧皱,讯问在场众人,包括当时地保、保丁,皆言从未见过此和尚,附近也无寺庙。和尚身上,也无度牒或其他能证明身份之物。仵作验了两人尸身,刘仲礼确为铡草刀割颈致死,最奇者,和尚全身皮肤无创口或伤痕,无法确认死因。


  案情至此更加扑朔迷离。且不说刘仲礼为何人所杀尚未查明,何李氏尸体奇怪失踪,现场又多一不明和尚尸身。和尚云游四方,不入籍册,难以查明身份。别说司马徇为难,便是包拯再世,恐也束手无策。司马徇无奈,只好将案情具结上报,先将张清财暂行收监,同时图形画影,发往邻近州县,四处通缉周不错。一方面又派衙役遍访僧众最多之五台山及邻近各省寺庙,大海捞针,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却说仆人周不错那晚离开沟子村后,背着那包细软,星夜潜回太原。周不错在太原丽春院有一老相好,一直想赎她出来,却苦于囊中羞涩。现在有了刘仲礼这包细软,给老相好赎身绰绰有余。刘仲礼当书吏多年,收人钱银不少,积攒颇丰,此次回家,拟用此金银珠宝打通关节,解决田地纠纷。不成想命丧色途,人财两空,也是报应。


  闲话休提。那周不错将老相好从丽春院赎出,不敢在太原久留,也不敢回祁县老家,雇了快马,窜往石家庄,于僻巷处购置房产住下。


  这一日,周不错上街沽酒,拐角处见人头汹涌,挤过去一看,却见墙上贴一揖捕令,言阳曲沟子村发生命案,疑犯姓周名不错,现已潜逃,请知情者速报官府,藏匿者以连坐论罪。再看那肖像,赫然正是他自己!周不错这一吓非同小可,转身想逃,怎奈双腿发软,走没几步,忽听后面人声喧哗:“正是他,捉住他!”两衙役追上前来,周不错无路可逃,被逮了个正着。


  周不错被押到阳曲县,严刑之下,只承认偷了主人包袱潜逃,矢口否认杀人。知县司马徇见周不错死不招认,张清财供词中又言周不错出门在先,刘仲礼房中惨叫在后,时间不一。且周不错既已窃得钱财,出得院门,自是第一时间远走高飞,岂能又冒险潜回杀人,罪加一等?这岂非多此一举?要说周不错工于心计,作外出假象再潜回杀人,制造不在场证据,谅他此等莽夫,也无此细密心计。但周不错若非杀人者,刘仲礼及何李氏又为何人所杀?


五、缉凶

  想那佃户张清财,发现东家被杀时,一念之差,不敢报案,终是累及自家,身陷囹圄。不但如此,张女秀娟,自父被收监后,孤苦无依。凶案一日不破,其父一日难归。念及此,张秀娟日日以泪洗面。


  邻家有浪荡子马大富,大张秀娟三岁,自幼与秀娟也算是青梅竹马。张秀娟及笄之年,经不住马大富软挑硬逗,将女儿身献给了他。两人奸情持续三年,后来,张秀娟见马大富懒惰成性,镇日价游手好闲,书不读,田不耕,后悔莫及,便与其断绝来往。这马大富不死心,三番五次趁着张清财不在家,越墙逼奸,皆被张秀娟严辞拒绝。现如今,马大富见张父被收监,家中仅剩张秀娟一人,大白天便登堂入室,抱住张秀娟便欲行奸。


  张秀娟正自悲伤,见浪荡子又逞兽性,气不打一处来,推搡之中,张秀娟趁乱抄起一把利剪,抵住自家咽喉,哭喊道:“你再逼我,我便死给你看!”马大富见状,也不敢再用强,悻悻而去。临走犹不甘心,目露凶光,道:“哼,那夜算你命大!”张秀娟也是聪明女子,一听此话,觉得不对,追出门去,大喊一声:“你此话何意?”马大富回望一眼,匆匆走远。


  张秀娟越想越觉得事有跷蹊,本拟立即到县衙告状,但此时日已偏西,赶到县衙门肯定已到深夜,一个孤身女子,实是不便,只好候待明日一早再出发。


  那一夜,张秀娟心中有事,无法入眠。三更时分,方合眼矇眬,忽听得门外传来哔剥之声,同时一阵热气袭来——睁开眼,房屋四周已是火光熊熊,无路可逃。心知有人放火,情急之下,张秀娟将棉被在水缸中浸湿,包在身上,认准房门方向,一头撞出。


  逃得性命,张秀娟不敢再迟疑,跌跌撞撞,连夜跑了三个时辰,到了县衙,天已大亮,拼了最后一口气,击鼓鸣冤。鼓刚击出,张秀娟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知县接报,命县中大夫将张秀娟救醒,问明情由,心中了了,即派衙役,闪电驰往沟子村,将马大富逮个正着,押回县衙。


  马大富毕竟贪生怕死之辈,起初还想抵赖,经不起一顿大刑,便全招了:原来,事发那夜,马大富喝了几两酒,想起久未骚扰张秀娟,色心顿起,翻墙进入张家。马大富轻车熟路,摸到张秀娟卧室,借着淡淡月光,见床上男女相拥而睡,以为张秀娟不再和他私好,原是有了新男人,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出卧室,到后院,抄起铡草刀,重入房中,手起刀落,床上男人脖颈几断。此时那妇人惊醒,正欲高喊,马大富又一刀,从胸口劈过,妇人即刻没了声响。马大富杀了两人,不敢久留,扔了铡草刀,越墙逃去。翌日,他做贼心虚,偷窥张家,见张秀娟毫发无损,方知自己杀错了人。本拟逃跑,但见案发之后,又案中有案,谅必也查不到自己头上,便色胆包天,想趁虚而入,不料因此露出马脚。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杀人真凶虽已招供,但何李氏尸身依然无踪,无名和尚死因不明,该案仍难了结。司马徇无奈,只好将一干人犯仍行收押。

六、结案

  回头再说何李氏娘家,自女儿出事之后,全家愁云惨淡。一来觉得女儿做出这等败祖辱宗之事,全家脸上无光,羞于见人;二来又心痛女儿遭此横死,至今尸骨全无,到了阴曹地府也成孤魂野鬼,惨不堪言。小儿李阿牛虽是年少贪玩,却也颇为懂事,觉得自己没完成送姐任务,导致姐姐遭此横祸,悔恨莫及,终日只敢在无人处哭泣。


  忽一日,邻家李某自河北石家庄贩布归来,说他在石家庄城郊一河边遇一洗衣妇,像极何李氏。李某隔河呼喊,那女子丢下手中衣,慌张逃离。何李氏父母一听,皆断言邻家眼花,女儿明明被人所杀,凶手也已招供,怎能出现在石家庄郊外?除非世间真有鬼魂。李某一听,顿足道:“你家闺女乃俺自小看着长大,焉能看错?若是俺看错人,她为何一听即跑?官府这么久找不到尸身,怎能断言你女已死?”何李氏父母一听,也觉言之有理,加之阿牛在一旁哭闹,央求父母寻姐回来,便决定报与官府。


  知县司马徇接报,再三讯问李某,李某言之凿凿。司马徇心想,反正此案已陷僵局,况且李某实无理由说谎,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遂派四个衙役,带同何李氏家人及目击者李某,往石家庄寻人。


  两天之后,一干人等赶到李某当日目击河边,守候至翌日,果见一妇人前来洗衣。阿牛眼尖,远远看见,已忍不住叫起声来:“姐姐!”那妇人一听,呆立当地。何李氏父母一看,果是女儿,未及上前,那妇人尖叫一声,发足狂奔。众人在其后追赶,跑不到一里之地,只见那妇人已逃进一屋。四个衙役刚要破门而入,忽见一汉子从屋中冲出,夺路而逃。衙役腿快,一拥上前,将汉子绊倒,捉了个正着。仔细一看,那汉子头发甚短,发中九点戒疤赫然在目,当过和尚无疑。


  屋中,何李氏跪倒在父母面前,只是恸哭,话也说不出来。


  衙役将和尚及何李氏带回阳曲县衙,分开讯问,案情真相大白:


  原来,出事那晚,张清财掩埋刘仲礼及何李氏时,曾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脚步声,正是两个和尚发出。俩和尚在五台出家受戒,没多久,受不了佛门清苦,相约偷偷下山还俗。因怕被人发现,故夜行晓宿。走至沟子村外,东方已露鱼肚白,正稍事歇息,和尚甲忽觉土中有物蠢蠢而动,刨开土,惊现二尸,而女尸胸头微微起伏,尚有呼吸——马大富毕竟不是密谋杀人,砍了刘仲礼之后手已发软,故而砍在何李氏胸上那一刀,力道变小,不足致死。何李氏被张清财浅埋于土中,痛醒过来,求生本能使她极力想扒开身上泥土,才被和尚发现。和尚甲身上带有金创药,忙为何李氏上药包扎。何李氏见事已至此,虽死里逃生,也无面目再见家人,便对俩和尚道:“两位师父救了奴家,也是缘分,若能将奴家带离此地,奴家愿结草衔环、当牛当马报答师父。”和尚甲正考虑,和尚乙已抱住何李氏,对和尚甲道:“师兄你管她作甚,咱兄弟苦熬多日,早弊坏了。此女子颇有几分姿色,肯定是与人通奸,被人发现才双双被杀,咱在她身上快活一通,便让她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干净省事!”何李氏一听,绝望至极,身在和尚乙怀中,无法挣扎,眼中带泪,楚楚可怜,频频以哀怨眼神向和尚甲求救……和尚甲哪曾见过如此阵势,说时迟那时快,趁和尚乙不备,双手如电,扼住和尚乙脖颈……待和尚乙完全没气,和尚甲将其推下坑,趴于刘仲礼尸身上,再重新掩埋。然后带上何李氏,抄小路逃离沟子村。何李氏心中,觉得自己背夫私奔,罪实该死,现命为和尚甲所救,恩同再造,随他逃亡,做他女人,也是天命所定。两人不敢呆在山西境内,一路逃到河北,隐姓埋名,在石家庄郊外租屋居住,过起小夫妻日子。孰料出去洗衣,竟被娘家邻居撞见,想来,也是命该如此。


  至此,这一连环命案真相大白,知县司马徇按律判决,并报太原府及刑部核准。判决如下:马大富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凌迟处死;和尚甲不守戒律,扼杀同伙,携妇潜逃,按律当斩,念其杀人动机为救何李氏,判斩监候;何李氏不守妇道,与人私奔,惹来杀身之祸,本当沉猪笼,念其已挨刀斩土埋之苦,免去死罪,杖责四十,出家为尼,不得再蘸;周不错身为人仆,盗主钱财,杖责八十,发往黑龙江服役;张清财见死不报,罪近包庇,杖责四十,回家思过;刘仲礼身为书吏,不守礼教,诱拐良家妇女,实是有辱斯文、知法犯法,有罪之身虽死,非礼之责难逃,身后田产一律充公。


  判决一出,人犯服罪,百姓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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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耳食录》二编卷四


书吏


  山西有书吏,自太原假归,携二仆策蹇负囊。路遇少妇,亦骑驴相先后,从一童子,盖弟送其姊归其夫家者也。稍相问讯,遂与目成。童徐行,见道旁树巅有鹊巢,潜上取騦。既下而妇远矣,度姊已至其家,遂不前而返。妇既谐吏行,乃忘分道,亦不知童子未从也。

  日昃抵一村,吏之佃舍在焉,止妇与宿。夜将半,二仆相与谋攫囊橐逸去。绐佃舍佣者曰:“我先归耳。”佣信之。已闻吏所声甚哗,亟起索烛往觇,则吏与妇并为盗所杀,浴血中得其家剉草刀。惧获罪,即瘗尸郊外。

  数日,妇夫迎妇于妇家,家以既归对。诘诸童子,得中途探巢,妇与书吏偕行状。急踪迹之,至佃舍曰:“归矣!”至吏家则讶曰:“未归!”乃共执佣者讼之官。佣吐实,且曰:“必二仆杀之,故逃。”官以为然,亟捕二仆讯之,则坚不承,曰;“窃窜不敢隐,实未杀人。”既往发尸,妇尸已不见,吏与一僧尸耳,而僧尸固无创,莫不骇异。狱遂久不决。

  先是,佣者女尝与邻人之子私,既而绝之。其夜邻子复往,值妇与吏寝,疑女别遇,忿甚,索得厩中剉草刀杀之,逃去。既而知其误,复归调女,女不许。邻子怒且骂曰:“恨尔夜不曾杀女!”女诧其语,窃告佣者白官,执邻子,一鞫而伏,终以杀僧无验,又不得妇尸,缓其狱。遣胥挟童子,廉诸他邑。有妇浣溪上,童子乃言直其姊也。妇亦惊涕相问,遂告以由。方妇之瘗郊外也,迟明,有二僧过瘗所,觉土中触触动,掘视得二尸,妇伤刃未殊,已苏矣。一僧欲取为梵嫂,虑此僧见梗。遽扼杀,并吏掩之,负妇归寺中。潜蓄顶发,易衣冠,遁居他邑。至是僧他适,妇出浣衣,获遇其弟云。于是执僧及邻子抵罪,余各论律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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